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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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两天阴雨，这一日中午突然出了大太阳，晴空万里，温度骤然升高，空气闷，连风都是热的。
午休时间点，苏北南拉着纪聆逛校园，美其名曰带她熟悉熟悉环境。
两人穿过连廊，往教学楼走时，途经一面荣誉公示栏，隔着一层透明玻璃，上面排列有序的是年级前十的照片。
他们这学期才刚步入高二，上面介绍一栏写着的还是高一时期的。
“这就是我们年级文理科组前十的照片。”苏北南抬手作了个手势，颇有一番指点江山的风范。
左列是文科组，右列是理科组。
纪聆抬起眼睫，眼睛从理科组的名次排序徐徐往下移，视线停在年级第六的照片。
红底证件照，黑短发，肤色冷白，漆黑锐利的眼睛，轮廓清晰分明。
——周知宥。
照片应该是高一入学拍的，比起现在的模样，似乎还稍显稚嫩些。
纪聆心想：好像还是本人更好看些。
阳光斜斜穿过走廊，一缕缕阳光越过纪聆的肩身，打在墙上，明亮的能让人看清空气中漂浮着的细小尘埃。
苏北南的目光从荣誉公示栏，渐渐挪动纪聆身上。伸手揽住她的腰身，鼻子不动声色地嗅着女孩身上淡淡的清冷木质香，令人心安的好闻。
纪聆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明明是冷清有距离的模样，却总不自觉地被吸引着想要靠近。
她见纪聆看得仔细，想起了什么，轻轻说：“一开始还有人猜你是今年超额的特招生，没曾想，你还真只是从南方来的转学生。”
纪聆侧过脸看她，唇角噙着笑：“为什么？”
“你看起来就像特优生。”苏北南忽而一笑，紧接着说：“特招生入学，都是优先安排在1班和2班，虽然我们班也是重点班，但实际上，最优的班级只有1班和2班。”
“1班是理科，2班是文科，学校每学期都会重新轮转一次班级，按一学期里考试占比计算得出分数来分配。理科总年级排名低于前五十的就会被无情地踢出1班，所以每一次考试都至关重要。”
纪聆点点头，这些制度每个学校基本都差不多，她以前的学校，也是如此。
“你不惊讶？”苏北南见她神色平淡。
“其实挺正常的，我以前学校跟这里的制度也差不多……”纪聆的视线忽然扫到一张有点眼熟的照片，不自觉地走近一步。
那是一张齐耳短发女孩的照片，排布在文科组的年级第六。
她眼睫微微动了动，正准备收回目光时——
“李、璇。”苏北南一字一顿地念出声。
“你认识？”纪聆问。
“她是特招生，高一入学时以总年级第五考进来的，后来文理分科考试，她选了文。”
苏北南挠挠鼻间，循着她的目光，反问：“你认识她？刚刚见你盯着照片瞧了好几眼。”
纪聆神色微怔，淡哂：“只是见过一次。”
……
偏僻阴凉的卫生间里，伴随着管道滴滴答答的水声，有人不紧不慢地说着话。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以后见着我要么躲远点，要么转学。”
唐姝婷缓缓蹲下身，靓丽的长卷发披散在肩身，似笑非笑地盯着坐在地上，缩成一团的短发女生，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脸，裸粉色指甲在那张脸留下几丝红痕：“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李璇。”
“嗯？”
李璇嘴唇颤抖，抱紧膝盖，不敢抬头。
她的衣服被人恶意用水管浇湿，半湿半干地贴合在上身，发梢淌着水珠，一滴滴往下坠。
李璇是桦西中学的特招生，成绩优异。可惜她的家庭条件不好，父母在她十岁时离婚了，她跟着父亲李强还有奶奶一起生活，日子依旧过得不安稳。
李强不仅是个酒鬼还是个彻头彻尾的赌鬼，把家里的钱输的差不多，还欠了一大笔钱。为了躲债，李强偷了李璇奶奶的积攒多年的棺材本，自己跑了。扔下李璇和年迈体弱的老人一起生活。李璇年纪小还要上学，老人年纪大了没有劳动能力，两人只能靠着每个月微薄的养老金，勉强维持温饱。
好在李璇学习努力，也很争气，考上了桦西中学。
学校免去她所有的学杂费，每年还会发放一笔不菲的奖学金。
那笔钱刚好能够她支撑奶奶和她一年所有的生活支出。所以，为了学业，为了生活，她必须要更加努力学习。为了省钱，她经常吃学校一块钱一份的白米饭，喝学校免费供应的暖心汤。
高一时期的一次月考，她能早点赶回教室复习，刚打好饭，就着急往餐桌的方向走，迎面突然出现一个人。她下意识躲避，却不小心踩着地面的油污，脚一滑，连汤带饭扑了那个人一身。
