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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做朋友 ...

  •   周六的生物实验室浸在淡金色的阳光里,沈青橼蹲在操作台旁调试显微镜,镜片反射的光斑在白墙上晃成只跳跃的鹿。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连帽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皮肤上还留着洗不掉的草绿印记——那是昨天帮园艺师傅修剪月季时蹭上的,西北人骨子里的实在总让他把“顺便帮忙”变成“全力以赴”。
      “青橼,含羞草的培养皿准备好了吗?”周悦抱着教案走进来,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温度计,“初一的小朋友们还有十分钟到,可别让他们把标本碰坏了。”
      “早弄好了,周老师。”沈青橼直起身,指了指靠窗的架子,“用玻璃罩罩着呢,保证连片叶子都掉不了。”他笑起来时,脸上会出现两个梨涡,像只偷藏了糖果的松鼠。
      周悦笑着摇摇头,视线越过他落在门口——方玹禔正站在那里,怀里抱着个素描本,校服外套搭在胳膊肘,露出里面印着植物图案的T恤。晨光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淌,在地板上洇出小小的光斑,像谁撒了把碎金子。
      “玹禔也来帮忙呀?”周悦的声音正在调试ppt,“正好,青橼一个人搬显微镜怕是忙不过来。”
      方玹禔点点头,走到操作台旁放下素描本。他的指尖刚碰到显微镜的金属底座,就听见沈青橼“嘶”了一声——原来对方正试图单手拎起装着标本的铁架,指节被压得发白。
      “我来吧。”方玹禔没多想,伸手握住铁架的另一端。两人的手背不经意贴在一起,像两片刚抽芽的叶子在春风里相触。沈青橼的手很暖,带着阳光晒过的温度;方玹禔的手微凉,像浸在溪水里的鹅卵石。
      “谢了。”沈青橼的耳尖红了,慌忙松开手,转身去拿玻璃罩时,差点撞到架子上的烧杯。
      方玹禔看着他略显慌乱的背影,忽然想起昨晚放在书桌上的沙棘果干——橙红色的果子在月光下泛着油光,像颗藏不住的心事。他低头翻开素描本,第一页正是今早路过生物园时画的速写:沈青橼蹲在月季丛旁,侧脸被朝阳染成金红色,袖口的草汁在晨光里绿得发亮。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时,一群穿着校服的小朋友涌了进来,像群叽叽喳喳的麻雀。沈青橼立刻切换成“小老师”模式,举起玻璃罩里的含羞草:“大家看,这叫含羞草,你们碰它一下,它就会害羞哦。”
      小朋友们立刻围了上来,小手指戳戳点点,看着叶片闭合时发出阵阵惊呼。方玹禔站在角落,看着沈青橼耐心讲解的样子——他的声音比平时高了些,带着点刻意的温柔,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的阴影像把小扇子。
      “哥哥,你手上为什么有草汁呀?”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扯了扯沈青橼的袖口。
      沈青橼笑了,举起手展示那抹绿色:“因为哥哥昨天跟植物做朋友啦,它们送了我个小礼物。”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转向方玹禔:“那这个哥哥呢?也跟植物做朋友了吗?”
      方玹禔的心跳漏了一拍,刚想说什么,沈青橼已经接过话头:“他呀,是植物的记录员,会把它们画下来呢。”他说着,朝方玹禔眨了眨眼,像只狡黠的狐狸。
      方玹禔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慌忙低头假装整理素描本。指尖划过纸面时,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多了片薰衣草干花——是沈青橼夹在《沙漠植物图谱》里的那片,花瓣上的“橼”字被摩挲得发毛。
      小朋友们离开后,实验室终于安静下来。沈青橼瘫坐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现在的小孩精力也太旺盛了,比我们那儿的骆驼刺还能折腾。”
      方玹禔递给他一瓶水,看着他仰头喝水时滚动的喉结,忽然说:“你刚才说我是植物记录员。”
      “难道不是吗?”沈青橼挑眉,拿过他的素描本翻起来,“画得这么好,比标本还像活的。”他翻到那页月季丛旁的速写时,动作顿了顿,指尖轻轻拂过画面上的草汁,“这是我?”
      “嗯。”方玹禔的声音低得像耳语,“今早路过时看见的。”
      沈青橼的心跳突然变得很重,像有只小鹿在胸腔里乱撞。他合上书,递回去时,指尖故意碰了碰方玹禔的手背:“画得挺好,就是把我画胖了。”
      方玹禔没接话,只是看着他袖口的草汁——那抹绿色在白衬衫上洇开,像幅抽象画,画的是两个少年藏不住的心事。
      收拾实验室时,沈青橼突然指着窗台:“你看,我们养的沙棘发芽了!”
