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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毒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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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苏挽月耳畔嘈杂,隐约听见有人低语,说她脸上有什么东西。
她抬手抚了抚脸颊,指尖触到一片异样的粗糙,随即一阵刺痒蔓延开来。
此刻她忽然有些后悔没带小桃同来,独自一人站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些或惊诧或嫌恶的目光如针般扎来,让她指尖微微发颤。
“藓症!”金宝来猛地冲到她面前,指着她的脸,声音尖利得刺耳,“就是她!方才她扑到我面前,说有藓症,果然是真的!”他瞪圆了眼,连连后退,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我没说错!”他扯着嗓子喊,眼底闪过一丝恶意的快意,显然是在报复她先前的拒绝。
人群霎时骚动起来,小娘子们惊慌四散,唯有柳如萱仍立在廊柱的阴影里,目光幽幽地望向这边——不,她看的不是苏挽月,而是站在前方的那道修长身影。
顾昭。
她一开始就知道苏家娘子会来,她梅溪柳家作为文人世家一直和清渠苏家作比较,两家交好,但是……她抬眸,苏挽月不一样,她不一样。
她和她见过的许多小姐不太一样,就连她嗤之以鼻的嫁人,她可以毫不避讳地谈论,就连被扣上京城第一恨嫁女的名号也无所谓。她突然有些失落,怎么会这样,和她截然相反的女孩子,和她从小相伴的女孩子,会活成她根本不敢去想的样子。
“苏挽月你想嫁人吗?”
“我要嫁给他!”那句话刺痛了柳如萱,柳如萱早就钟情顾昭,只不过她想先用无心婚嫁的想法劝退爹爹,等到时机成熟,可是苏挽月也来了,她本来以宴会作为跳板,却被这“无法无天”大小姐全部打乱了。
她知道苏挽月一定会看上顾昭,顾昭风光霁月,哪怕心底藏着谁,见到他都会黯然失色,不然……“不然怎么会被叫作谪仙人呢。”她暗哑无言。
苏挽月看到周围人都期盼逃离,“藓症传人!快走!”
她从来没遇到这种情况,苏挽月听着四周的惊呼和避之不及的脚步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别哭,别哭……”她死死咬住唇,强撑着走到池边,俯身看向水面——
倒影中的脸,布满猩红斑疹,狰狞可怖。
“别哭,别哭……”
她浑身一僵,脑中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明明从亭子里回来时还好好的……难道真是她对金宝来说话太过,遭了报应?
“帕子。”
身后传来一道清冷嗓音。
回头看,她蓦然回首,一袭白衣的顾昭正垂眸看她,眉眼如画,远看惊艳,近看更添一分温润。
苏挽月愣住,她看到顾昭就在自己面前,此刻已经顾不上心动。
只是她实在是没忍住。
眼泪大颗大颗从眼睛流出,往下滴落,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温润的公子。
“谢谢……”她嗓音微哑,正要抬手接过帕子,顾昭却已先一步轻轻覆上她的脸颊。隔着丝帕,他的指尖温热,动作极轻,像是怕碰碎什么。
他的眼睛很静,没有笑意,却仿佛在无声地说——
“没事的。”
这一次的金府生日宴,可真是让苏挽月名声大噪,不但坐实了她恨嫁的传言,还被添油加醋地传出她患有终身不治的藓症。
苏砚让女儿回房歇息,花了重金求大夫诊治女儿的脸部藓症,“苏小姐染上的罕见的毒藓,不是自然而然得的,应该是人为……”
