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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你问我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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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结束后,康一诚立马与申弓云拉开距离。他瞅到出来的沈飞光,立即拉住他往旁边走。在这里,他觉得一直为他解释现状的沈飞光是可以交心的好人……生物群侯症者。
对于堇瑟姐,他怕安什么又犯神经。
“怎么了,康一诚?”
“我感觉压力有点大。”康一诚抱住胳膊,胃部十分不舒服,“申女士有点可怕……”
“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康一诚诧异,疑惑不解地望着把头垂得很低的鹗。
“有一点没跟你说。”鹗的翅膀在相互摩擦,如果还是人类的手臂的话,康一诚看到的应该是比手指的惭愧动作。鹗继续道:“前文明里动物之间是存在食物链的,而现在身为生物群侯症者的我们因为外形和习性趋向于动物,所以也存在食物链。”
“我是鹗类群侯症者,这种生物在前文明里也叫鱼鹰,以鱼类为食。”沈飞光的头更低了,“康一诚你闻起来真的太香了,有时候我也控制不住食欲……”
“……”这地方会有胃药吗?
他不可避免地后退,颤抖地指着他:“所以,你也想吃了我……”
沈飞光飞快摇头:“就像我之前所说,维持人类理性和习性,就会缓慢异化进程,所以我是不会吃你的。”
康一诚相信他,但还是会害怕。他不断退回,直到撞到了一个人。他偏头,安什么赫然在目,同时被啃咬的日子也闪进脑海。
他立马跳开,但前后夹击。
这些天他们的相处沈飞光都看在眼里,他不是很明白新人为什么怕安什么:“康一诚,你们被感染了一类生物。”
那它为什么还咬我。康一诚满心质问,依旧不敢说出口。他缩着脖子,甚至都没有和沈飞光告别,一言不发地往自己房间快步而行。
一直被伴侣视为洪水猛兽的安什么不在乎伴侣的心之所想,它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康一诚,看到他快步离去,马上一键追随。
*
“……我曾亲眼目睹他躲过了那位大名鼎鼎的军人的抢夺。”只剩两人时,堇瑟报告新人的情况,“或许真如那家伙所说,康一诚是雌性。”
【动物界中雌性动物一般比雄性动物体型更大耐力更强,因为雌性承担着繁衍与生存的双重职责。在会议观测与堇瑟女士的描述中,判定康一诚先生是雌性鮟鱇的可能性为95%。】优雅的电子音娓娓道来。
首领撑在窗户往外看他们之间再次出现的插曲,漫不经心道:“男身雌性啊,得想个办法从他手中把康一诚先生送到疾控科里。”
“听起来还是重启地球计划更有希望。”堇瑟自嘲般呵呵一笑,“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储君?除了从那家伙手中抢人。”
“别这样打趣我。”首领回头微微一笑,异化的单边耳朵上耳环碰撞发出轻响,撞进言语之间,“其实还有一件事。”
说起这件事,首领犹豫了,但最终还是开口:“我听到了你爱人的消息……”
“我知道。”堇瑟点头,脸上并未覆盖任何阴霾,她爽朗一笑,“很巧的是康一诚是媛媛的队员。”
“请节哀。”首领看得出来她不是如同表现出来的没事,她在愤怒,她在忍耐。
忍耐。他们一直在忍耐——忍耐这场灾难,忍耐未修复的家园,忍耐看不到尽头的抗争。“我们坚持了这么久到底是为了什么?”下属曾如此质问首领,神情是何其愤怒,“即使人类最终度过了这场灾难,我们还有机会重返天幕吗?”
