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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夜梦惊破,暗潮潜涌 ...

  •   夜缓缓覆盖了陆府的飞檐翘角。静云院的龙凤烛燃到了尽头,烛芯爆出最后一点火星,便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微凉的夜气里。

      姜云眠躺在拔步床上,帐顶的鸾凤刺绣在月光里模糊成一团深影。外间的榻上传来陆瑾康平稳的呼吸声,规律得像钟摆,敲得她心烦意乱。

      白日里那些被刻意压下的情绪,此刻像涨潮的海水,一点点漫上来。她摸着胸口那枚刻着“珩”字的玉佩,玉的凉意透过薄薄的中衣渗进来,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委屈。

      凭什么?凭什么她要被困在这深宅大院里,对着一个冷若冰霜的男人?凭什么赵珩要屈服于皇权,将她拱手让人?凭什么陆瑾康就能这样理所当然地享受这场交易的成果?

      念头像藤蔓一样疯长,缠得她喘不过气。她侧过身,看着帐门缝隙里透进来的那点微光,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夜深了,连窗外的虫鸣都低了下去。姜云眠闭了闭眼,酝酿了片刻,忽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啜泣。

      那哭声很轻,像受惊的幼猫,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她故意让声音带着几分模糊的呓语,断断续续的,像是陷入了噩梦。

      “阿珩……你不要走……”

      “阿珩……我怕……你别走……”

      她一遍遍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和无助,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巾。这眼泪里有几分是演的,几分是真的,连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外间的呼吸声骤然停了。

      姜云眠能感觉到,陆瑾康醒了。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大概是皱着眉,眼神冷得像冰,或许还带着几分嘲讽。

      她心里泛起一丝隐秘的快意,哭声却更委屈了,像要把这些日子的不甘都倾泻出来。

      然而,外间始终没有动静。没有她预想中的质问,没有愤怒的斥责,甚至连翻身的声音都没有。

      时间一点点过去,姜云眠的哭声渐渐停了。她有些累了,也有些困惑。陆瑾康到底在做什么?

      她悄悄掀起帐门一角,往外看。

      月光透过窗棂,刚好照在外间的榻边。陆瑾康果然坐了起来,背对着她,身影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剪影。他一动不动,像一尊沉默的石像,只有放在膝头的手,能看到指节绷得死紧,泛着青白——那是用力到极致的模样,仿佛要将掌心掐出血来。

      原来他不是无动于衷。他只是习惯了将所有情绪都藏在那层冷硬的外壳下。

      姜云眠的心猛地一缩,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像个撒泼耍赖的孩子,用最伤人的方式,试探着别人的底线。

      她放下帐门,翻了个身,背对着外间,再也睡不着了。

      外间的陆瑾康,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他的指尖深深嵌进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红痕,可他却浑然不觉。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那声“阿珩”,像一根尖锐的刺,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知道姜云眠是故意的。故意在他面前喊另一个男人的名字,故意提醒他这场婚姻的本质,故意挑衅他的底线。

      很好。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间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冷冽。他没有回头看内室的方向,只拿起搭在榻边的外袍,利落地穿上,转身走出了静云院。

      天边的微光刚染红东边的云层,东宫的门还没完全打开,陆瑾康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宫墙下。

      守门的侍卫看到他,吓得连忙跪倒在地:“陆、陆大人?您怎么来了?”

      陆瑾康没说话,只径直往里走。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周身的寒气几乎要将清晨的薄雾冻结。侍卫们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穿过回廊,直奔太子的书房。

      赵珩刚洗漱完毕,正坐在窗前翻看奏折,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陆瑾康时,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陆大人?今日不是休沐吗?你来东宫做什么?”

      陆瑾康走到他的书案前,将怀里抱着的一摞公文“咚”地一声放在桌上,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这些,是吏部积压的急件,涉及江南官员的调任,需太子殿下过目审批。”

      赵珩看着那摞足有半人高的公文,脸色沉了下来:“官员调任是吏部的事,为何要送到东宫来?”

