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相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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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念忱当时不希望佩兰过早接受父母离世的消息，所以把她救出来以后，总在十分刻意地回避她，十分生硬地转移话题。
“但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毕竟他编造谎言的技术相当差劲。嘴里跟你说着‘没事没事’，实际上早就出了大事都不一定——不过他绝对会自己扛着，他总觉得只要自己扛着天就塌不下来”，佩兰有些无奈地扶了扶额，随即将手搭在易枫桥肩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所以我才放心让易哥你去照顾裴哥。毕竟以你的性格，对付这种拧巴的人，再适合不过了。”
易枫桥一时竟分辨不出佩兰究竟是在夸奖自己拥有越挫越勇的精神，还是在阴阳怪气自己死皮赖脸的性格。
可一抬头，他直直对上一对灼灼闪着光的眼睛。
佩兰正笑着看他。
“所以易哥，如果你真要追裴哥的话，我举双手赞成！我会成为你最强劲的助攻！什么日常出行轨迹啊穿衣饮食喜好啊之类之类的，你都可以来找我问问！”
原来佩兰也早就看出来了。
听到“日常出行轨迹”几个大字后，易枫桥下意识抬起左手手腕。
手腕上依旧空空如也。因为太久没有佩戴过手表，上面剩余的一点红印子也早就消散。
裴念忱大概是忙忘了，还没给他找个新的监视器来。
“啊对对说到这个……易哥，裴哥让我给你送个新的监视器来”，佩兰如梦方醒，在包里摸索一阵，将一块崭新的手表放到易枫桥的手心里。
等易枫桥把表戴到手腕上，开机，露出表盘上那两个醒目的红色绿色亮点，并且看到那个绿色亮点疑似正在向红色亮点的方向移动。
“啊我去！”佩兰瞥了眼监视器，一敲脑壳，“差点忘了，裴哥说过他中午会跑过来看你们来着——易哥，记得刚刚的谈话内容保密！裴哥他不太希望我总是提起当年的事情……”
易枫桥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
“不过我还是不太理解。当时想领养你的家庭也不少，最后你怎么还是选了小忱……他当时完全给不了你安定的生活，甚至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路轩忽然出了声。
佩兰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惊了一瞬，愣了有足足半分多钟，思索了许久。
要不是路轩此刻突然出声，以他俩聊天的热火朝天程度来看，他们迟早要把路轩忘了。
“路老师，这个问题的话其实我也……大概是因为我有雏鸟情结吧！”
被裴念忱救下的那天，在意识到他不是坏人的那一刻起，佩兰就认定了这个自己给自己挑选的亲人。
所以在当时几家人为领养她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裴念忱连手都没伸，她自己就跑过去了。
易枫桥很能理解佩兰的想法。但凡事故中被救出来的人换成他，他也得主动投怀送抱。何况多一个亲人这件事，对裴念忱来说也并非全是坏处——他当时和佩兰一样，刚刚失去双亲，迫切需要从痛苦中挣脱出来。
多一个人陪着总是好的。
“不过易哥，事情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当时我也还小，大多细节其实记不太清了。而且有些事情我也不太了解……比如裴哥……！”
话音未落，佩兰尾音忽然上扬，变成尖锐爆鸣，卡在半中间硬是没把下半句憋出来。
她捂住嘴，用另一只手疯狂指着易枫桥手腕处。后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靠！不知什么时候，那个绿色亮点居然已经跑到眼前了！
易枫桥一瘸一拐地走到门边，将手搭在门锁处，回过头示意佩兰装出一副慰问患者的良善模样。佩兰也迅速捕捉到他的意思，翻出小刀，三下五除二削了个苹果出来。
两人视死如归般对视，点了点头。
下一秒，裴念忱推开门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站在他面前给他开门的是头上还裹着绷带，右手拄着拐，一脸小心翼翼对他笑的易枫桥。
再往里看，是佩兰正将削好的苹果往路轩手上递，两人之间一派和气，彰显了良好的尊老爱幼传统美德。
一切都显得太过正常，正常到有些刻意的不合常理了。
此时但凡有个人敢抬头和裴念忱对视，他就成了全场唯一勇士。佩兰向易枫桥投去求助的目光，路轩则是直接别开头。
易枫桥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裴……”
“回去躺着。”
“啊？”
裴念忱连眼皮都没抬，“伤还没好透，回病房躺着。工作上的事回头再聊。”
对面语毕，房间内的佩兰和路轩俱是松了口气。
看来裴念忱还没看出他们几个聊的话题和工作完全不相干，纯粹是在八卦而已。
只不过这话落在本就心里有鬼的易枫桥耳中，就变了味。这一字一句不都正代表着，裴念忱关心他吗？
但其实裴念忱真的就只是关心了一刻病患而已。他说完话，看见易枫桥仍然站着没动，也就没再管他，转向病床上抓着苹果的路轩。