      方玹禔走过去,看见那个黑陶盆里,株小小的绿芽正顶着泥土往上冒,像个勇敢的探险家。他想起沈青橼说过“沙棘的花语是重生”,忽然觉得这株嫩芽像个预兆——有些东西,正在悄悄改变。
      “等它结果了,我给你留着。”沈青橼的声音带着点西北人的豪爽,“沙棘果能泡在蜂蜜里,治南方的湿气。”
      方玹禔点点头,看着他小心翼翼给沙棘浇水的样子,忽然觉得武汉的阳光也没那么讨厌了。至少,它让这株来自西北的植物,在南方的土壤里扎了根。
      离开实验室时,两人在走廊里遇见了夏未央和王果。夏未央正拎着个画框,里面是幅没完成的油画,颜料泼洒得像场暴雨;王果跟在他身后,嘴里叼着支画笔,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速写本,封面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律师。
      “俩小科学家约会呢?”王果吹了声口哨,画笔从嘴里掉出来,被夏未央眼疾手快地接住。
      沈青橼的耳尖红了:“我们刚帮周老师整理标本。”
      夏未央没说话,只是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嘴角勾起个意味深长的笑。他把画框塞给王果:“下午去画室把这片蓝补了,别又偷懒。”
      “知道了周扒皮。”王果翻了个白眼,却在转身时,偷偷把速写本往身后藏了藏——最后一页画的是两个少年在实验室的背影,阳光把他们的影子粘在了一起。
      走到校门口时,沈青橼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下周的生物小组要去植物园,你去吗?”
      “去。”方玹禔回答得很快,像怕错过了什么,我去画植物速写。”
      沈青橼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那说好的,我给你当导游。”
      方玹禔点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那抹草汁在阳光下绿得发亮,像颗刚埋下的种子,只等场合适的雨,就能破土而出。
      回家的路上,方玹禔路过花店,看见门口摆着盆含羞草。他站在那里看了很久,看着叶片在风里轻轻颤动,像在说什么悄悄话。最后,他掏出零花钱把它买了下来——也许,有些植物真的能听懂心事。
      沈青橼回到宿舍时,发现书包里多了样东西——是方玹禔的素描本,夹在《沙漠植物图谱》里。他翻开最后一页,看见上面画着株小小的沙棘,旁边写着行小字:“希望它能在南方结果。”
      沈青橼把素描本抱在怀里,像抱着个易碎的梦。他忽然很期待下周的植物园之行,期待看方玹禔在阳光下画画的样子,期待那株沙棘,能结出甜甜的果子。
      植物园的玻璃温室像只倒扣的水晶碗,把十月的阳光滤成温吞的金。沈青橼站在仙人掌区的指示牌旁,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地图——这是他昨晚对着植物园官网画的简易路线,用红笔圈出了所有多肉植物的分布区,边角处还歪歪扭扭写着“方玹禔可能喜欢”。
      “这里的仙人掌比你画的Logo胖。”方玹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点被温室热气烘软的笑意。他背着个画袋,夹层的拉链没关,里面露出半截画纸,画着株歪头的仙人球,像在做鬼脸。
      沈青橼转过身,看见他额角沁着层薄汗,校服领口的拉链松了半截,露出里面印着蒲公英的T恤。阳光透过玻璃穹顶落在他发梢,镀上圈毛茸茸的金边,像只刚睡醒的猫。
      “沙漠里的仙人掌更瘦。”沈青橼指着株柱状仙人掌,指尖划过它的棱,“为了少蒸发水分,都长得尖尖的。不像这里的,被养得圆滚滚的,像你们南方人爱吃的糯米团子。”
      方玹禔低头笑了,拿出速写本开始勾勒。炭笔在纸上沙沙游走,很快就画出仙人掌的轮廓,却在旁边添了个小小的简笔画——个顶着西北口音的糯米团子,正对着仙人掌龇牙。
      “你这画的是我?”沈青橼凑过去看,呼吸扫过方玹禔的耳廓,烫得对方手一抖,炭笔在纸上划出道斜杠。
      “不是。”方玹禔把画本往怀里收了收,耳尖红得像温室里的绯花玉,“随便画画。”
      沈青橼没戳破,只是指着株开着黄花的仙人掌:“这叫沙漠玫瑰,看着像石头,开花却特别艳。我们那儿的牧民说,它是沙漠在哭,眼泪落在哪里,哪里就开花。”
      方玹禔的笔尖顿了顿,忽然觉得这故事很耳熟——像他昨晚写剧本时卡壳的情节,男主角在戈壁滩捡到朵干枯的花,花瓣下藏着封没寄出的信。
      “挺适合写进剧本的。”他说,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是吧?”沈青橼眼睛亮了,像发现了同好,“我还知道好多植物的故事,你想听吗?”
