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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金蝉脱壳(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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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雍十七年,春和景明。御花园中即将摆下赏春宴,宫人们往来穿梭,凤鸾殿内更是笑语喧阗,一派热闹景象。
“咱们圣人娘娘这排场,真是风头无两。”宋嬷嬷的大嗓门穿透了殿内的笑语,站在一旁的翠柳听着这话犯了忌讳,忙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道:“嬷嬷,这些年了,怎还改不了这口?仔细说官话才是。”
说话间,她偷眼瞥向正垂眸挑拣茶点的淳熙皇后,见皇后面上依旧带着温和笑意,未曾动怒,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宋嬷嬷也知失言,连忙赔笑:“这官话拗口得很,老奴舌头笨,实在记不住。”嘴上这般说,心里却清楚,皇后素来宽厚,从不轻易苛责下人,倒也不甚惶恐。
谁知话音刚落,皇后脸上的笑意忽然一僵,两弯柳叶眉轻轻蹙起,眼底掠过一丝怅然。
“芸儿姐姐,这大雍的官话好难学呀……”
当年那人笑嘻嘻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回荡,可如今,那人早已不在了。除了……皇后指尖微微一颤,抬手示意。
翠柳本就因皇后神色变化而悬着心,见状赶忙上前,躬身等候吩咐。
“去,把晋宁公主找来。”
翠柳应声退下,脚步刚至殿门,一名小太监却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他前脚刚迈过内殿门槛,便被值守的侍卫团团围住,吓得浑身发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地哭喊:“娘娘饶命!娘娘饶——饶命啊!”
翠柳厉声呵斥:“哪来的没规矩的东西?这般冲撞圣驾,就不怕掉脑袋吗?”
这一声喝如同冷水浇头,小太监稍稍清醒,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带着哭腔喊道:“娘娘!不好了!晋宁公主……失踪了!”
皇宫内院,公主竟凭空消失,这还了得?皇后心头一紧,原想先压下消息,趁皇帝未察觉时悄悄寻回,正待吩咐下去,抬眼却见皇帝面色阴沉地立在殿外,周身气压低得吓人。
他一手捏着枝刚折的桃花,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显然已是怒极,却又在极力克制,那份隐忍的威严更让人不敢直视。
“这么大的事,皇后是打算瞒着朕,让朕做个糊涂皇帝吗?”皇帝的声音里裹挟着难掩的怒气,踏入殿内时,却先将手中桃花看似随意地插进了案上的青瓷瓶里。
皇后望着那枝桃花,抿了抿唇,睫毛轻轻颤动——他终究还是心软的。
“陛下说笑了,臣妾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让人禀报嘛。”她温声回应。
皇帝脸色稍缓,哼了一声:“你那点心思,朕还看不透?”
见帝后之间的紧绷气氛渐渐缓和,殿内下人才敢偷偷松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一行人来到晋宁公主居住的和清宫,殿内井然有序,并无打斗痕迹。一个负责打杂的小宫女被带到御前,吓得抖个不停,语无伦次地回忆:“半、半个时辰前……或许是一个时辰?公主的贴身侍女,是阿花姐姐……不对,好像是小翠姐姐……”
皇帝听得不耐烦,眉头紧锁,沉声道:“福寿!滚上来!”
福寿公公连忙上前,一边安抚小宫女,一边教她拣要紧的说。可这小宫女平日里只在膳房打转,何曾见过帝后这般阵仗?早已吓得六神无主,低下头,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断断续续道:“是、是那位姐姐让我给公主送酒酿圆子……我在外头候了好久,都没见人……一害怕,就、就……”
“这丫头慌慌张张跑出去找人,恰好撞上了奴才的小徒弟,奴才这才知晓消息,忙让人禀报皇后娘娘。”福寿赶紧凑到皇帝身边打圆场,“这徒弟胆子小,惊扰了圣驾,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没理会他的话,只看向皇后。皇后轻叹道:“云裳那丫头,素来不喜侍卫跟着,内殿的暗卫也不方便近身,倒也怪不得下人。”
正说着,负责搜寻的护卫匆匆进来,呈上一张纸条。纸上字迹歪歪扭扭,写着:
“父皇母后,春意正好,儿臣出游几日,勿念。云裳。”
“噗嗤——”刚闻讯赶来的二皇子洛云笙忍不住笑出声,忙向帝后解释:“父皇母后,这定是小花那丫头代写的,就凭云裳,才不会乖乖交代去向呢。”
皇帝看着纸条,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转头对皇后打趣:“你看这丫头,性子倒随了她娘。”
皇后正觉尴尬,见儿子还在傻笑,嗔怪道:“妹妹不见了,你还乐?讨打是不是?”说着便作势要拧他的耳朵。
洛云笙一边躲闪一边告饶:“母后饶了儿臣吧!儿臣这就有主意了!”他收了笑,正色道:“父皇不是正打算微服私访吗?儿臣愿代您前往,顺便……找回云裳那丫头。”
皇后又气又笑:“皇帝你看,找妹妹倒成了他的顺带事。”她眉头微蹙,忧心道:“云裳年纪还小,平日里看着乖巧,实则调皮得很,在外头若是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好?本想多派些侍卫,她偏只喜欢带着小花……”
洛云笙听着母亲唠叨,听到“乖巧”二字,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俊脸上表情变了几变,最终只得轻叹:“放心吧母后,儿臣定将咱们‘乖巧’的云裳给您带回来。”
得了皇帝应允,洛云笙正欲退下,目光却扫过那名呈纸条的护卫——他手上满是墨迹,方才是垫了块布,才没弄脏公主的留书。
“你的手怎么回事?”
护卫恭声回禀:“许是公主走得匆忙,不慎打翻了砚台。”
洛云笙看向书案,果然见案上一片狼藉,墨汁溅得到处都是,便没再多问。
谁也未曾留意,那砚台旁有一抹稍浅的墨迹,墨迹边还残留着一小片未被完全污染的、奇形怪状的花纹,像极了某种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