“昨天把易枫桥接回来之后，我收到了一条短信，发件人是关远。”
路轩一怔，蹙了蹙眉，“你怀疑他这几天会有动作？”
“嗯。另外，你也要提防”，裴念忱将视线转回易枫桥身上。
易枫桥点了点头。
自从大致回忆起他做的那些事以后，他对关远的意见可一点都不比关菱秋小。但因为始终记不起和裴念忱相关的部分，记忆残缺片段依旧很多，他辨别不出裴念忱对关远究竟是积怨已久还是单纯看不顺眼。
扯东扯西，最后还是回到裴宁和方澜身上。他们俩作为当年基地的负责人，对关远的所作所为一定是知情的。
至少也比自己和佩兰知道得多。
可惜现在已经没机会去找他们问个究竟了。
所以他很想问问路轩，甚至是关远本人——自己和关菱秋成为关远“伟大实验”的试验品，到底是出自谁的授意。
以及……
他实在是想不通。就算从关菱秋身上能看出一点自己的影子，或是说在另一条毫不相干世界线上的关玥，她的性格底色和自己至少在开朗这方面有些相似。
那关远呢？
无论是在自己的记忆中，还是他人口中，这都是个极其冷漠的人。
易枫桥找不出任何一个他们之间的共同点，除了脸长得有点像以外。
难不成他素未谋面的母亲易萱对他影响如此之大吗？
“易哥！”
大脑仍处在思考状态的易枫桥，被佩兰突如其来鬼哭狼嚎的一嗓子唤回神，一脸幽怨地往她的方向看的时候，正巧对上裴念忱的视线。
“走吧。”
隔壁病房一样被太阳晒出一股暖意。
易枫桥依稀记得自己走的时候，为了防止从窗外就被裴念忱抓包，没开窗。
应该是护士在他离开以后帮他打开的。
“有事找我？”易枫桥挑了挑眉。
裴念忱搭在门把上的手微微一顿。他在思考直接向一个病人摊牌质问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但又联想到刚刚易枫桥也不知道在隔壁病房激烈讨论什么，看着精神头正旺，和昨天恹恹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负罪感就轻了些。
反正关远也迟早会找上他，快些的话就在这一两天内，提前给易枫桥打一剂预防针也没什么不好的。
易枫桥就在不远处看着裴念忱半天也没合上的门。
这人今天绝对不太对劲啊！
按往常他如果要向自己提出什么要求，就会在下一秒开口。大概是领导当久了，下多命令以后，心平气和讲话的机会就变少了。
至少在易枫桥面前，他很少有斟酌这么久的时候。他们两个之间，会仔细思考用语的大概率是易枫桥。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成了病号？
还是说……这也是一种偏袒？
下一秒，裴念忱一开口，立马把易枫桥心里那些乱七八糟不切实际的幻想全部打破，刚刚冒出的那点粉红色泡泡一瞬间被十八级台风全部卷跑。
“关菱秋还活着。”
“等等等……”易枫桥几乎在开口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立马压抑住语气中的激动，心平气和地开了口：“关菱秋是谁？”
其实心里早就乱成一团毛线了，本就不清晰的思路此刻更是雪上加霜……何止是加霜！那简直就是凝结成千年不化的坚冰了吧！
我靠他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他的什么时候知道的！不会是洛栀子说漏嘴了吧这种事不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都不能告诉裴念忱的吗？
“你们见过面，并且你也知道她和你之间的关系了。”
易枫桥彻底没了声。
这人怎么，一点疑问也不带，就直接，就直接……为什么这么笃定啊！
洛栀子是内鬼。洛栀子绝对是内鬼没跑了。
他认命般地点了点头，要杀要剐随意了，反正自己也不是刻意隐瞒的，这全是关菱秋本人的意思，都是自家人有锅也不能全让他背了。
裴念忱叹了口气，表情有一瞬恍惚。
“为什么不告诉我？”
易枫桥暂时没有出卖关菱秋的打算，又觉得此时裴念忱的心情看上去似乎没那么好，怕他一会一个冲动直接跟自己吵起来。毕竟上次提起关菱秋的时候，他的情绪就很不稳定，和日常冷静的那个调性简直两模两样。
最后还是得把锅往自己身上揽。
“是我自己的原因……我没考虑周全，又想着你前段时间那么忙，要是当时就告诉你这个消息，可能会影响到你的心情。”
“你没必要瞒着我。”
比起直言不讳，裴念忱更厌烦的其实是藏着掖着。何况他本来以为，他和易枫桥之间已经没有什么隔阂了才对，他怎么能把这么天大的事瞒着自己呢？
听到裴念忱又是如此平静的语气，易枫桥瞬间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裴念忱责怪自己没能坦诚地告诉他，有关他最在意的人之一的消息，害他在缅怀这么多年的基础之上，平白无故多痛苦了几个月。
可对于他呢？
他在意裴念忱的程度不比任何人低！
可他迄今为止还是对这个人知之甚少。
不坦诚的人，何止他一个？
可能是头部受创还没好透的原因，易枫桥此刻说话也有些不经大脑思考，囫囵就把憋了一肚子的那些不满一并倒了出来。
“那你呢？你不也有很多事情瞒着我吗！”
那你为什么会放任自己屡次涉险从不告知？为什么会竭力隐藏自己的情感只在意识不清的时候流露？我有事情瞒着你，可你瞒着我的时候分明更多！你自以为我们不该有隔阂，可明明总在把我往外推的人是你！
易枫桥眼底晦暗不明，眸色深不见底。那是裴念忱从未见过，也从未料想到能在他脸上看见的神情。
他忽然觉得易枫桥很陌生。
陌生到和关远有些相似。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