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毒饵暗藏 ...
-
第二章:毒饵暗藏
妆奁底层的明黄纸包,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苏晚掌心,也烙在她重生的灵魂上。前世的毒,今生的刃。她将它藏进最贴近心口的暗袋,如同藏起一颗淬火的复仇种子。而她的权臣夫君,正透过净房氤氲的水汽,无声窥视着猎物如何收起獠牙,伪装温顺。
净房内隐约的水声,如同催命的更漏,一声声敲在苏晚紧绷的神经上。她死死攥着那包明黄宫绸包裹的毒药,冰冷的纸棱深陷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也奇迹般地压下了几欲破喉的尖叫和翻腾的恨火。
不能让他发现!绝不能!
这包药,是她前世惨死的“罪证”,也是今生反杀仇敌的第一把刀!她猛地将纸包塞进贴身里衣胸口处特制的暗袋——那是母亲临终前为她缝制的,原本用于存放保命的银票或救急药物,如今,却成了容纳索命剧毒的容器。冰凉的触感紧贴着肌肤,像一条蛰伏的毒蛇,随时准备噬人。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妆奁暗格,恢复原状,不留一丝痕迹。随即踉跄着扑回冰冷的拔步床边,背对着净房方向,侧身蜷缩躺下,扯过锦被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住,只露出微微颤抖的乌黑发顶。她必须扮演好那个被夫君威严吓坏、瑟瑟发抖的新嫁娘。
就在她刚刚合上眼,努力调整呼吸,试图伪装出均匀睡态的刹那,净房的门无声地滑开了。
一股带着湿热水汽的、更浓郁的雪松冷香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房中甜腻的合欢气息。脚步声极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一步步靠近床榻。
苏晚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裹在被子里的手死死掐住大腿内侧的软肉,用尖锐的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昏迷”的假象。她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蜷缩的背影上,如同实质的冰刃刮过,带着审视与探究。
时间仿佛再次凝滞。每一息都像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苏晚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轰鸣。
就在她几乎要控制不住睫毛的颤抖时,那迫人的目光移开了。轻微的衣料摩擦声响起,身旁的床榻微微一沉——萧执在她外侧躺了下来。
他没有碰她。两人之间隔着冰冷的、足以再躺下一个人的距离。锦被之下,苏晚能清晰地感受到另一边传来的、属于成年男子的沉稳体温,以及那无形却沉重的威压。这同榻异梦的冰冷,比前世独守空房更让她毛骨悚然。
黑暗中,她睁着眼,死死盯着床帐内繁复的刺绣纹路,像一头在猎人身边假寐的幼兽,不敢有丝毫松懈。掌心的刺痛和胸口毒药的冰凉,是她在这无边寒夜里,唯一能抓住的、属于复仇的真实触感。
浑浑噩噩,一夜未眠。天光微熹时,苏晚才在极度的疲惫与紧绷中短暂地陷入浅眠。然而,仅仅片刻,她便再次被噩梦惊醒——白绫绞紧的窒息感如影随形。
她猛地睁开眼,冷汗涔涔。身侧已空,只余下锦被褶皱和一片冰凉。萧执不知何时早已起身离去。
这漠视,反而让她紧绷了一夜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丝。
“小姐!小姐您醒了?” 一个带着哭腔的、熟悉又无比亲切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苏晚心头猛地一颤,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青色比甲、梳着双丫髻的少女正跪在脚踏边,眼睛红肿如桃,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正是她前世为她而死、今生唯一的依靠——陪嫁丫鬟柳如眉!
“如眉……” 苏晚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劫后重逢的复杂心绪。前世,在她被构陷、被家族抛弃、被关入暗无天日的牢狱时,只有这个傻丫头,变卖了所有首饰,一次次试图贿赂狱卒来看她,最终被太子的爪牙活活杖毙在冰冷的宫道之上!那一声声凄厉的哭喊和骨头碎裂的声音,是她前世最后的噩梦之一!
巨大的酸楚和失而复得的狂喜瞬间冲垮了苏晚强装的镇定,她猛地坐起身,紧紧抓住柳如眉冰凉的手,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小姐!您的手好冰!您…您受苦了…” 柳如眉反手握住苏晚冰冷颤抖的手,眼泪又扑簌簌地掉下来,满是心疼和恐惧,“昨夜…昨夜姑爷他…对您…” 她不敢问下去,只是用眼神惊恐地打量着苏晚的脖颈和周身,仿佛在确认她是否完好。
苏晚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她必须立刻掌控局面,尤其在萧执的眼皮底下!