当时的回答是什么?首领笑着说:“别担心,这只是一场如同感冒的流行病,我相信疾控科会研发出治愈的特效药。”不单单是安抚下属的情绪,也因首领始终相信人类不会因为灾难而倒下,就如同三千年前人类抛弃了文明,抛弃了历史,抛弃了昨日,抛弃了属于过往的一切,在一无所有的世界末日中重建家园。
直到最先发出质问的下属完全异化,首领亲手血刃了她。下属临终前言:“储君,我恨你的眼中只有人类。”
那时的感受是什么?首领已经记不清了,是大快人心还是物伤其类。只是她的遗言动摇了磐石般的信念。首领这才看到,在这场灾难当中一直忍耐的自己。
他们为了什么而坚持,忍耐人不人的自己,忍受被同胞恐惧的自己。
——为了祖国,为了人类。
首领知道答案。
“真奇怪,你从不会发出这种疑问。是有人动摇了你吗?”陛下顾说他事。
“或许吧。”首领通过对方的反应已经知晓陛下不会再为此解答了,“我先告退了。”言罢不等陛下许可便径直转身离去。
“人类会再次挺过灾难,一如既往。”
一个官方的回答,带着空旷的希望在人类城邦上空回荡了八年。
首领腰背挺直,无怨无悔地背负希望,从未停下。
“我想……明天醒来能见到你。”
首领脚步微顿。
那一刻首领明白了自己忍耐至今的理由:为了明天见。
*
回到房间后康一诚立马关门,同时把坠在不远处的安什么也锁在了外面。
他才发现一直以来被他所忽视的一个点。既然他被感染了,他的身体应该也出现了异化部位。不过与其他生物群侯症者不同的是,他和安什么从表面上就是正常人类。
思考之声让他坐立不安,他清了清嗓子抬眸正好对上了浴缸边的半身镜。镜子映照的康一诚苍白、憔悴、眼下乌青,眼睛盛满化不开的恐惧。
这一身衣服,至今他从未换过。即使是被泡在水里,他也没想过脱下来,为什么?
他抬手看着镜中的自己解开领口的扣子,指尖向下而后是衬衫。他捏着衣角,盯着镜中满脸不可置信。
从胸口至小腹的皮肤与骨头呈现透明化,如同装载了一块水波纹玻璃,透过这层玻璃模糊可见内里的脏器。他摸向胸骨与正中肋骨的连接处,镜中的自己便摸到了那条细长的裂痕,翕动不停。触感也柔软细腻,起伏跳动的震动从偏左的方向传来,而在正中心却多了一个黄色的肉球……?
他紧盯着镜子,上学时也没有选修医学,也不清楚这是不是本来就存在内脏器官。
自己的身体变得好奇怪,他逃避似的拉上衣服,却又停了动作。他惊奇地发现,在遮上了些许阴影后这个多出来的球体在微微发光。
这到底是什么!康一诚无声呐喊。
倏然一声巨响,康一诚呆滞地朝声源望去,始作俑者踩着四分五裂的门板巍然而立。对方看见他拉着自己的衣服,立马冲了过来搂住了他的腰。
康一诚被抱了个完全,下巴因它的头发蹭得发痒。他推了推强力胶水属性的安什么,没心情跟它好好说话:“放开我。”
“康康……”
温热的气息毫无遮拦地喷洒在他的肩颈处,康一诚微僵,搭在它的肩膀上的手忽然失了力。
喉结的触感清晰且温热,像是被一根羽毛拂过,瘙痒,让人全身紧绷。也把头脑搅拌地混沌,从眼睛漫到面颊。人生24年来感情经验为零的他后知后觉意识到那是什么。
是一个柔软、渴求的吻。
“康康,你是要接纳我了吗?”引人糊涂难堪的安什么陷在自己的快乐之中,心想老婆终于愿意跟它□□了。它抬眼,看到他的状态直言不讳道:“康康,你的脸好红。”
这句话猛地劈醒康一诚,他猛地推开它,拉紧衣服冲出房门。
堇瑟在听到某货破坏了房门时就往事故现场赶,与她同行的有首领、沈飞光,他们将要抵达现场正好撞见了衣衫不整、整个人熟了的康一诚从房间里闷头冲出来。她打招呼都没得到回应,皮笑肉不笑道:“呵呵,那个疯子。”
“沈飞光你去找个人来修一下门吧。”堇瑟看到事故现场,十分头疼。
被点到名字的鹗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门的尸体,默默吐槽还是直接换扇门更快。不过他没有把这些说出来,领命去找人来。
首领踏过那些碎片,望着站在正中央的安什么,微微一笑:“好久不见,应该有两年了吧。”
“储君,确实好久不见了。”安什么神色自若地坐在浴缸边沿,神态和语气与面对康一诚时相差甚远。
落在后面的堇瑟无语凝噎:“装货。”
“怎么不见总跟在你身后的那头狮子,是死了吗?”
