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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告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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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再次醒来时,发觉自己再一次经受了酷刑——整个人泡在浴缸里。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从浴缸中露出头出现在面前的是安什么。
“你还好吗?身体还疼吗?”
还未借着灯光看清安什么,他已从这关怀的话语之中察觉到对方的奇特差异。他把滴水的头发往后撩,触及到对方的眼睛才惊觉诡异之处源于何处。平时的安什么,眼睛里总透露出一种天真、执拗,而现在安什么看向他的眼神里全然一片清明与沉稳。
“为什么看着我不说话?”奇怪的安什么轻笑,上前来作势要把他拉出来。
康一诚避开它的手,撑起胳膊从浴缸里出来,微微侧头犹豫道出:“感觉你现在跟平时不太一样……”
“康康,你平时都是怎么看我的啊?”安什么微微噘嘴,嗔怪道。
只是一瞬间,原本的安什么就回来了。康一诚没有再多关注它了,而是问:“我这次又昏迷了多久?”
“不到一天。”安什么说,“你身体还疼吗?你晕倒时真的吓坏我了。”
康一诚垂眸,摸了摸依旧隐隐作痛的腹部:“特效药是没有效果吧。”他还不确定自己是否成为了生物群侯症者。
“别再以身试药了。以后堇瑟给你任何东西都不要吃。”安什么郑重地盯着他眼睛,内里满是担忧,“我真的很害怕失去你。”
康一诚置若罔闻,朝门口走去,逃跑的意味明显。衣角的拉力让他吓了一激灵,他回眸一句话没说出来。
“你是想找堇瑟吗?她不在这里。”
“她去哪了?”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传达这份讣告,但还未提起就因副作用痛晕过去了。
“你为什么想见她?”安什么没有如实相告,反而咄咄逼人起来,“你看着她的时间都比我长。”
惊恐褪去,康一诚对它的无理取闹感到莫名其妙,或者说是对它的一切行为都感到困惑。虽然不知道安什么身上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它跟平时有所差异,但或许此时也是一个可以与它开诚布公的机会。
“安先生,我不是很明白。你说我是雌性,对我的那些称呼、妄言,想和我亲近的行为……”康一诚微微侧头,没有看向它,“这些都让我感到困扰。”
说完这些他等待着安什么的回应,但此时此刻时间仿佛停滞一般,寂然无声。康一诚不动声色的抬眸,想窥探它此时无言的表情,却与撞进了它亮晶晶的眼中。
安什么甜甜地笑了,一如既往如同那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康康,你好可爱。”
此话绝非能出自孩童之口。
康一诚:“?”
“不过康康你为什么不喊我名字啊?”
“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他看到对方张口似乎要反驳他,急忙又说,“‘安什么’只是一个暂时的称呼。”
被觉察到要说什么的安什么瘪嘴:“我就叫安什么,我喜欢康康给我的这个名字。”
康一诚无视它的无理取闹:“希望你以后不要这样和我亲密,我们本来也不认呃——”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安什么一把搂住,吓得他不由惊呼:“你做什么!”他抵住它的胸口,发现对方劲太大无法推开只能保持让两人的上半身远离。
“康康现在认识我,然后喜欢我好不好。”安什么的语气与眼神一样可怜巴巴,“因为我也最喜欢你了!”
康一诚被它的厚颜无耻惊呆了,手不再横在身前而是安什么的脸上,佯怒:“你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康康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味道。”安什么踮起脚,从伴侣隔绝的手臂之上露出眼睛,“只有我能闻到的味道。”
猛然一道识光在迷途之颅海闪回,他惊觉一切源头何在:是他从战场中醒来之前就已感染,而身为生物群侯症者的安什么自然能识得同胞的味道。他故意冷下脸:“所以你只是因为我是生物群侯症者才对我青睐有加?那你说什么喜欢?安什么,你让我感到恶心。”
安什么一时愣住。趁着这个机会康一诚顺利脱离它的怀抱。他漠视身前比自己矮半个头的生物群侯症者,指了指门,态度与话语皆不由分说的强硬:“请离开我的房间。”
“这是我们的房间。”安什么摇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图再次抓住他。
康一诚觉察到它的动作,也不再顾及左右,推门径直离开。
他没听到身后有跟随的脚步声,心里却不觉得轻松。他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当时安什么受伤的表情,也努力不让自己深究它的年轻容貌是。多少岁感染。他要排空自己。随波逐流、别无选择地加入特战队,只能这样走下去了……他还记得当时沈飞光说了他的房间在哪,便打算去那暂避风头。
沈飞光的房间在长廊的另一边。通过长廊,他的视线也不由自主地被外面沾染灯光的绿叶所吸引。但他觉得视线有些模糊,揉了揉眼才清晰几度,他没多想继续望向叶片暖色的树木,就在那之侧,豹与鹗并肩而行。
看到他们的第一眼,康一诚立刻跑下楼。
他下楼刚露面便迎上了他们的目光,微怔。
豹类群侯症者率先打招呼:“晚上好。”说罢视线落到了他的身后,直到康一诚来到她面前小尾巴也没有登场,“那货竟然没跟着你。”
“堇瑟……姐。”他决定入乡随俗如此称呼堇瑟。
“怎么了?”堇瑟笑眯眯回应,“哦对,很感谢你为人类做出的贡献,疾控科会根据你的临床报告加紧开发。欢迎你加入特战队。”
“嗯。”康一诚欲言又止,瞟了一眼沈飞光。
堇瑟察觉到了,偏头道:“小沈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晚安,堇瑟姐。”沈飞光听话离去。
“你好像一直有话想对我说。”
康一诚觉察到脸上拂过的略带寒光的锐利视线,仿佛下一秒就会把他开膛破腹。
他暗中握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我是第七师原二十三巡逻队队员……”
“那你知道一个叫姜媛婵的女性吗?她应该还在海陲的驻守队伍里。”
意料之外的情况,康一诚惊讶她率先提起这个名字,不由仔细观察她的神情。见她坦然如初,继续发问:“你知道她现在有伴侣吗?”