      “陛下说,太子需多熟悉朝政,”陆瑾康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这些公文关系重大,我怕处理不当,还是请太子殿下定夺更稳妥。”

      他这话冠冕堂皇,挑不出半点错处。赵珩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锋芒,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在她和他结婚前去见云眠的事,陆瑾康知道了。这是在报复。

      赵珩的手攥紧了笔,指节泛白:“陆大人倒是‘尽心’。”

      “为陛下分忧,为太子殿下分忧,是臣的本分。”陆瑾康微微躬身,语气恭敬,眼神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压迫,“这些公文,陛下等着回复,还请太子殿下尽快处理。”

      说罢,他没再看赵珩一眼,转身就走。

      赵珩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桌上那摞小山似的公文,气得将笔狠狠摔在地上。墨汁溅在明黄色的奏折上,晕开一团丑陋的黑斑,像他此刻的心情。

      陆瑾康!

      他当然知道这些公文是故意送来的。江南是柳家的地盘,官员调任牵扯到各方利益,最是棘手,处理起来耗神费力,没有三五日根本理不清。陆瑾康这是明摆着不让他有时间去想云眠,不让他有机会去见她!

      “来人!”赵珩低吼一声。

      侍从连忙跑进来:“殿下?”

      “把这些公文搬到偏殿去,”赵珩指着那摞公文,脸色铁青,“再备些茶水点心,今日谁也不准来打扰我!”

      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冲动。陆瑾康就是想激怒他,让他做出错事。他不能如了对方的意。

      只是,一想到云眠此刻正在陆府,一想到陆瑾康那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赵珩的心就像被火烧一样疼。

      而离开东宫的陆瑾康,并没有直接回府。他骑马走在清晨的街道上,微凉的风拂过脸颊,吹散了些许心头的烦躁。

      他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朝霞,红艳艳的,像极了姜云眠昨日穿的那件红嫁衣。

      他不是气她喊赵珩的名字。他是气自己——气自己明明知道那是故意的,却还是忍不住在意;气自己明明该对她冷漠到底,却还是在她“梦魇”时,动了不该有的恻隐;气自己这颗早已被权谋磨砺得冷硬的心,竟会被一个女人的几滴眼泪搅乱。

      “废物。”他低声骂了自己一句,夹紧马腹,加快了速度。

      回到陆府时,天已经大亮了。静云院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侍女说话的声音,隐约提到了“公主还没醒”。

      陆瑾康顿了顿,没进去,只对守在门口的管家道:“今日的早会取消,我在书房处理公务,任何人不得打扰。”

      管家躬身应道:“是。”

      他转身走向书房,背影依旧挺拔冷硬,只是没有人看到,他攥紧的掌心,那几个弯月形的红痕,已经结了层薄薄的痂。

      内室的姜云眠,其实早就醒了。

      她听到了陆瑾康离开的声音,听到了他去东宫的消息(是挽月从下人口中听来的),也听到了他回府后直奔书房的动静。

      她躺在床,摸着胸口的玉佩,心里五味杂陈。

      她没想到陆瑾康会用这种方式“报复”。没有争吵,没有质问,只用最不动声色的手段,断了赵珩可能来见她的所有机会。

      这个男人,果然比她想象的更沉得住气,也更……可怕。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床沿,暖融融的。可姜云眠却觉得,这静云院的空气里,似乎多了些什么。

      是试探?是较量?还是……别的什么?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从这个清晨开始,她和陆瑾康之间的那根弦,似乎被绷得更紧了。而那弦的另一端,还牵扯着东宫的赵珩,牵扯着朝堂的风雨,牵扯着她看不懂的人心。

      帐顶的鸾凤依旧静静地绣在那里,可姜云眠看着它们,忽然觉得,这场始于权谋的婚姻,或许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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