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子继灵虚（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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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天边流云漫过中天，先是托住沉月淌下的清辉，如同接住碎落的银箔，继而又引来朝阳的暖意，将夜色残留的最后一丝凉薄驱散；久到晨风吹透单薄的衣襟，把昨夜露水浸出的潮意一点点吹干，留下带着草木气息的干爽。
萧允才勉强支起沉重如灌铅的身躯，脚步踉跄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挪下观星台。石阶上的青苔沾了晨露，滑得厉害，他扶着冰冷的石栏，每一步都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昨夜守在师父灵前的疲惫与悲恸，此刻都化作沉甸甸的铅块，坠在四肢百骸里。
“咚——咚——”
晨钟突兀地响起，一声接着一声，沉重得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钟声穿透灵虚宗的山门、殿宇、亭台，将灵虚子仙逝的消息传遍了七十二峰。刹那间，原本该有弟子练剑吆喝、洒扫轻响的宗门，只剩下山间猿啼与林中鸟鸣，反而衬得天地一片死寂，连风过树梢的声音都带着呜咽。
萧允在大殿里已踱了半盏茶的功夫。他一夜未眠，眼底泛着青黑，身上那件素色道袍还带着观星台的寒气。白羽和姽婳迟迟未到，让他本就纷乱的心绪更添了几分焦躁。灵虚子刚逝，宗门正是人心浮动的时候，这两个最得力的师弟师妹却不见踪影，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师父留下的玉佩，眉头越皱越紧。
就在这时，“唰”的一声锐响划破沉寂！
一把三寸飞刀裹挟着凌厉的劲风射来，寒光在晨光里一闪，快得让人几乎看不清轨迹。萧允下意识侧身躲闪，却还是慢了半步——锋利的刀刃擦过他的眉尾，划开一道细细的口子。
殷红的血珠立刻涌了出来，顺着他如玉胎般细腻的侧脸滑落，滴在素色衣襟上，像绽开了一朵凄厉的花。那抹红与他苍白的肌肤相衬，竟生出一种妖异诡谲的美。
“谁？”萧允沉声喝问，抬眼望去时，只见一袭紫衣如惊鸿般闪现，不过刹那间，便已欺近到离他不到五尺的地方。来人身形纤细，眉眼间却带着未消的怒意，正是姽婳。她显然没打算就此罢手，手腕一翻，数十把飞刀应声而出，像骤雨般将萧允周身团团围住，刀刃嗡鸣着，正飞速向内收紧！
“锵——！”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莹白的真气屏障拔地而起，如琉璃罩般将萧允护在中央。飞刀撞在屏障上，发出清脆的金铁交鸣，尽数被弹了回去，有些甚至倒旋着射向姽婳。她被反冲的力道震得倒退三步，裙摆扫过地面的尘土，才堪堪稳住身形。
抬头看清屏障后的人时，姽婳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美目瞬间瞪得滚圆。
“你——”
白羽不知何时已站在萧允身前，一手维持着真气屏障，一手还保持着挥出屏障的姿势。他一身短褂将宽阔的肩膀与结实的臂膀露在外面，古铜色的肌肤在晨光里泛着健康的光泽，腰间深蓝色武裤束得紧实，更显宽肩窄腰的挺拔身形。此刻他面具下的脸看不清表情，但周身的寒气却足以冻住空气。
姽婳看着被白羽护在身后的萧允，像只斗败的小公鸡，脖颈还梗着，眼里的怒意却泄了大半，只剩下委屈和不服气。
“白羽师兄，你怎么会在这儿？”她咬着唇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白羽冷下脸，声音里没什么温度：“若不是我赶来及时，你要酿成多大的祸端？”话虽严厉，却绝口不提自己是被姽婳用“后山有异宝”的借口故意支开的事。他侧身瞥了眼萧允眉尾的血迹，语气更沉了些：“还不赶快向宗主请罪！”
“我不！”姽婳一听就炸了，扭头便要走。
“站住。”
萧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话音刚落，一股无形的威压便如泰山压顶般朝姽婳袭来——那是灵虚宗掌门信物“灵虚真印”的力量，只有历任宗主能催动。姽婳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单膝跪地，额角渗出细汗，却仍梗着脖子死撑：“萧允，你凭什么？不过是灵者一阶的修为，可笑！若不是早进宗门几年，占了个师兄的名头，你哪配当这宗主？现在竟还用真印压我！”
萧允缓步走到她面前，俯身时，眉尾的血迹还在往下淌。他看着姽婳气鼓鼓的脸，语气平静得近乎淡漠：“小师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他指尖轻轻擦过自己脸颊的血珠，“我是修为浅了些，是废物了点，但宗主之位是师父亲定的，轮不到你来置喙，嗯？”
最后那个“嗯”字带着淡淡的威压，压得姽婳浑身一颤，连带着声音都弱了下去：“宗、宗主……弟子知错。”
萧允看着她小脸皱得像个苦瓜，原本紧绷的心绪忽然软了下来。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飞快地捏了捏她的脸颊，手感细腻温软，像捏了块上好的云糕。“回去吧，好好反省。”
姽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懵了，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刚想跳起来发作，眼角余光瞥见白羽正蹙眉看着她，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悻悻地起身，跺了跺脚，几个起落便如紫燕般闪出了殿外，连带着那些被弹飞的飞刀都被她一股脑收了去。
萧允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对白羽道：“这丫头，让她服个软，倒像是要了她的命。”
白羽刚要开口替姽婳解释——“宗主，姽婳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师父仙逝的消息，并非有意……”
“你不必为她遮掩。”萧允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了然，“定是她把你支走的，否则以你的性子，断不会此时才到。”
白羽一怔，随即有些窘迫地低下头。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哇”的一声，萧允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血雾溅在莹白的真气屏障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他晃了晃身形，若非白羽眼疾手快扶住他，怕是要直接栽倒在地。
“宗主！”白羽急忙稳住他，只见萧允唇色苍白如纸，连呼吸都带着颤抖。
“无妨。”萧允摆了摆手，咳了两声，声音虚弱了不少，“不过是强行催动灵虚真印的反噬罢了。我这身体……的确得早做打算了。”他自幼体弱，修为进展缓慢，如今强行动用远超自身境界的真印之力，无异于伤上加伤。
见白羽眉头紧锁，眼神里满是紧张焦虑，萧允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他抬手，指尖轻轻戳了戳白羽露在短褂外的胳膊，那里肌肉线条分明，触感紧实。“白羽师弟，”他故意拖长了语调，“话说你总穿成这样，是不是传说中的‘闷骚’？”
日光从殿门照进来，正好落在白羽身上。短褂下的腹肌整齐分明，宽肩窄腰衬得双腿愈发修长，再配上那张只露着英挺眉眼的面具，确实有种禁欲又性感的矛盾感。
白羽显然没料到他会说这个，面具下的耳根“腾”地红了。他猛地松开扶着萧允的手，往后退了半步，声音都有些发紧：“宗、宗主若无他事，弟子先告退了。”
话落，他转身便走，乍一看步伐还算平稳，只是那略显仓促的背影，还有差点被门槛绊倒的踉跄，都暴露了他内心的兵荒马乱。
“哎，”萧允看着他的背影，低笑出声，声音带着刚咳过的沙哑，遥遥传去，“冷冰冰的，逗你玩呢。”
殿外的脚步声顿了一下，随即更快地远去了。萧允扶着柱子慢慢站直，望着空荡荡的殿门，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他抬手摸了摸眉尾的伤口，那里的血迹已凝住，只是那点疼，远不及心口的沉重。
灵虚宗的天，终究是要他来撑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子继灵虚（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