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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废石’与‘魔法教授’ ...

  •   书斋内的魔力余波正像退潮后的咸湿海气,在倒悬的廊柱间缓缓平息。那些碎裂的辉石屑并未落地,而是受制于这片区域紊乱的重力,如深海中死去的浮游生物,在灰白色的石梁间幽幽地漂浮、明灭。
      雷古勒斯并未收回太刀。他那双灰色的眼睛依旧保持着精密刻度尺般的冷漠,视线在两位幽灵身上来回刮过。他在评估。评估这种“投降”是出于灵体能量的枯竭,还是某种更深层的、属于学者的傲慢。
      “哈。”西里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的笑。他猛地一甩手中的毛利藤四郎,湛蓝的迅剑消散,露出短刀冰冷的本体。他咧开嘴,露出犬齿般的笑意,那是怒火被强行咽下后转化的、带着攻击性的快感。
      艾歌轻轻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松弛了下来。菲兹在她肩头不安分地抖了抖紫色的鳞片,黄金般的眼瞳中敌意未消。
      “真是不好意思,吓到各位了吧?”
      光头幽灵首先打破了死寂。他收起法杖的姿势显得笨拙而小心,甚至带着一丝卑微。他那颗锃亮的光头像是一颗被打磨过度的鹅卵石,在月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弧光。他穿着极其简约、甚至略显陈旧的学院魔术师袍,神情中透着一种常年浸淫在故纸堆里的疲惫感。
      “鄙人……托普斯。曾待过雷亚卢卡利亚魔法学院,在那儿学习了辉石魔法。”他微微欠身,语气慎重而谦卑,完全没有身为高阶灵体的威压,“当然,如你们所见,在那座伟大的学府里,我也只剩下一个‘废石’的名号了。在这儿,我也只是个……魔法师。”
      “雷亚卢卡利亚魔法学院?”
      这个词像是一道冰冷的雷霆,在大厅内激起一阵无声的震颤。
      西里斯的笑容僵住了,雷古勒斯的瞳孔猛地收缩,连艾歌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左手手掌上的辉石烙印隐隐发烫。
      “怎么?年轻的‘观星者’们。”托普斯察觉到了这种不寻常的死寂,他温和地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甚至有些自嘲的微笑,“你们是第一次看到魔法师吗?在当前的时代,我们难道已经成了罕见的物种?”
      三个孩子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他们并非没见过‘魔法师’。但在莫托纳利那座深邃如渊的冥想盆中,西里斯和雷古勒斯见识过雷亚卢卡利亚真正的“内核”。
      那是破碎而瑰丽的废墟,湖泊吞噬了宏伟的礼堂,辉石像具有侵蚀性的琥珀,缓慢而残忍地吃掉每一寸生机;那是亵渎生命的“魔术师球”,无数血肉与灵魂被揉搓成哀嚎的球体,只为换取一瞥星辰的真理;那是戴着辉石头套的、丧失自我的“狂信者”,他们在知识的毒瘾中沦为行尸走肉。
      最重要的是,雷古勒斯在那段记忆中看到了布莱克家族最深处的卑微——他们的祖先并非因为荣耀而离开星空,而是因为恐惧。他们是被这种“疯狂的光明”吓破了胆,才仓皇地躲进名为“黑暗(Black)”的壳子里。
      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一个来自那片疯狂源头的……活证人。
      “他没撒谎。”艾歌轻声开口。
      她那双湖绿色的眸子越过托普斯,看向了始终保持沉默的米丽安。作为引路人,她察觉到了空气中一种极度压抑的“阻塞感”。
      魔法教授米丽安戴着那张夸张的石制面具,像是一尊被放逐的石像。艾歌敏锐地注意到,那面具的嘴部开口,被一种暗沉的金线严丝合缝地缝死了。那丝线在幽蓝的魔力下泛着冷酷的金属光泽,仿佛某种神圣的噤声令。
      “记住了,与我相关的,一律不得张扬。” 黄金的意志不仅压制了天空,也缝死了卡利亚的嘴。
      “噢,别介意。米丽安她……不太方便说话。”托普斯看向自己的同僚,眼神中流露出一种读书人特有的同情,“她在任教时期,曾被要求遵守某种……‘黄金的缄默’。这是一种荣誉,也是一种诅咒。她曾是卡利亚王室最忠诚的魔法教授,现在则是这座书斋唯一的、沉默的意志。”