康一诚摇头。
“也对,你可能不知道她。”豹笑笑摊开手,“是我急病乱投医了……”
康一诚又摇头,同时胸口闷痛。
堇瑟觉察到面前的新人无法抑制的颤栗,伸出手:“你还好吗?”难道是药的副作用?
在触及到他悲恸的双眸时,堇瑟一下子被那化不开的悲伤击中,心脏像是被一双手捏得皱巴巴,难以展开。她莫名惊慌失措起来。
“队长她,据我所知没有伴侣……”康一诚咬牙,实在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脸,接下来的语句字字泣血,“……今年2月24日,姜媛婵队长为国捐躯。”
堇瑟感到脑袋嗡嗡,整个人僵在原地,一直重复着:“那家伙,那个死脑筋的家伙……”
“抱歉,队长的铭牌及私人用品全被收回了。”康一诚哽咽道,“直到生命最后,她一直思念着您。”
“……忘了我才好呢。”半晌,堇瑟捂住头喃喃。她抬眼看着一直在擦眼泪的新人,相对于她只是心里沉甸甸并清醒知道早晚有这一天,这个新人却哭得伤心欲绝。她这个爱人比爱人的队员还不称职啊,竟然连眼泪都没有。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安慰道:“人各有命,她已为祖国尽了应尽的责任与荣誉,我们只能向前走,结束这该死战争。”
“抱歉,我失态了……”康一诚试图止泪但徒劳无功。他话语刚落,一个黑影猛地从他背后窜出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原先站在他面前的堇瑟尾巴毛炸开,往后跳了两三米远,同时半低身体呈现防御姿势,凶狠地盯着他——身前的人。
因为一直流泪视线又模糊不清,他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挡着自己身前的背影:“安什么?”
被喊到名字的生物群侯症者没有回头,而是恶狠狠地剜着面前的女性:“你为什么欺负康康!”
堇瑟、康一诚:?
他轻轻推了推它,急忙为堇瑟证明清白:“堇瑟姐没有欺负我……”
“你叫她姐!”安什么猛地回头,黑瞳里满是不可置信,“你都不会喊我哥!”
“?”这小子在说什么?
堇瑟收回手,看着现在脸黑的安什么突然有了个好主意。她捧着脸视线越过安什么的肩膀望着它身后之人:“康康说好了哦,要跟我说说那些事情~”
康一诚领悟到她想了解队长的近况,但用这种模糊不清的话语和语气……他瞟了一眼面前的生物群侯症者,可惜看不清它此时的表情。总感觉她是故意的。
果不其然安什么的脸更黑了,大声嚷嚷:“喂!只有我能叫他康康!”说罢朝堇瑟横冲直撞过去。
堇瑟堪堪避过,接下了它的攻击,手臂被震得发麻。但她依旧去挑拨安什么脆弱的神经:“你真的是喜欢他,还是控制不了生物习性的欲望?”
“滚开!康康是我一个人的(雌性)!”安什么再次朝她袭去,同时张口血盆大口。
“哇塞你来真的。”豹的手心冒汗,心脏砰砰直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激动。她后腿半压准备在它更近一些时给它一个横劈。
但她失策了。一个身影拦在了她的面前,接着是康一诚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安什么你疯了,怎么能攻击队友。”
堇瑟慢慢收回动作,闻到近在咫尺的血味不受控制地吞咽口水,好在她很快就能控制住这股从胃袋深处冒出的浓厚饿意与冲动。
她擦着他的肩膀望向咬住康一诚虎口的安什么。后者睁大眼睛,浑身颤抖着推他。血味在口腔里散开,它松开了嘴,康一诚却保持着这个姿势且往前怼进。自然而然的,暗紫色的血液顺着它的下滴落。
“看来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康一诚冷冷道,尾调在颤抖着。他的视网膜里染上那抹紫,疼痛也格外扎眼。即使他再怎么暗示、欺骗自己,他已被感染的这个事实都不会改变。所以他也该适应现今的身份,顺应如今的命运——与这些生物群侯症者们一起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
他自我安慰着:毕竟这些群侯症者曾经也是人类,是同胞;他也依旧是人,只是被感染了,仅此而已。
不要讨厌我。安什么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它的齿摩挲、擦着柔韧的皮肤。他的信息素引诱着它,随意摆弄着它的理智,它想不顾一切地咬下去,欲望当头又想起了伴侣的警告。
它更不想被他抛弃。
“如果不想叫我讨厌你,就别做让我讨厌的事。”康一诚看懂了它无法述说于口的话语,依旧外强中干地威胁,“如果你不乖乖听我的话,我也依旧会讨厌你的。”
我会乖乖听话。安什么保证。
“那好。”得到保证,康一诚收回了手。安什么弯腰捧起他的手,不规则的齿洞正汩汩流血。它潸然泪下:“是不是很疼?”
被咬当然会疼。康一诚诡异的沉默了。他惊诧于它竟然会问自己疼不疼,初见时对方可是会不管不顾扑过来逮着咬。
“一楼有医务室,去处理一下吧。”一只手搭在了康一诚的肩上,她没有偏头而是盯着安什么的反应。果不其然安什么又立马呲牙。
康一诚瞪向它,安什么马上收敛。
堇瑟旁观着这一切,不由笑出了声。
“首领明天就到,肯定会找你聊天。”这位豹类群侯症者正色,“还有安什么,首领两年没见到你了。”
安什么置若罔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