“嗯。”首领颔首。
站在门口护卫的堇瑟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她没料到安什么会提及那头狮子,如果可以她真想当场给它两巴掌。真是太会说话了,专挑敏感话题。
同时她也敏锐地注意到储君微怔的反应,随之生出了零星厌恶。不过这些情绪转瞬即逝。
安什么有些遗憾,本来还想从她那里讨教一二。
“我就开门见山了。”首领此番前来并不是为了寒暄,从听到堇瑟报告它再次出现时旅程便已确定了,“将军,这二年里您在海底发现了什么?”
三年前首领带领着特战队追查教团于海陲城附近,在海岸边遇到了独自一人的安什么。同行一年后,安什么说海底深处有奇怪的东西想去探查一番,于是脱队至今。
*
想静静的康一诚跑到了建筑物的背面,缩在阴影里。他的头脑依旧发热混乱:“它为什么要那么做……”他喃喃自语,捂住发烫的脸。空气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他想着应该不会是安什么,因为脚步并不急促。
“叔叔,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闻声抬头,看到面前的人微怔。又是极为陌生的生物群侯症者,不过他们的异化程度有些太重了。整个面部已经完全变为动物,不过他们圆圆的耳朵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他默不作声地站起,发现这两人只到自己胸口。
“叔叔你为什么不说话,是哑巴吗?”稍矮一些的少年说话倒是很难听。
“抱歉叔叔,我弟弟说话有些不过脑子。”高一些的少年歉意地冲他笑笑。
“没事。”康一诚看着他们相似的面孔,顺嘴说了一句,“你们长得可真像啊,源基因就是兄弟吗?”
“源基因是什么?”
“妈妈说我们是双胞胎!”
异口同声的两句话让康一诚好一会才分清各自的话语,不过不管哪句好像都不对吧。他垂眼又有了重大发现:他们的手腕上竟然没有天幕!
从巢室出生的人类都会佩带天幕且登记为正式公民,然后直接进入中央学院童生部由国家统一抚养,有漏网之鱼简直是无稽之谈。那他面前的两个少年难不成是真正的异化生物!康一诚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想见机朝堇瑟姐汇报。
“叔叔,源基因是什么?”较高个子的少年重复了一遍,睁着水灵灵的眼睛望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解答,康一诚压力极大,虽然他很想说这是5岁就开始学习的必修课程。
“源基因是个体的初始复制基因组,向前可以追溯到三千年前的人类之光。”一道声音娓娓道来,为少年答疑解惑。
个头稍矮的少年转头看到来人,惊喜地跑过去:“妈妈!”
“首领?您……”康一诚见到来人惊诧万分,看到她满眼爱怜地抚摸着少年的头顶。难怪他总觉得他们的耳朵眼熟,这不跟首领异化的耳朵一模一样!
