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意窃窃私语》别絮

28、第二十八章

　　“突然想吃狗肉了，”迟肆与声音阴恻恻的，“把你卖给隔壁街的狗肉店怎么……”
　　“样”字还没说完，他的动作倏然顿住，目光和台阶下方的人撞上。

　　男生的尾音猛地淹没在喉咙里，方才被吵醒的戾气和烦躁顷刻散尽，整个人突然变得有点僵，神色也透露出罕见的怔愣。

　　薯条原本面对着黎榅，听见这句话立刻扭过头，极其洪亮的冲迟肆与叫了一声。
　　不料它的主人根本没看它，目光正越过台阶，直直看向站在下面的人。

　　对上迟肆与的目光，黎榅连忙解释：“不好意思啊，我刚才给你发消息你没回，就自作主张进来了……对不起打扰你睡觉了！”
　　“药我放客厅的桌上了，常用的感冒退烧药都有，”黎榅边说边往外走，“你没事的话就不打扰了，我先……”

　　“走了”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迟肆与突然大步下了楼，接着，黎榅的手腕被极轻的力道握住。
　　他轻轻把她往前一拉一推，抵在一楼的楼梯拐角处。
　　男生穿了样式很宽松的居家睡衣，整个人的疏离感莫名少了很多。也许是刚才在睡觉，他有一撮头发不听话的翘起来，长长的睫毛也打了结，毫无章法的粘在一起。

　　他把她圈在狭小的楼梯拐角，似乎想低一点头，却在半空顿住了动作。迟肆与很快后退两步，放开黎榅的手腕，但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身上，嗓音是比电话里更甚的哑意。
　　“为什么要走？”他低声说，“你不是来看我的么。”

　　即使隔着毛衣，手腕上一触即分的温度也依旧高的吓人。黎榅很快皱起眉：“你手心怎么这么烫？”
　　她盯着迟肆与有些潮红的脸色：“你发烧了？”
　　“没有，”小少爷别开眼，“我从来不发烧。”

　　“可你就是很烫呀，”黎榅说，“外面天这么冷，屋里又没开空调，不可能这么烫的……你家有温度计吗？”
　　“没有，”迟肆与偏过头来，微微弯下腰，“……你可以自己摸。”

　　“哦我想起来了，温度计药袋里有！”黎榅很快跑向客厅，“你等我一下！”
　　她从药袋里拿出刚才顺手买的水银温度计，很快回到楼梯间：“先量一下体温吧。”

　　“不用，”小少爷又皱起眉，“我喝点热水就行。”
　　“热水是有测体温功能还是退烧功能？”黎榅终于忍不住了，把他往楼上一推，“你穿的太少了！快去躺好量一下体温！”

　　迟肆与目光落在她推自己的手上，半晌才问：“那你呢？”
　　“我去给你倒杯热水，”黎榅看着他，“你快量一下，如果温度太高的话还是要去趟医院。”

　　迟肆与没再说什么，垂下眼，顺从的转身上了楼。
　　黎榅去饮水机前接了杯热水，约莫十分钟后，拿出手机给迟肆与发消息：【量好了吗？】

　　迟肆与没回复，直接给她打了电话：“嗯。”
　　“多少度啊？超过38了吗？”
　　迟肆与：“我不会看这种温度计。”
　　“你稍微转一下手腕，看深色的水银柱对应的刻度。”

　　对面停顿片刻，似乎在找水银柱的位置。半晌后，沉闷的嗓音隔着听筒传过来：“我瞎了。”
　　也许是真的不舒服，他的声音像被小石头碾过，一片沙哑的倦意，就连呼吸也明显沉了几分。
　　黎榅想了想：“我能上去看一下吗？”

　　……

　　一分钟后，黎榅站在二楼门口，曲起手指轻轻敲了三下。
　　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走路声，几秒后，门从里面被人拉开。

　　“我不进去了，”黎榅把热水递给迟肆与，“在这里看一下温度计就好。”
　　迟肆与没接杯子，垂下眼，手掌贴在侧面凹槽处，慢慢把门全部拉开。

　　二楼的门是横向拉动的，门框两侧装有隐形滑轨，轻轻一拉就能滑开。但不知是因为生病还是别的什么，迟肆与开门的动作却很是缓慢。
　　几秒后，门顺着轨道滑到底，冰凉的金属边框轻轻撞上轨道末端的缓冲块，发出软闷一声的“咚”，严丝合缝的碰到一起。
　　门全部拉开，整个房间尽收眼底。

　　迟肆与垂着眼，侧身给黎榅让开空间：“进来吧。”
　　黎榅抿抿唇，还是跟着他走了进去。
　　她从没来过二楼，本以为和一楼大差不差，但很快发现一楼二楼风格迥异。二楼只有一间卧室和独立卫浴，空间不是很大，但东西却比一楼多很多。

