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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锦鲤池畔初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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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下了整整一夜。
沈棠站在王府书房的窗前,看着檐角成串坠下的雨珠,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黄花笺。
身后传来脚步声,萧烬端着碗姜茶走到她身旁:“喝了。”
瓷碗温热,沈棠接过时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两人俱是一怔。
“多谢王爷。”她低头抿了一口,辛辣的姜味冲得眼眶发热。
萧烬背靠窗棂,玄色衣袍被雨水打湿了肩头,暗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十年前那场雨,比现在还大。”
沈棠指尖一颤。
她记得。
那是萧家满门殉国的消息传来之日,她偷偷跑去将军府,看见十二岁的萧烬跪在灵堂前,背挺得笔直,任凭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我当时就想……”萧烬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若让我找出幕后之人,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映得他眉目如刀。
沈棠忽然问:“王爷现在信我父亲清白了?”
萧烬沉默片刻,从案头取出一卷竹简:“今早刚从北境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竹简上详细记载了十年前那场战役的细节——峡谷遇伏不假,但蹊跷的是,北狄人似乎提前知晓了行军路线。
“有人通敌。”沈棠轻声道。
萧烬冷笑:“不止。能模仿沈相手迹,盗用司礼监印信,此人必在朝中身居高位。”
沈棠忽然想起什么:“赵德死前将黄花笺交给陈公公,为何不直接呈给先帝?”
“因为……”萧烬眸色一沉,“当时的司礼监掌印刘福,是太后的人。”
雨停时已是次日晌午。
萧烬亲自送沈棠回府,马车停在相府侧门,他忽然扣住她的手腕:“三日后,我会再来找你。”
沈棠点头:“臣女会继续查父亲当年的文书往来。”
“小心行事。”萧烬指尖在她腕间一按,“别再独自出府。”
他语气冷硬,掌心温度却烫得惊人。沈棠慌忙抽回手,头也不回地进了府门。
刚转过影壁,就撞见了沈璃。
“姐姐这是从哪儿回来?”沈璃目光扫过她沾泥的裙角,“听说昨晚摄政王亲自送您回府,父亲可是担心了一夜呢。”
沈棠淡淡道:“王爷有事相询,耽搁了时辰。”
“是吗?”沈璃忽然凑近,在她袖口嗅了嗅,“姐姐身上……有沉水香的味道呢。”
沈棠心头一跳——这是萧烬书房特有的熏香。
“妹妹若无事,我先回房了。”她侧身避开,却被沈璃一把拉住。
“姐姐何必着急?”沈璃笑意盈盈,眼底却闪着冷光,“父亲在书房等您,说是有要事相商。”
沈砚之的书房门窗紧闭,熏炉里青烟袅袅。
“跪下。”
沈棠刚进门,一方砚台就砸在她脚边,墨汁溅上裙摆。
“父亲?”
沈砚之面色铁青:“你昨夜宿在何处?”
沈棠垂眸:“摄政王府。”
“荒唐!”沈砚之拍案而起,“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夜不归宿已是逾矩,还敢滞留男子府邸?!”
“女儿与王爷有要事相商。”
“什么要事?”沈砚之冷笑,“是翻旧账,还是谈情说爱?”
沈棠猛地抬头:“父亲!”
沈砚之闭了闭眼,忽然压低声音:“棠儿,为父最后警告你一次——离萧烬远点。”
“为什么?”沈棠攥紧袖中的黄花笺,“父亲难道不想洗清冤屈?”
“什么冤屈?”
“十年前北境军报被篡改一事!”沈棠上前一步,“有人伪造您的印信,害萧家满门惨死,如今还想杀女儿灭口!”
沈砚之脸色骤变:“你从何处听来这些?”
“王爷查到的证据,还有赵德死前留下的字条。”沈棠取出黄花笺,“父亲,您看……”
沈砚之接过纸条,双手竟微微发抖。
“赵德……”他喃喃道,“他竟然留了线索……”
窗外忽然传来极轻的“咔嚓”声,像是树枝被踩断。
沈砚之眼神一厉,猛地推开窗——
一道黑影飞快掠过院墙,消失在竹林深处。
当夜,沈棠辗转难眠。
父亲看到黄花笺后的反应太过古怪,既不像全然不知情,又似乎有所顾忌。
更蹊跷的是那个偷听的黑影……究竟是谁在监视相府?
她正思索,窗外忽然传来三声轻叩——
笃、笃、笃。
是小时候她和萧烬约定的暗号!
沈棠赤脚跑到窗前,轻轻推开一条缝:“王爷?”
月光下,萧烬一袭夜行衣,眉目如霜:“穿好衣服,跟我走。”
“现在?”