“……不过如今已经少有由纯粹的源基因复制的个体了,大多数是用已验证的优秀基因结合诞生的人类。”首领眯起眼睛温和笑道,语气平静地爆出惊人之语,“唯二依旧由源基因诞生的特例也就只有陛下和我了,我们是三千年前‘暴君’赵律韫的第五十五、五十六位复制体。”
“谢谢妈妈的解答!”生出疑惑的少年矜持地向首领表达感谢,眼中满是孺慕之情。
康一诚额角冷汗滑落,恐慌地朝站在首领背后的堇瑟投去求助的眼神:“这是我能知道的秘密吗?”基本上把刑法典前几条都犯了,知晓这些秘密后他会不会被灭口。
康一诚欲哭无泪:“为什么告诉我……”
“不算什么特别的事情,堇瑟也都知道。”首领微微一笑。
堇瑟单手叉腰,无言以对:“那也是因为以前我担任你的护卫吧,储君。”
“堇瑟,你又拿那个称呼打趣我了。”首领笑吟吟道。
懵懂的新人小心翼翼地轮流在四人身上扫过。他可没听说“储君”一职,也没听过首领的存在,就连陛下是那位先驱的复制体也不得而知;而且生育是死罪吧!首领竟然依旧好好地站在他面前,因为是“储君”吗……
“慢慢来,一条一条解答吧。”堇瑟在他脸上清楚地看到了内心刷起的大字报。
康一诚直觉这份好心解答的心意里有诈,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小兵。于是他小声询问,生怕触到她们的霉头:“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为我好心解释?”
“这算是一场互帮互助吧。”首领伸出手指向他,“你称呼他为‘安什么’,他便放弃了天幕起的本名。”
“它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我只好用这个称呼它。”康一诚觉得无辜,“来到此处我也有问它原本的名,它没告诉我。”
堇瑟扶额,又一次饱含个人恩怨地犀利点评:“装货。”
首领充耳不闻,轻笑道:“他比我想象的还要看中你,如此一来也就只有你能控制他了。”
“控制?”康一诚一惊,立马拒绝,“公民之间相互平等,怎么能干涉他人自由。”
“这是为他考虑的最好的方法。”首领并不在意他的直言拒绝,继续温声诉说,“求偶,□□,繁衍,这是动物的本能。你跟他相处这么多天也已发觉他的理性其实所剩无几了吧。”
他是察觉到了,所以一直想远离它。只是完全甩不掉,但好在还算听他的话……
“我所说的控制,是因为他现在只以你为准则。”首领抬手抵住下巴思考着,“只有当我说鬣狗会威胁到你的人身安全时他才同意去解决这个危害。”
“希望你能引导他,那货都要异化得不是人了。”堇瑟耸肩,顿了顿,“要不是因为他很强,谁会管他啊。”
康一诚注意到堇瑟姐在说“它很强”时有轻微的咬牙切齿。首领摇摇头不赞同她的后半段:“我们有义务拯救每位公民。”
这点康一诚也同意,只是跟安什么相处时他比较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呜。
像是看出了他的内心担忧一般,首领微微一笑:“就像我先前所说他最看中的就是‘你’,如果你被他咬了可以大声说自己疼,说讨厌他。这样他就不会再这样做了。”
一闪而过的最近被安什么咬的记忆,那个时候它那么害怕不会是因为自己之前说的话吧。
“你会愿意帮我们,也愿意拯救每一位公民,对吧?”首领望着他,眼中隐含期待。康一诚很好骗,不出所料很快就同意了。
“我就说他肯定会同意的,您还非要把那些东西告诉他。知道太多没好处。”堇瑟倾身在首领耳旁说着。首领充耳不闻,面向康一诚笑眯眯道:“作为互帮互助,我可以尽力为你答疑解惑。首先是你想知道吗?”
康一诚一直有一个很大的缺点,就是好奇心。他曾泡在图书馆三天不吃不喝不出门,如痴如醉地阅读有关前文明的一切,直到被差点报警的朋友拉出书中世界,并警告他控制看书的时长。那个时候的他望着窗外的投影槐树,瞥着每片叶上浮现的前文明世界对朋友的关心之言充耳不闻。结果就是换了(得到天幕允可的)朋友的脑崩。
直到两年后,他的好奇心游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他一直未曾改变,因此现在郑重地把手放在靠近心脏的位置:“我想知道,堇瑟姐为什么称呼您为‘储君’?”在他对于前文明的回望中,储君是世袭制继承人的特定称谓。
“储君虽然她是打趣我的称呼,但也算合乎情理。”首领低头把口袋里的玩具给两个孩子,思考着从何说起,“你应该知道陛下一职是靠选举,但这个职位不能落到除我们以外的人身上。法律上获得重大成就、至高荣誉、伟大贡献的人类能在其本体逝世十年后复制其基因从巢室诞生,从而保证人类基因永恒的优质、完美,但对我们来说也就只能知法犯法,比如我在陛下三十五岁时诞生,由陛下亲自抚养,直至下一次大选时去选举‘陛下’一职。”
“为什么?”康一诚简直不敢置信,身为国家象征的陛下会以身试法,语气也不由的激动起来,“祖国不是一直教导我们自由、民主、平等、理性吗?这并不公平!”