　　房间色调总体偏暗，深棕色的实木书架占了半面墙，上层码着军事战略、通信信息和人文社科领域的书，中层是各类小型手办和游戏配件，最下层整齐陈列着三架精致的航模。
　　书桌靠窗的位置有一架黑色的单反相机，镜头盖没关，镜片映出电脑桌面和桌上横七竖八的笔记本。房间角落有一张矮人沙发，沙发旁边摆着一个小型收纳盒，对面是一张一米八的大床。

　　沙发和床都有点乱，灰色的被子被掀开一角，一半盖着枕头，一半滑到床沿，下面的床单有些皱，似乎还留着身体压过的浅浅痕迹。
　　毫无防备闯入别人的私人领域，黎榅霎时觉得有些局促。她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站在靠门的位置，轻声喊：“迟肆与。”

　　迟肆与没看她，给她开完门后，半阖着眼重新钻进被窝里：“嗯。”
　　“你温度计呢。”
　　床上的鼓包动了动，片刻后，被子里伸出一只冷白的手，拇指和食指捏着温度计：“给。”

　　黎榅暗自吸了一口气，走上前拿过温度计。
　　下一秒，她眉头立刻皱起来：“都快39度了，怎么这么高？”
　　“你烧多久了？”她也顾不上什么了，抬手拍了拍床沿，“收拾一下我们去趟医院吧。”

　　迟肆与鼻音很重：“不去。”
　　“为什么？”
　　“懒的动。”
　　“……”

　　“总要知道因为什么发的烧，以及还有没有其他病因，”黎榅依旧皱着眉，“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
　　她之前高中有个同学发烧，因为村里医疗条件很差，家里人这方面意识也薄弱，一直烧了三四天都没去医院，最后差点丢了命。

　　床上的人动了动：“没事，可能用冷水洗澡着凉了。”
　　“大冬天你用冷水洗澡？！”黎榅极其震惊，拆开退烧药，把药和水都推到床头，“……那先吃药吧，如果过段时间烧还不退就去医院。”

　　迟肆与不再说什么，坐起上半身，拿起药作势就要往嘴里扔。
　　“哎等等，”黎榅突然又想起什么，“你吃晚饭了吗？”

　　迟肆与没说话，但黎榅很容易就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了答案。她及时阻止他：“那先别吃了，我下去做点东西，空腹吃药对胃不好。”
　　说完这句话，黎榅很快下了楼。

　　陈姨很久没过来，冰箱里的食材没多少了，只剩了一些青菜和一小包挂面。黎榅飞速洗净切好，开锅煮面。
　　刚把面下进去，外面突然传来动静。迟肆与不知何时也下了楼，走到门口处离她一臂的地方，正倚在门框上看着她。

　　“你怎么下来了？”黎榅看了眼他身上的衣服，“发着烧这样会很冷的！”
　　迟肆与没说话，盯着她看了几秒后，把手伸进洗水池：“我洗手。”
　　“……”

　　“楼上不是有洗手间吗？你躺在床上为什么要洗手？”
　　“楼上没水，捡东西沾上灰了。”

　　行吧。
　　黎榅加快速度，三下五除二捞出挂面，用纸巾包着端了出去：“在一楼还是二楼吃？”
　　“二楼。”

　　迟肆与边说边跟在黎榅后面，想接过面替她端，被黎榅轻轻躲了过去。
　　回到二楼，她把面放在床头后，迟肆与这才没再乱跑，顺从的低头吃起面来。
　　他不喜欢在床上吃东西，裹着毯子吃完一整碗面才重新钻进被窝，把自己包成一颗僵尸形状的粽子。

　　“药放床头了，”黎榅总算轻轻舒了口气，“二十分钟到半小时之后记得吃，吃完好好睡一觉，那我先下去啦。”
　　“黎榅。”
　　“嗯？”

　　小少爷整个人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下巴和小半张脸。他看了黎榅一眼，又不动声色的别开目光：“我睡不着。”
　　黎榅知道他现在应该很难受，不由放缓语气：“吃了药一会儿就好啦。”

　　“好不了。”
　　“……”

　　黎榅：“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不然还是去医院看看？”
　　迟肆与目光往旁边的书架上一落，含混地掩唇咳嗽了一声：“不用，有声音就能睡着了。”

　　黎榅很快反应过来，有些失眠的人的确需要相对不太安静的环境。她抿抿唇：“那你在手机上下载一个听书软件？”
　　“手机刚才摔了一下，”迟肆与冲床头上黑屏的手机抬了抬下巴，“屏幕不亮了。”
　　“我刚才就是在捡手机。”

　　“……”
　　大过年的，他好像真的有点倒霉。
　　“那你手机质量不太好，”黎榅静默片刻，“你想怎么办？”
　　迟肆与伸手往旁边的书架一指，毫不客气的说：“……你念书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