大夫叹了口气,“人为?那还能治好吗?”苏挽月有些难受,声音有些颤抖哽咽,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谁,怎么会被下药了。
“谁害我女儿!”苏大人气的也差点起不来,惹的心疾发作,自从母亲去世,父亲还从没有发作过。
苏挽月垂下眼,不发一语。小桃一脸难过,她还是想要小姐笑起来,她和平常一样,想让小姐和她谈谈天,谈什么都好,小桃都会应和的。
“小桃……你说我是不是不会好了。”苏挽月盯着黑褐色的药汁,忽然笑了。想到大夫没在她面前,和苏父说,“苏小姐身体本就弱些,藓本就难消,毒藓更甚。这个只有西域边陲有的,所以解药也是稀少,现在只能开些缓解瘙痒疼痛的法子。”
苏挽月感觉脸上一会疼一会痒,有时疼痒交迭。
她已经无心想到底是谁害她如此了,她没有心力了……
“肯定会的小姐。”小桃把药喂到苏娘子嘴边,苏挽月看到小桃紧皱的眉头。突然笑了,她开颜大笑,“对!肯定会没事的,喝完药帮我上药。”
“这样才是小桃认识的小姐!”小桃也笑着答应,没人看见她眼角隐隐的泪光。
苏挽月本来风寒还未彻底痊愈,从金府回来,又是病上加病,还被金宝来泼了一身“脏水”。不过也好,苏挽月觉得那家伙终于不会纠缠自己了,只不过她的相亲之路,可能已经彻底没希望了。
“月儿,你已经年过十九,父亲已经替你寻了亲事,寒江叶氏的公子,和我们算是远亲,家里不富贵,但是能够让你平安一生就好。”
“叶氏?”苏挽月没听过苏家还有姓叶的远亲,她点头。
自己现在这么个样子,再不同意,可能真的再也嫁不出去了,父亲条件放的这般低,也只能是因为自己太不听话,惹出一身麻烦。
苏挽月垂眸,她心想,要是天降救星就好了,告诉她她什么都没做错,然后把解药给她,让她变回原来的苏挽月,
“苏大人!外面……有个自称姓谢的公子,说是小姐的朋友,还救过小姐!”小厮突然来报,苏挽月闻言,眼眸微动……
“救星……?”
“谢某特来看望苏小姐。”大厅里,谢无咎一脸郑重,苏大人捋了捋胡子,他知道面前的是什么人,在朝堂那么多年,他什么都见识过,除了……
谢无咎眼眸沉沉,漂亮的桃花眼顿时喜笑颜开。“苏大人不用担心,谢某在苏府,只代表谢某本人,和……皇家无关。”
苏砚有些迟疑,“谢公子来寒舍只是来帮小女的?小女还没谢过公子诗会落水的救命之恩,为父替她受过。”苏砚起身,谢无咎知道他要做什么,没有阻拦。
苏挽月来到大厅,看到父亲跪在地上,面前的,是那个人。
谢无咎……
她记得,她大声喊父亲的名字,“起来!”她有些愤怒,她瞪着谢无咎,谢公子此刻又显出一副无辜模样,摊开手。“苏小姐,谢某是来帮你的,苏大人一定要代你谢我的落水救命之恩,谢某也不知道怎么办……”少年人说着,还狡黠地盯着苏姑娘看。
“诨人!”
“这是毒藓的解药,我经商多年,朝堂江湖都混过,这些东西我还是有的。”谢无咎抬眸笑道。
“你这次又是别人……托付的任务?”
苏挽月有些警惕,苏砚看到女儿和谢无咎这么熟悉,一时也有些奇怪起来。“你们……”
“父亲,我和谢公子单独说两句。”苏挽月拉过谢无咎,走到侧厅旁。
光影交叠,阴影落在少女眉间,遮住一大半的皮藓,苏挽月又带了面纱,若隐若现,只能看到她亮亮的眸子。
“林……那家伙找你来的?”苏挽月开口,她还有些犹豫要不要问,但还是鼓起勇气。
“挽月……小姐,你还是这么惦念他?”谢无咎挑眉,“他真这么好吗?”
“等一下,我问你话,你不就是跑腿办事的吗……”
听罢,谢无咎把笑容收回,他一下子的转变吓了苏挽月一个激灵。
“谢无咎,皇帝的商人,你不认识我,你父亲认识。我帮人,看中利益,看中价值……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找我帮忙,你那旧情人,本来与我无关,只不过他拿报酬要与我合作,让我帮他……”
“帮他,你,就是我的报酬。”
窗外,夏末的风卷着残花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