“赵占玉。”
“什么?”
“我的名字。”首领简单道,“我明白你在想什么,如果就连国家象征都无视自身定下的律法,这个国家总有一天会陷入混乱。但我们也别无选择——”
“储君。”堇瑟出乎意料的打断了她的话。首领——或许我们现在应用她的名来称谓她的本身,赵占玉摇摇头:“这份隐瞒也是陛下深陷痛苦的原因之一。就像我先前所说,这些你也都知道。”
她示意对方稍安勿躁,又转向康一诚继续道:“天幕支持人类的生活是有代价的。除了已经解决的能源问题,天幕的运行需要存放过度负计算的容器,而最适合的容器便是‘暴君’赵律韫。”
“她提出了巢室设想、支持基因复制体,并与莫茉女士共同研制出天幕用来规诫复制体的行为。但因当时的科技有限,也应暴君的要求,莫茉女士在她的基因里留下了天幕系统的密钥……”赵占玉说起这些事迹时神色凝重。虽然只是拥有相同的基因,但“暴君”对身为其复制体的首领来说依旧是非常值得敬佩的人士。她也曾想过自己就是“暴君”本人的话,是会比她做得更好还是更差。不过这也只是年少时光间无聊的遐想,在五年前她就已经不会再想这些东西了:“所以‘陛下’只能由‘我’来继承,这是‘我’必要背负的罪恶,一如三千年前‘暴君’为现在的体系及天幕所犯下的血罪。”
“这不公平!”
新人依旧重申坚持的言论让赵占玉微感错愕,抬眸正视他。
“我现在明白堇瑟姐为什么喊您为‘储君’了。”他的身体轻颤,眼眸中是化不开的恐惧,但依旧倔强的否定这一切,只因这并不符合祖国的理念,“这对陛下、对您并不公平!明明你们也是祖国公民,怎么能只让你们背负代价呢。”
赵占玉一愣,莞尔:“我明白堇瑟为什么说你过分善良了,竟然会这么认为。”
康一诚摇头,句句皆是肺腑之言:“即使是别的公民得知这一切是建立在陛下及您的痛苦之上,也不会心安理得地时时使用天幕。”
首领摇头:“暴君的名号从何而来,就因三千年前她为了延续人类的历史,对三万人不仁不义,对三万人见死不救,对三万人杀生害命。这是‘我’必需偿还的血债。”
首领把两个孩子交给堇瑟,站在新人的面前坦然自若地转变话题:“你应该会嘀咕生育死罪吧,不过陛下免除了我的死罪。”
康一诚望着她的笑脸,小声道:“法律意义上我们都死了。”
这句话一字不差的落在了两位听力极佳的女性耳中。首领愣了一下,大声笑了起来。她抹去眼角笑出的眼泪:“你说得在理。”
“不过,”首领话峰回转,“我在祖国里甚至连死人都算不上。”
把心里吐槽不知不觉说出口的康一诚原本因她的发笑感到羞愧难当,也因这一句话如坠冰窟。他似乎说出了很伤人的话,后悔出声,也在想为什么现实不能像天幕通讯一般可以撤回消息。气氛一下子静极了,宛如真空状态。
堇瑟叫两个孩子去找沈叔叔玩,康一诚看到了急忙补救般转移话题:“那两孩子多大了啊?”
“应该两岁了。”
“两岁这么高的吗!”康一诚大惊,他比了一下自己大腿往下一点的位置,“正常的两岁孩子不应该只有这么高吗?”