      方玹禔点点头,看着他手舞足蹈讲解的样子——阳光把他的影子投在画纸上,和仙人掌的轮廓重叠在一起,像幅浑然天成的画。他忽然觉得,有些相遇就像沙漠玫瑰,看着坚硬,内里却藏着能开花的温柔。
      温室的换气扇突然启动,卷起阵热风。方玹禔没抓稳画纸,速写纸被吹得飞起来,打着旋儿飘向多肉区深处。
      “我的画!”他惊呼一声,追了过去。沈青橼紧随其后,两人在高低错落的多肉盆栽间穿梭,像在玩场笨拙的捉迷藏。
      画纸最终落在片熊童子丛里,沾了些毛茸茸的叶片。方玹禔弯腰去捡时,沈青橼也伸出了手——两人的指尖在画纸上相触,像两片带电的叶子,瞬间的麻痒顺着神经爬向心脏。
      方玹禔慌忙缩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像握着颗小小的太阳。
      “没事。”沈青橼捡起画纸递给他,目光落在纸上的速写——除了仙人掌,还有个蹲在实验室里的背影,袖口的草汁绿得发亮,旁边写着行小字:“像株会跑的骆驼刺。”
      风从换气扇钻进来,卷起画纸的边角,也卷来远处的争执声。夏未央正站在温室门口,手里捏着王果的画夹,脸色像被霜打过的茄子。
      “说了别画我!”夏未央的声音带着点压抑的怒气,却没舍得抢过画夹。
      “画你怎么了?”王果叉着腰,马尾辫甩得像鞭子,“夏大主席长得这么‘标准’,不当模特可惜了。”
      沈青橼和方玹禔对视一眼,悄悄躲在仙人掌后面。只见夏未央把画夹往王果怀里一塞,转身就走,却在门口停住脚步:“下午有雨,记得带伞。”
      王果愣了愣,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嘟囔:“谁要你管。”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偷偷翻开画夹——最后一页画的是夏未央站在学生会办公室的样子,领带歪着,却在看她的速写本时,眼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们俩总这样。”沈青橼小声说,像在分享什么秘密。
      “嗯。”方玹禔低头看着画纸上的骆驼刺。
      离开温室时,天空果然开始飘雨。南方的秋雨细绵如丝,把植物园的石板路润得发亮。沈青橼从背包里掏出把伞,蓝白格子的伞面像片缩小的天空。
      “一起走?”他问,伞柄往方玹禔那边递了递。
      方玹禔点点头,走进伞下的方寸天地。两人的肩膀偶尔碰到一起,像两株相互依偎的植物,在雨里悄悄生长。伞沿滴落的水珠落在沈青橼的鞋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像他袖口那抹草汁的倒影。
      “你好像很喜欢下雨。”方玹禔忽然说,注意到对方总在看雨丝。
      “我们那儿很少下雨。”沈青橼望着远处的雨幕,眼神像蒙上了层水汽,“小时候总盼着下雨,觉得雨滴砸在戈壁上的声音,像老天爷在撒糖。”
      方玹禔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自己写的剧本里,男主角说过同样的话——原来有些心事,不需要说出口,就能被听见。
      走到公交站时,雨突然变大了。沈青橼把伞往方玹禔那边倾斜了些,自己的半边肩膀很快湿透。方玹禔注意到了,悄悄往他身边靠了靠,肩膀抵着肩膀,像在分担同一片雨。
      “你的画没湿吧?”沈青橼问,看着他紧紧抱在怀里的速写本。
      “没事,包了塑料袋。”方玹禔笑了笑,“倒是你,肩膀都湿了。”
      “我抗冻。”沈青橼嘴硬,却在公交车到站时,把伞塞到方玹禔手里,“你拿着,我跑两步就到下一站了。”
      “那你怎么办?”方玹禔愣住了。
      “我西北人,这点雨算什么。”沈青橼说完,冲进雨里,蓝白色的校服背影在雨幕里缩成个小点,像株被风吹倒的骆驼刺,却依旧倔强地往前跑。
      方玹禔站在公交站台,握着还带着对方体温的伞柄,忽然觉得这把伞很重。他看着沈青橼在雨里奔跑的样子,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却没遮住他回头时的笑——像颗被雨水洗过的沙棘果,酸涩里藏着甜。
      公交车开走时,方玹禔把脸贴在车窗上,看着那个奔跑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雨幕里。他低头翻开速写本,在最后一页写下:“他说西北人抗冻,却不知道,南方的雨也会心疼人。”
      雨还在下,敲打着车窗,像谁在轻轻叩门。方玹禔把脸埋在速写本里,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草木香,像闻见了整个秋天的秘密。
      沈青橼冲进下一站的候车亭时,浑身已经湿透。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想起方玹禔握着伞柄的样子,忽然觉得这场雨一点都不冷。裤兜里的手机震了震,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谢谢你的伞。明天给你带姜茶。”
      他对着手机笑了,雨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屏幕上,晕开了那行字,却晕不开心里的暖意。原来南方的雨,真的会撒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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