      魔法教授米丽安的长袍在倒悬的风中纹丝不动。她那石制面具后的青色瞳孔冷冷地注视着雷古勒斯,像是在审视一个迟到的学徒。
      “雷古勒斯·布莱克。这是我的兄长西里斯。”雷古勒斯收刀入鞘,语气硬邦邦的,像是一块掉在地上的冰。
      “艾莉诺拉·罗文。”艾歌轻声补充,补充完后,她对陌生人的羞涩感让她迅速移开了视线,手指绞在一起。
      “布莱克(Black)……罗文(Rowan)。”
      托普斯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名字。作为雷亚卢卡利亚学院里那个总是坐在最后一排、连拉兹利教室最边缘的学徒都叫不出名字的“废石”,他那有限的交际圈里自然搜寻不到这种听起来便透着古老贵气与冷冽权力的姓氏。
      他那种温和得有些局促的目光,在两兄弟手中的武器上短暂停留。他显然没看出那背后的血脉荣耀,他看出的,是某种更让他感到“亲切”的东西。
      “这个选择,在当时是合理的。”
      托普斯指了指西里斯手中尚未完全收敛魔力的短刀,又看了看雷古勒斯刚刚散去的辉剑阵列,语气中竟然带上了一丝老教授审阅优秀卷宗时的严谨:
      “你们没有误用卡利亚王室魔法。这种‘迅剑’的衔接,这种‘圆阵’的布设……这不是那种为了炫耀天赋而进行的即兴发挥,而是建立在深刻理解后的……‘使用’。”
      对他这种毕生都在试图通过逻辑去拆解奇迹的魔法师来说,“能不能被解释”永远比“强不强”重要得多。
      托普斯那半透明的灵体缓缓靠近,那张透着某种“研究者特有疲惫”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名为“敬意”的微光。
      “我能看得出来……这上面刻满了努力的痕迹。”
      他看向西里斯,眼神清澈而笃定:“你的‘迅剑’,不是靠蛮力或者是那种虚无缥缈的天赋,而是通过与刀身上那个古老意志,达成了某种常年累月、近乎于苦修般的‘收敛’共振。那是成千上万次挥砍后留下的肌肉记忆。”
      他又转头看向雷古勒斯:“你的预判,也并非直觉。我看到了你在瞬息之间对空间坐标的逻辑拆解,那是大脑在尖叫着计算出的最优解。”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艾歌身上,语调愈发柔和:“而这位小姑娘,你的协同……那是倾听与等待。在这个浮躁的世界里,这种‘不急于出手’的修养,最是难得。”
      雷古勒斯依然维持着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表情,但笼在袖中的手指却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努力留下的痕迹”……
      在布莱克家,这种努力通常被视为理所应当,或者是为了填补平庸的遮羞布。这是第一次,有人用这种近乎于朝圣般的语气,赞美了那份掩盖在“天才”名号下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汗水。
      “既然你们是与学院‘有缘’之人,”托普斯摸了摸自己那颗在倒悬月光下闪闪发亮的光头,语气有些腼腆,“如果不嫌弃,不如就由我来教你们一点……真正的魔法吧?”
      “哎!可以吗!”
      西里斯的眼睛瞬间亮得像是刚打磨过的宝石。他向来喜欢这种“意料之外”,尤其是这种看起来就很古怪的幽灵教授。
      雷古勒斯则微微皱眉,他的警惕心让他迅速开始评估风险:“学费呢?在这个重力都失效的地方,你不会指望我们付给你加隆吧?”
      “学费啊……”
      托普斯苦恼地敲了敲额头,“当然了,本来按照规矩,我需要收取10个卢恩。”
      他说完,自己先愣住了,随即露出一个冷面笑匠式的苦涩笑容:“噢,想起来了。在这个时代,那个曾经稳固的卢恩体系大概已经和碎星将军的理智一样,崩塌得连渣都不剩了。”
      他垂下眼帘,看着窗外那片深邃的星空深渊,轻声说道:
      “如果一定要说‘学费’的话……那就请你们,在我无法抵达的地方,替我看看魔法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吧。”
      西里斯看着托普斯,眼神中难得地少了几分桀骜,多了一丝纯粹的好奇。
      “不过很遗憾,”托普斯又恢复了那种“废石”特有的自嘲,“我会的也不是什么能登大雅之堂的魔法。毕竟,只要10个卢恩的课,如果你指望学到什么禁忌的起源魔法,你不觉得这种想法很厚脸皮吗?”
