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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目送粮车赴边关,心藏离计意难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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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粮仓外的空地上,车马粼粼,人声鼎沸。
五十辆马车整齐排列,每辆车都用厚实的帆布盖着,底下鼓鼓囊囊的,正是那五万石粮草。禁军士兵穿着崭新的铠甲,手持长枪,分站在马车两侧,眼神锐利如鹰,气氛肃穆得连风都带着几分凝重。
姜云眠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身上披着件素色披风,风卷着她的裙摆,猎猎作响。她没上前,只是远远地看着,目光落在最前面那辆马车的车夫身上——那是沈砚乔装的,为了确保粮草安全,他特意推迟了回西北的行程,亲自押车。
“公主,风大,我们去那边棚子下等吧?”挽月举着伞,想替她挡住些风,可这深秋的风带着寒意,无孔不入。
姜云眠摇摇头,视线没离开那些马车:“再等等。”
她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时辰,看着士兵们一袋袋地把粮食搬上车,看着军需官仔细清点数目,看着禁军将领反复检查车辆和马匹。每一个环节,她都盯着,生怕出半点差错。
户部尚书远远地看到她,想过来行礼,被她用眼色制止了。她不想声张,只想安安静静地看着这些粮草出发——这是陆瑾康的希望,也是她的希望。
“报——清点完毕,五万石粮草,三千囊清水,数目无误!”一个小吏高声喊道。
禁军将领翻身上马,拔出腰间的长刀,指向西北方向:“出发!”
“驾!”
车夫们扬鞭催马,五十辆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一支沉重的乐曲,朝着城外驶去。
沈砚驾着第一辆车,经过柳树下时,他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眼,与姜云眠的目光对上。他看到了她眼底的担忧,也看到了那份隐藏的坚定,于是微微颔首,用口型说了两个字:“放心。”
姜云眠的手指紧紧攥着披风的系带,直到那队车马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街角,她才缓缓松开手,指节已经泛白。
“走吧。”她转身,声音有些发飘。
回府的马车上,挽月看着她苍白的脸,终于忍不住问:“公主,您真的打算……等陆大人回来,就跟他和离吗?”
姜云眠闭上眼,靠在车壁上,车厢的颠簸让她有些头晕。“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
“可您明明……”挽月急得快哭了,“您明明那么在乎陆大人,怎么能……”
“在乎又能怎样?”姜云眠打断她,睁开眼,眼底一片空洞,“太子不会善罢甘休的。他能一次截粮,就能有第二次、第三次。这次我求了父皇,又哄住了他,可下次呢?我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离,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只要我跟瑾康断了关系,太子就不会再针对他。瑾康是武将,只要能安稳打仗,保家卫国,有没有我这个妻子,又有什么关系?”
“可您怎么办?”挽月的眼泪掉了下来,“您要一个人……”
“我?”姜云眠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笑出来,“我是公主,还能活不下去吗?大不了……就在府里守着,守着那些回忆过日子。”
她没说的是,她根本没想过要嫁给太子。所谓的“成婚”,不过是哄骗赵珩的幌子。等陆瑾康安全了,等风波平息了,她自有办法脱身——或许是称病不出,或许是去皇家寺庙祈福,总之,绝不会让赵珩的算计得逞。
最多……就是给赵珩一点甜头,让他觉得还有希望,暂时不会对陆瑾康下手。吊着他,像吊一只贪婪的狼,让他看得见,吃不着。
只是这一切,都不能让陆瑾康知道。
他那么骄傲,那么正直,若是知道自己为了救他,跟太子做了交易,甚至……亲了太子,说了那样的话,他一定会暴怒,一定会觉得受了侮辱。到时候,以他的性子,说不定会不顾一切去找太子拼命,那她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所以,必须让他以为,是她不爱了,是她变心了,是她厌倦了等待。
这样,他或许会难过,会愤怒,但至少……他能活着。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马车驶进陆府,姜云眠刚下车,就看到福伯急匆匆地跑来:“主母,宫里来人了,说太子殿下请您明日去御花园赏菊,说是……新到了一批异种菊花。”
姜云眠的眼神冷了冷,随即又换上一副柔和的表情:“知道了,我明日会去。”
福伯退下后,挽月急道:“公主,您还要去啊?”
“去。”姜云眠走进院子,脚步坚定,“怎么能不去?戏都演到这份上了,总得演完。”她回头,看着挽月,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挽月,这件事,只有你知道。我求你,烂在肚子里,永远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陆瑾康。”
挽月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又酸又疼,只能用力点头:“奴婢知道,奴婢绝不会说的。”
***次日,御花园。
异种菊花确实开得极好,红的似火,白的似雪,紫的似霞,还有一种墨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像一团燃烧的墨焰。
赵珩穿着一身锦袍,正站在墨菊前,看到姜云眠走来,脸上立刻露出笑容:“你来了。”
“太子哥哥。”姜云眠走上前,声音依旧娇软,还很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这菊花真好看,尤其是这墨色的,以前从未见过呢。”
“这是西域进贡的,全天下也只有这一盆。”赵珩很是得意,“喜欢吗?喜欢就送你。”
“真的?”姜云眠眼睛一亮,随即又摇摇头,“还是算了吧,放我那儿也是糟蹋,还是留着给太子哥哥赏玩更好。”她凑近他,语气带着几分亲昵,“再说了,我想看,随时来东宫看就是了,何必搬来搬去的。”
赵珩被她哄得心情大好,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就你嘴甜。”
姜云眠顺势靠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太子哥哥,粮草已经出发了,对不对?”
“嗯,昨日一早就出发了。”赵珩轻抚着她的头发,“我让人跟着呢,不会出岔子的。”
“那就好。”姜云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等粮草到了,瑾康……他就能平安了。”
“放心吧,他会平安的。”赵珩以为她是担心陆瑾康,却没看到她埋在他怀里的脸上,早已布满了泪痕。
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对自己说:
姜云眠,忍一忍,再忍一忍。
等他回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哪怕是以“不爱了”为代价,哪怕要承受他的误解和怨恨,哪怕往后余生都要在孤独中度过,只要他能平安,就好。
风吹过御花园,卷起几片菊花瓣,落在姜云眠的发间。她抬起头,看着赵珩眼中的笑意,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里,藏着多少苦涩和无奈,只有她自己知道。
远处的宫墙巍峨耸立,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隔开了京城的繁华与边关的烽火,也隔开了她与陆瑾康之间,那段注定要布满荆棘的未来。
而此刻的西北,雁门关。
陆瑾康正站在城楼上,望着远方。士兵来报,说隐约看到远处有队伍过来,像是朝廷的运粮队。
他的眼底瞬间燃起一丝光亮,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快了。
再撑几日,粮草就到了。
到时候,他就能彻底打退匈奴,就能……回家了。
他想起姜云眠,想起她送他出征时的模样,想起她塞给他的那块暖玉,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他不知道,京城等待他的,除了平安,还有一场精心策划的“离别”。
一场以爱为名,以痛为终的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