“可能是因为是异化生物吧,疾控科说他们的生长状态更像是前文明时期的动物,换算成人类的年龄应该有15岁。”首领望着他们小跑的身影,表情很淡,就像是在说毫无相关的两个人,“除了众所周知的两种感染方式,还有一种母婴传播。但这条对于公民,前提条件——生育并不存在,所以疾控科也就没有公开。”
是因为首领自身感染所以才发现这隐藏的第三种传播途径吗?康一诚真的觉得她很了不起,同时也……有点可怕。那时在面对孩子的温柔神情和现在冷淡地诉说方式都并未看出一点表演的痕迹,如果真的是这种自相矛盾的态度,他真切怀疑首领的心理健康评估。
“你为什么会知道两岁的孩子多高呢。”堇瑟若望向与天空边界模糊不清的山峦,仿佛随口一说,“一般人不会在意这些吧。”
“……我选修过学前教育学。”康一诚微微低头。
“幼师不是可以免兵役吗?”
堇瑟此话一出,康一诚的头更低,像是一块被踢下去的石头。这让首领更加好奇了。在殷勤探究的好奇目光里,康石头的声音也低到难以听闻:“我所有课程都是B……教育局一直不予通过。”
“不应该吧,我有个朋友也是幼师,他有好几门课程是C都让他通过,虽然在实习期间一直在补考。”堇瑟觉得因为成绩的说法站不住脚,“应该是别的原因吧。”
“堇瑟姐,你的朋友至少是五年前的案例了。”康一诚感觉很没有参考价值。
“呵。”堇瑟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我想到一种可能。”首领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又感觉不太有可能,“你想当幼师,不会心思不纯吧。”
众目睽睽之下,被戳中心思的康一诚明显瑟缩了一下。赵占玉与堇瑟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切换到审讯模式。堇瑟勾起嘴角,笑意不达眼底:“难怪教育部不予通过。如果是别有用心之人去教育祖国的希望,我都不敢想象呵。”
康一诚疯狂摇头,苍白无力地为自己辩护:“不是这样的……”他猛地转过脸望向首领,迫切想知道到底是何原因无法入职,“首领这又是什么隐性条件啊!”
首领拍拍堇瑟的肩膀叫她先别板脸,但自己说话也锋芒毕露:“或许你可以先说一下自己为什么想做幼师,这可是一个很辛苦的职业。”
祖国对儿童的成长格外重视,虽然天幕是最优秀的教育家及保姆,但又因没有实体,公民们担心孩子们最终会陷入自闭症等精神疾病或是对待旁人冷漠无情无义、有违人类理性的价值观念。所以公民大会上经过拥有投票权的成年公民的投票特别保留了前文明中的幼师一职,同时限制孩子们每日使用天幕的时长。以至于养育这些祖国之光的幼师必须鞠躬尽瘁、全心全意地呵护孩子们的身体和心灵。以及因为幼师的意义与特殊性,一旦入职必将终身生活在中央学院,且剥夺自杀权(如有特殊情况可酌情考虑)。
“我想照顾小孩,想观察他们的生长。”
话语前的犹豫明显得像是一个陷阱,但考虑对方并非敌人,赵占玉微微皱眉:“希望你可以不要有所隐瞒。”
堇瑟的视线轻飘飘地扫过康一诚,如同一柄锐利的剑锋划过他道貌岸然的理由。后者噤声,两股战战。他被头垂得更低了,天人交战半响,锐剑便高悬于他的后颈处。他心一横眼一闭,把自己从未说出口的真正原因倾述相告:“因为安介将军……”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堇瑟无语道。
“……他是我的偶像。”康一诚弱弱补充。
堇瑟更加无语了,那货有什么好的。还有,早知道有这层关系,她跟储君费那么大劲干嘛?