      “喂……我可不想被你说什么厚脸皮啊!”西里斯不服气地嚷嚷道。
      “等等,让我仔细看看你的脸。”
      托普斯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古籍,他那灵体化的手颤颤巍巍地探出,虚虚地捧住了西里斯的脸颊。他的动作是那么轻,就像是在触碰一个一碰即碎的魔法泡沫。
      “肯定没错……就连像我这样平庸的人,也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你的智力……该不会……”
      雷古勒斯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了莫托纳利曾经在书房里,用那种带着狡黠、玩笑般的语气调侃过:“虽然在某些地方,智力只有九的家伙确实无法学会高深的魔法,但你们两个,肯定不止九,是不是?”
      “比我……还要高?不会吧?”托普斯像是受到了某种巨大的打击,又像是发现了某种珍稀的样本,眼神中充满了迷离,“难道……这就是真正的天才?”
      他急切地将手中那把简素、甚至有些开裂的灵体法杖递向西里斯。
      “如果是你,肯定能立刻学会这个!来,握住它,感受这种频率……”
      西里斯信心满满地伸出手,一把抓了过去。
      下一秒。
      他的手掌毫无阻碍地、极其干脆地从那根半透明的法杖中直接穿了过去。
      空气在那一刻陷入了死寂。
      西里斯维持着那个抓取的姿势,手指在空气中无力地动了动,抓到的只有一股冰冷的、带有灰尘味的水汽。
      托普斯愣住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法杖,又看了看西里斯的手,最后尴尬地挠了挠光头:
      “噢……抱歉。我忘了,我现在的‘物质基础’似乎不太适合进行实物教学。这真是一次……教学事故。”
      雷古勒斯站在一旁,月光飞蛾提灯的光芒映在他那张冷峻的脸上。他看着眼前这荒诞而充满冷幽默的一幕,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冷笑。
      “这就是所谓的‘天才的教学’吗?”
      雷古勒斯慢条斯理地将双手叠在身前,灰色的眼睛里写满了嘲讽:
      “一个幽灵,试图向一个甚至还没到入学年龄的、由于‘物理干涉障碍’而连笔都握不住的天才授课。罗文先生如果看到这一幕,大概会觉得仅仅依靠血脉就想获得力量的馈赠……简直是白日做梦。这种毫无效率的教学,甚至比格里莫广场那些只会尖叫的祖先画像还要荒谬。”
      “雷尔!闭嘴!”西里斯气急败坏地吼道,他正揉着自己刚才抓空的手掌,感觉像是抓了一把冰冷的雾,“你能不能少说两句你的‘逻辑’?我感觉我刚才明明抓到那根棍子了!”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雷古勒斯偏过头,看着墙上那些违反引力、倒扣在天花板上的巨大书架,“既然老师是虚影,法杖也是虚影。那么我们要学习的魔法……大概也是某种只能在梦里释放的‘空想’吧?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想想如何找到 ‘记忆的断片(Fragments of Memory)’的相关线索。”
      托普斯尴尬地摸了摸他那如抛光大理石般的秃头。他并没有生气,那种长年累月被排挤、被轻视所磨砺出的温和,让他只是露出一个近乎卑微的苦笑。
      “喔,年轻的‘观星者’,你说得对。在现在的维度里,物质的隔阂确实是个问题。”托普斯挪动脚步,从那个颠倒的书架缝隙里,抽出了一本封皮斑驳的厚重典籍。
      他将书悬浮在三个孩子面前,那是一本《法杖图鉴》。
      “……法杖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承载的‘理’。你们现在使用的卡利亚王室魔法,更多是‘魔力的延伸’,那是凭借着意志和直觉进行的构筑。但真正的魔术……”托普斯指着书页上的复杂刻画,“它是‘魔法的定向’。法杖不是‘武器’,它是选择魔力语法的工具。”
      三个孩子围了过来,手指在那冰冷的书页上划过。他们惊讶地发现,图鉴上那些名为“法杖”的东西,其长度和形制与他们熟知的巫师魔杖完全不同。那些东西更长、更厚重,杖尖往往镶嵌着巨大的辉石,看起来更像是某种……仪仗,或者杀人的权杖。