“我没事。” 她松开柳如眉的手,声音刻意放得虚弱,带着惊魂未定的颤音,“只是…只是夫君威仪深重,我…我一时难以适应,有些惊惧罢了。” 她垂下眼帘,长睫覆盖住眼底深处的冰冷恨意,只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不安。
柳如眉见她如此,更是心疼不已,连忙起身服侍她梳洗更衣。当柳如眉拿起篦子,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理那一头如瀑青丝时,苏晚的目光再次落到了梳妆台上的妆奁上。
“如眉,” 她状似无意地开口,声音依旧细弱,“我带来的东西,尤其是那些…姐妹们送的闺阁之物,都收好了吗?可别…别让府里的人觉得我们苏家失了礼数。”
柳如眉动作一顿,随即低声道:“小姐放心,都收好了。妆奁里的物件,奴婢一件没动,都照原样放着呢。林二小姐送的那几盒香粉胭脂,还有…那个宫绸包着的养颜秘药,都在最底层。” 她特意压低了声音提到“秘药”,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苏晚心中了然。前世,柳如眉也是这般忠心耿耿,对这包“秘药”的存在守口如瓶,却不知这竟是催命的符咒。
“嗯。” 苏晚轻轻应了一声,不再多言。心中却已有了计较。这包毒药,是她手中最致命的武器,也是最大的隐患。她必须尽快弄清楚它的具体成分、发作时间和如何不留痕迹地使用。林婉容!这个前世落井下石的继妹,就是她黑化之路上的第一块磨刀石!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在萧府后花园的亭台楼阁间,却驱不散松涛苑特有的那份清冷肃杀。这里是萧执日常处理公务的书房重地,寻常仆役根本不敢靠近。
苏晚穿着一身素雅的藕荷色衣裙,由柳如眉虚扶着,脚步虚浮、神情怯怯地“路过”松涛苑外的月洞门。她刻意放缓了脚步,目光“不经意”地飘向苑内。前世,她从未敢踏足此地半步,对这里的了解仅限于下人们讳莫如深的只言片语。
苑内遍植高大苍劲的古松,风过时松涛阵阵,更添幽深冷寂。正中的书房轩窗半开,隐隐能看到里面堆叠如山的公文卷宗。两个身着玄色劲装、腰佩长刀的侍卫如同石雕般守在书房门口,眼神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略显慌乱的脚步声从苑内另一条小径传来。只见一个穿着管事服色、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硕大的、布满灰尘的紫檀木匣子,步履匆匆地朝着书房方向走去。他显然被匣子的分量压得有些吃力,额角渗出汗珠,眼神更是透着惶恐不安。苏晚认出,这是府中负责管理库房杂物的管事,姓王。
就在王管事即将踏上书房台阶时,意外发生了!
不知是脚下青苔湿滑,还是过于紧张,他脚下一个趔趄,身体猛地向前扑倒!
“哎哟!” 王管事一声惊叫,双手下意识地想要护住怀里的匣子,却根本稳不住身形。
“哐当——!哗啦——!”
沉重的紫檀木匣脱手飞出,狠狠砸在书房门前坚硬的青石台阶上!匣盖瞬间崩开,里面盛放的东西——十几卷泛黄的陈旧画轴——如同天女散花般滚落出来,沾满了尘土和台阶上的积水!更糟糕的是,其中几卷画轴的系绳断裂,画纸散开,露出了里面或山水、或人物的墨迹,瞬间被泥水污损!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守在门口的两名侍卫脸色骤变,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凌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王管事。
书房那扇半开的轩窗内,似乎有一道冰冷的目光穿透松涛,投射到这片狼藉之上。虽然看不到人,但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瞬间笼罩了整个松涛苑,连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
王管事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想要去捡拾那些污损的画轴,口中语无伦次地告饶:“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的该死!小的不是故意的!饶命啊大人!”
苏晚站在月洞门外,袖中的手悄然紧握,指甲再次掐入掌心。她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受到惊吓的苍白和一丝不忍,身体微微向柳如眉身后瑟缩了一下,仿佛被这突发的变故和苑内弥漫的恐怖威压所慑。
然而,她的心却在狂跳!机会!这就是她等待的、观察萧执如何处置“犯错”之人的机会!前世她只闻其名,不见其形,今日,她要亲眼看看这位权臣夫君的雷霆手段!看看这萧府森严等级下,人命究竟价值几何!
两名侍卫已上前一步,一左一右如同铁钳般扣住了瘫软如泥的王管事,将他粗暴地拖离那堆污损的画轴。王管事绝望的哭嚎在松涛声中显得格外凄厉刺耳。
书房内,依旧一片死寂。那道无形的目光,如同悬在王管事头顶的铡刀,迟迟未曾落下裁决。整个松涛苑,只剩下王管事粗重的喘息和呜咽,以及风吹松针的沙沙声,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
苏晚屏住呼吸,目光紧紧锁定那扇半开的轩窗。她在等待,等待那最终落下的审判之音。
就在王管事绝望的呜咽濒临崩溃,连拖拽他的侍卫都有些不耐地加重了力道时,书房内终于传出了声音。
并非预想中的雷霆震怒,也非冷酷的处决命令。
那声音低沉、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清晨初醒般的微哑,透过半开的轩窗,清晰地传到苑中每一个人的耳中,也清晰地刺入苏晚紧绷的神经:
“拖下去。”
三个字,毫无波澜,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碾碎蝼蚁般的漠然。
“杖三十。逐出府去。永不复用。”
没有审问缘由,没有查看损失,甚至没有多看那满地狼藉一眼。轻描淡写间,便定下了一个管事的前程与半条性命。杖三十!对于王管事那养尊处优的身体而言,这几乎等同于死刑!即便侥幸活下来,被萧府驱逐,他在京城也再无立足之地!
王管事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彻底瘫软下去,连哭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濒死般的抽气声。两名侍卫面无表情,如同拖拽一袋垃圾,迅速将他拖离了松涛苑,只留下地上一道狼狈的拖痕和几滴飞溅的泥水。
苑内再次恢复了死寂。只有风吹过古松的呜咽,以及那满地被泥水污损、再无人问津的陈旧画轴,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残酷。
苏晚站在原地,指尖冰凉。萧执的冷酷与高效,远超她的想象。人命在他眼中,轻贱如尘。这份视众生如草芥的漠然,让她心头发寒,却也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她心底那潭名为仇恨的深渊里,激起了异样的涟漪。
原来,力量可以如此使用。
就在这时,一道玄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萧执不知何时已走了出来。他并未看那堆狼藉的画轴,深如寒潭的目光,越过松涛,越过月洞门,精准地落在了苏晚身上。
他负手而立,晨光勾勒出他冷峻如石刻的侧脸轮廓。薄唇微启,那刚刚下达了冷酷裁决的声音,此刻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只是随口一问的平淡,清晰地传到了苏晚耳中:
“夫人,觉得这处置……如何?”
苏晚的心脏,在那一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