采用迂回政策的储君在听到他真正的原因时一直保持着沉默,若有所思。她挑了挑眉,把心中的猜测说出:“你不会是想去照顾安介将军的复制体吧。”
被戳破心思的康一诚脸颊微红。他的反应倒是证实了赵占玉的猜测:拥有重大功绩、荣誉的公民的基因会被记录在巢室,在其逝世十年后以此基因复制诞生。但有一道惊呼投进这片沉默之中——
“等等!”堇瑟猛地看向康一诚,“你应该知道,跟童生部的孩子们谈恋爱被发现是会被当场击毙的!”
此话引得袒露内心的康一诚从里到外熟透了,他崩溃着反驳,一不小心把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妄想脱口而出:“我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我只是好奇他的人生轨迹!我不是恋童癖……”他极力在证明自己并不龌龊,崩溃地捂住脸,“我对恋爱也不感兴趣……”
“哦,是吗。”堇瑟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真是抱歉。”
赵占玉轻咳了两声试图转移他正在悲伤的注意:“天幕会根据公民的生长经历演算出未来的走向,或许就是这个原因你一直没有成为幼师吧。”
此话一出,让康一诚的悲伤加剧了。
堇瑟见他悲伤阴云笼罩头顶,心有愧疚地赶紧岔开话题:“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有一样东西康一诚确实到现在也不知道。
“石板是什么?教团为什么要找石板?”虽然申弓云给他解释了一下,但语焉不详。
“关于石板,要从十年前异化生物出现前开始讲起。有位考古学家在天幕外挖掘出一块石板,上面记载着一封……预言。”赵占玉说,“接着没过多久,异化生物出现了。”
“预言?”又是一个耸人听闻的事情。
“1.1:十年惩戒完毕,救世主们自异世重返;谁将光华长延?他们……喂喂你那是什么眼神,这是石板上的内容好吧。”堇瑟抱臂挑眉,一脸黑线。
康一诚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这是真的吗?”他琢磨了一下,如果从异化生物出现开始算,至今确实有十年了。那所谓的救世主……们真的存在吗?
“应该。”赵占玉罕见出现迟疑的口吻。
“为何我身为公民时从未听闻?”
“怕引起恐慌呗。”堇瑟耸肩。
他避开她,追问的视线犹豫不决地投向了曾在陛下身边的复制体。后者开口了,语气带着些许庄重:“堇瑟说并非错误。相较于寄情那种缥缈无物的救世主,不如自己自救来得快。‘我’也不相信那石板上装神弄鬼的寥寥数字便决定着我们的未来。
“人类的未来一直在自己的手中。”
堇瑟望向康一诚,仿佛在看一个傻子:“你干嘛呢?”
后者讪讪收手,也觉得这时候鼓掌在犯蠢。
首领也觉察自己说得太过了:“抱歉,有时候我会突然高谈论阔。”
“我们在五年前也找到过第二块石板。”
又是五年前。康一诚敏锐地注意到这个时间点。
“我们现今的遭遇以及教团,都因为找到了这第二块石板。”
“1.5:罪人以何赎罪?鲜血、生命、孩童;可笑,罪人竟以善为赎,盲众竟以罪为圣。”堇瑟开始第二轮棒读,毕竟她也是经历者之一,“那几个迷信的,认为石板是神赐予人类的警醒。”她嗤之以鼻。
“罪人?确有其人?”康一诚发现了明显的问题,视线再次偷偷摸摸瞟向首领,却发现堇瑟姐也在看着首领。
“可能是指‘我’。”赵占玉微微一笑并不在意他们的视线。
“嗯对所以那群迷信的就不愿与人类为伍了。”堇瑟飞快道。康一诚觉察到她在岔开话题,于是也说起别的在意的地方:“1.5,那中间的在哪?”
“很显然……”堇瑟勾着他的好奇心高悬,随即摊手,“不知道啊。”
康一诚:“……”
“我们怀疑是被教团找到了。”堇瑟不闹他了,认真开口。
“他们为什么想找石板?”
“集齐可能会召唤神明吧。”堇瑟漫不经心道。
康一诚只听了个乐,并没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