      雷古勒斯死死地盯着那些复杂的几何术式。他想起了莫托纳利在冥想盆中给他们展示的那些令人不寒而栗的残片:
      辉石魔术的源头,是星星的琥珀。那是星星坠落时的生命和记忆,被强行压缩成这种青蓝色的结晶。
      他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雷亚卢卡利亚的魔法师们,他们不是在学习,而是在“同化”。为了极致的效率,他们放弃了漫长的钻研,转而通过辉石将庞大的知识直接“烙印”在灵魂上。那种方式能让一个庸才在瞬间掌握星辰的权能,但代价是……侵蚀。
      那些知识中蕴藏着死者的执念、星星的残滓。长期使用,巫师的自我意识会被那股青蓝色的洪流吞噬,最终沦为追求“理”的怪物。正如那些被揉搓成球状的“魔术师球”,或者是那群戴着石制头套、只剩下求知本能的狂信徒。
      辉石,早已从引路人,变成了赖以生存的“毒品”。
      雷古勒斯转过头,看向正一脸好奇地翻看图鉴的艾歌。
      他突然想起冥想盆中那段最残酷的幻象:艾歌渐渐长大,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女。但她那双湖绿色的眼睛里,清澈的生机一点点被幽蓝色的、非人的结晶光泽所取代。她那感知万物的共感能力,变成了一个永恒的诅咒,让她在数千名疯狂学者的求知欲残滓中日渐枯萎,最终……变成了一具拥有完美容貌、却没有灵魂的结晶化人偶。
      这种可能性,像是一把毒刃,时刻悬在他的心口。
      “托普斯教授。”雷古勒斯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带着一种远超八岁孩童的沉重,“这种‘烙印’在灵魂上的力量,真的有‘正确’的使用方法吗?还是说,学问本身就是一种……慢性自杀?”
      托普斯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雷古勒斯,那双疲惫的灵体眼睛里流露出一抹悲哀。
      他知道自己是被排斥的“废石”。他知道那些天才们是如何轻蔑地嘲笑他的平庸。但他依然爱着这些学问。
      “我不把错误归咎于学问本身。”托普斯轻声说,“失控的是人心,而非星辰。”
      “哎!等等……这个我见过。”
      西里斯的声音突然打破了这种压抑的沉思。他指着图鉴的一页,兴奋地叫道。
      雷古勒斯回过神,皱着眉凑过去看。
      在那页泛黄的纸张上,描绘着一根风格诡异的法杖:杖尖是由青紫色的放射状晶簇集结而成的巨大辉石,像是一朵盛开在深海中的死亡之花。
      这是,起源魔法师——卢瑟特的辉石杖。
      “就是那个‘魔法盒子’(电视机)!”西里斯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我在那个麻瓜的盒子里见过!那个棍子那么长,原来是法杖啊!”
      雷古勒斯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西里斯,你是被米丽安教授的大箭射坏了脑子吗?那是麻瓜的电视机。我当时在用双面镜和艾歌聊天,你跟我显摆那个‘麻瓜的手杖’时,我不是说了吗——那大概是某种审美崩坏的现代艺术品。”
      “不不不!雷尔!我确定!”西里斯坚持道,“你说你当时连头都没抬,只是随口应付我!但我看清楚了!那上面的石头……和这一模一样!”
      托普斯的脸色瞬间变了。他那透明的灵体似乎都因为震惊而剧烈震颤了一下。
      “原来你见过它?”托普斯的语速变得极快,带着某种学者特有的震撼,“卢瑟特大师的法杖……那是触碰到星辰起源、窥视到‘石中智慧’的先驱之人,才能挥舞起的手杖。”
      雷古勒斯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席卷了全身。
      和辉石有关联的、足以让灵魂沦陷的古代遗物,竟然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麻瓜的电视节目里?
      雷古勒斯垂下头,灰色的眼睛在那张法杖图鉴上停留了极短的一瞬,随即将目光转向西里斯。他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却透着一种令人如坠冰窖的肃杀。
      “那是哪家的节目?西里斯,想清楚。画面上有没有标志?”