“赵德的坟被人掘了。”
乱葬岗阴风阵阵,几只乌鸦被惊起,发出凄厉的叫声。
沈棠紧跟着萧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坟茔间。
“就是这里。”萧烬停在一座新翻动的土堆前。
坟头已经被挖开,露出半截腐朽的棺材。棺盖被撬开,里面空空如也。
“尸体不见了?”沈棠倒吸一口冷气。
萧烬蹲下身,从泥土中捡起一样东西——
半枚玉扳指,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司礼监的东西。”他声音冰冷,“只有掌印太监才有资格佩戴。”
沈棠忽然想起陈公公的话:“可赵德只是副掌印……”
“所以这扳指,”萧烬缓缓起身,“是刘福的。”
回程路上,萧烬异常沉默。
沈棠忍不住问:“王爷怀疑刘公公?”
“刘福十年前就死了。”萧烬冷笑,“说是暴病而亡,现在想来,怕是灭口。”
沈棠心头一跳:“那掘坟的人……”
“在找这个。”萧烬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册子,“赵德的私账,藏在棺材夹层里。”
沈棠借着月光细看,发现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银钱往来,其中一页被反复摩挲过——
“腊月初七,收北镇抚司林指挥使纹银千两,注:调阅军报用”
“林指挥使?”沈棠蹙眉,“现任北镇抚司指挥使姓周,十年前的话……”
“林崇。”萧烬声音森冷,“太后的亲侄子,五年前因贪墨被流放岭南。”
沈棠忽然想通了一切:“所以当年是林崇买通赵德调换军报,事后又杀他灭口?”
“不止。”萧烬眸中杀意凛然,“能调动北镇抚司的人,背后必有更大靠山。”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那个名字——
太后。
五更时分,沈棠刚溜回闺房,青杏就慌慌张张冲进来:
“小姐!宫里来人了,说太后突发头风,指名要您入宫侍疾!”
沈棠手一抖,玉簪掉在地上摔成两截。
“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时辰前。”青杏急得快哭了,“相爷已经先进宫了,让您收拾妥当立刻过去!”
沈棠看着窗外泛白的天色,忽然想起萧烬临别时的话——
“太后此时召你,必是察觉了什么。记住,无论她问什么,你只管装傻。”
她深吸一口气,取出妆奁最下层的一枚金铃铛,系在腰间。
这是小时候萧烬送她的暗器,轻轻一摇就能射出三根毒针。
十年了,没想到还有用上的一天。
慈宁宫内药香浓郁,太后半靠在凤榻上,额间缠着帕子。
沈棠跪在脚踏边,小心翼翼地喂她喝药。
“棠丫头。”太后忽然开口,“听说你最近常与临渊见面?”
药碗险些脱手,沈棠强自镇定:“王爷只是询问些旧事。”
“哦?”太后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什么旧事?”
“关于……先父与萧老将军的来往。”
太后轻笑一声:“你父亲和萧战,当年可是死对头。”
沈棠心跳如鼓,太后却突然话锋一转:“说起来,你今年十八了吧?该议亲了。”
不等她回答,太后又道:“哀家瞧着,临渊对你倒是格外上心。”
沈棠手一抖,汤药洒在锦被上。
“臣女不敢高攀。”
太后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叹道:“傻孩子,你可知萧烬为何对你特别?”
沈棠垂眸不语。
“因为……”太后缓缓凑近她耳边,“你长得像你娘。”
沈棠如遭雷击。
她母亲早逝,连画像都没留下几幅。太后此言,分明是……
“当年柳氏女名动京城,可惜红颜薄命。”太后靠回枕上,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临渊那孩子,最是念旧。”
沈棠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忽然明白了太后今日召她的真正目的——
不是试探,而是离间!
“多谢太后提点。”她恭顺地低下头,“臣女……明白了。”
太后满意地笑了:“好孩子,去吧。”
沈棠退出寝殿,后背已经湿透。转过回廊时,忽然被人拽进假山后——
萧烬一把捂住她的嘴,眼中怒火灼人:“别出声,跟我走。”
御花园锦鲤池畔,沈棠终于挣开萧烬的手。
“王爷这是做什么?!”
萧烬脸色阴沉得可怕:“太后跟你说了什么?”
沈棠抿唇不语。
“说!”
“她说……”沈棠抬头直视他的眼睛,“王爷对我好,只是因为我长得像母亲。”
萧烬一怔,随即冷笑:“你信了?”
“我不该信吗?”沈棠声音发颤,“十年了,王爷突然接近我,难道不是为了查案?”
池中锦鲤被惊动,哗啦一声跃出水面。
萧烬突然伸手扣住她的后颈,狠狠吻了下来——
这个吻带着血腥气,像是压抑了太久终于爆发的火山。沈棠瞪大眼睛,手中的金铃铛“当啷”掉在地上。
“现在明白了吗?”他抵着她的额头,呼吸粗重,“我找你,从来不是因为柳夫人。”
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池水上,粼粼波光中,沈棠恍惚看见了十二岁那年的初遇——
小少年蹲在池边喂鱼,听见脚步声回头,满眼警惕却在看清她的瞬间化为笑意:
“你就是沈棠?我是萧烬。”
——
(本章完,太后阴谋初现,萧烬情难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