      “我记得标志好像是一个……长着三个头的蛇?”西里斯被弟弟的表情吓到了,结结巴巴地答道。
      雷古勒斯松开手,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是圣三一(Trinity TV)……或者类似的名字。”雷古勒斯的声音冷得刺骨,“我们得找到那根法杖。绝不能让它像一颗毒触手一样,随时准备朝那些毫无防备的麻瓜们发射酸性刺。”
      他抬起头,看向倒悬在高处的两位幽灵教授,眼神中多了一层更深的阴霾。
      “我们不能就这样空手而归。在回去处理那个‘三头蛇’之前,我们必须确认关于《记忆的断片(Fragments of Memory)》的线索。”
      雷古勒斯收紧了领口,月光飞蛾提灯的冷光在他那张苍白的脸上勾勒出锐利的线条,“‘魔女’菈妮告诉过我们,这里可以找到两样东西的蛛丝马迹。一样是『拉达冈的肖像』——那是她父亲离去前,留给母亲蕾娜菈唯一的形见。”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塔内回荡,带着某种古老悲剧的残响。
      “另一样是『诺克史黛拉之月』。那是永恒之城的遗民,在坠入地底深渊、失去真正的月亮后,参考那抹死去的黑色月亮而制成的秘密宝藏。”
      当“菈妮”这个名字和这两件禁忌之物从雷古勒斯口中说出时,书斋内的气压骤然一变。
      托普斯那半透明的灵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作为一名从未进入过教室、更别提接触这些“王室秘辛”的废石,他此时的惊愕带有某种纯粹的学术震撼。而一直如石雕般沉默的米丽安,手指却微微颤抖,发出了细微的、灵体摩挲的声音。
      “原来如此……”
      托普斯抚摸着他那铮亮的光头,语气中透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重与释然,“这就是你们能进入书斋‘深层’的原因吗。”
      这不是任务的确认,而是阵营的确认。
      在这一刻,这两位被困在书斋中数百年的幽灵,第一次从“测试者”变成了“守望者”。
      米丽安教授缓缓垂下了头,她那张夸张的石制面具在倒悬的星光下显得异常沉重。
      一直保持沉默的艾歌向前迈了一步。作为被辉石烙印灵魂之人,她的共感,对“痛苦”与“压抑”有着近乎直觉的敏感。她没有询问断片的位置,也没有询问魔法的奥秘。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米丽安那被黄金线缝死的嘴部,轻声问出了那个在这个阴冷的书斋里、最重的一个问题:
      “……您被要求,沉默了多久?”
      这是一个不要求答案、只承认痛苦的问题。
      米丽安的身躯猛地僵住了。
      那是一段极度安静、极其漫长的场面。空气中只有菲兹轻微的振翅声,和倒悬湖泊传来的无声压迫。
      米丽安缓缓抬起手,她那半透明的、纤细的手指触碰到了面具上那些冰冷的、泛着金光的丝线。那些线曾经代表着拉达冈的权威,代表着黄金律法对卡利亚王室最羞辱的封印。
      她没有为了证明什么而动作,也没有为了示威。
      在艾歌那双清澈、澄粹且充满了慈悲的目光中,魔法教授米丽安的手指轻轻捏住了那些丝线的末梢。
      “啪——”
      那是丝线破碎的声音,也是枷锁崩开的哀鸣。
      随着金线的一寸寸崩断,那张沉重的石制面具被她缓缓取下。
      面具之下,是一张足以让时间停滞的脸。银色的发鬓严谨地盘在她的脑后,却因为这一动作而显得有些凌乱。她那双青色的瞳孔里,积压了数百年的寂静在这一刻如潮水般涌动。
      米丽安张了张嘴,她的喉咙里发出了一些干涩、沙哑的音节,像是一个在荒漠中行走太久的人,突然触碰到了甘露。
      “……我已经,忘记该用什么表情说话了。”
      她低声说道,声音空灵而带着一种让人心碎的疲惫。
      “在这座书斋里,我是‘教授’,是‘管理者’,也是‘被噤声的罪人’。我守着拉达冈留下的影子,却在等待着满月女王的归来。”
      米丽安抬起头,青色的双眸望向那片倒悬的、星辰闪烁的深渊。
      “既然你们是她的使者,既然你们能来到这层颠倒的秩序……”
      她伸出手,将面具扔在了地上:
      “你们有必要了解 ‘那个名字’,所代表的最丑陋的一面。”
      雷古勒斯看着米丽安那张苍白的脸,手中的提灯紧了紧。
      “我们不怕丑陋。”雷古勒斯冷淡地回应,眼神却变得极其坚定,“我们只怕在无知中,变成那些……随处可见的耗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废石’与‘魔法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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