那个人就是唐姝婷。
她当时穿着校服，化了精致的妆容，穿着小皮鞋，拿着一杯奶茶，雀跃地准备去靠近喜欢的人。
没想到自己在众目睽睽下被人泼了一身紫菜蛋花汤和白饭粒。
唐姝婷自小千娇百宠长大，那是她光鲜亮丽的人生中第一次出现难堪丢人的时刻。
她当即冲李璇发难。
李璇知道是自己的原因，连忙拿纸巾给她擦拭，一个劲地道歉，并且提出自己可以赔新的校服。
唐姝婷拍开她的手，抬眼时，看见喜欢的男生扫了她一眼。
她最终还是强压着情绪，最终放过了李璇，但并没有消减内心的怨恨。
直到有一天，一次期中考后，学校更换荣誉公示牌上的照片，上面文科组第十刚好是李璇的名字。
而她那一次考试，刚好考了文科第十一。
从那天起，她就开始记恨李璇。
“……”
她们所在的卫生间距离教学楼较远，介于办公室和教学楼之间的实验楼，空间狭小，只有四个隔间。平日里没什么人经过。
但她们没注意到，一墙之隔的露天洗手池，有人轻轻拧开了水龙头，水池紧靠的墙面上是紧锁的两扇窗户上，贴了绿色的防窥膜上，外面窗户上能清晰地映出一道窈窕纤细的人影。
两人逛了一圈，苏北南觉得热，嚷嚷着要去饭堂里面的便利店买冰激淋吃。
纪聆这个月不能再吃冰的了，在外面等她的时候，看见台阶下的垃圾桶旁有个空瓶子，走过去顺手捡起扔进桶内，随即走到对面水池洗手。
水龙头拧了好几圈，没有出现一滴水。
“没水？”苏北南左手拿着一小盒冰激凌，右手捏着木片勺伸进盒子里，挖一勺往嘴里塞，眼睛微微眯起。
“对。”纪聆侧头看她，笑了，手指轻轻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唇珠的位置有冰激凌。
“里侧拐角好像有个卫生间。”苏北南舔舔唇，声音含混不清：“我在外面等你。”
她晃了晃手里的冰盒子。
纪聆点头，“好。”
……
“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唐姝婷歪着脑袋看李璇，涂着裸粉色指甲的手指轻轻勾起一缕黑发，一圈一圈慢条斯理地缠绕着。
她轻轻说：“你不是作文拿了满分吗？要不要今天试试撞门是什么感觉，给我们分享分享你的心得？”
“我……我……”李璇抬起脸，红着眼睛摇头，口齿不清。
“……”
几人嗤笑一片，纷纷学舌，又是一阵刺耳地嘲笑声。
唐姝婷歪了下脑袋，没了耐心，松开指尖上的卷发，直接拽起李璇的衣领，往隔间里走——
“你们在干什么！”
唐姝婷顿时松开了手，站起身，回头，看着门口面无表情的女生。
卫生间的所有人的目光纷纷聚集门口。
纪聆迈步走了进来，眉头紧蹙，眼睛在这个狭小的空间扫了一圈，冷声道：
“你们这是在聚众霸凌吗？”
气氛刹那间凝固住了。
一旁的几人的视线纷纷集聚在纪聆身上，脸上里透着惊讶、复杂还有微妙。
眼前的女生穿着桦西规制的校服，身段直挺，工笔画般细描的眉眼透着冷，眼神沉静、坚定，无形中透着一股压迫感。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桦西中学里的学生，大多数都是非富即贵。她们眼中的复杂是一时摸不准这位转学生的背景。
更何况，一个新来的转学生，刚进入桦西，就能跟那几个人同一张桌子吃饭。
这以前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一幕。
“是你？”唐姝婷双手抱臂，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眯眼看她：“我不是让你别管多闲事？”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马上离开这里。”
纪聆听着她这番话，目光直视她，冷静开口：“那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你一个新来的，懂不懂规矩？”唐姝婷心中骤然生出烦躁，直接伸手攥住纪聆的手腕，抬手就要给她一记耳光。
纪聆不声不响，抬手拦截，同时，一个转手动作，抽出了自己的手，随即甩开她的手，眼神冷了下来：
“一定要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吗。”
唐姝婷踉跄一步，看着自己空荡的手心，脸上有一瞬错愕。
纪聆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看着她，像是在看一团不存在的空气。唐姝婷也在看着她，两人身量几乎持平。
面对面，无形的对峙。
水龙头没关，墙下有根冗长卷曲的水管，管口哗哗地在地淌水。
纪聆移开视线，迈步走过去，地面湿嗒嗒，零星水渍溅在白色鞋面。她俯身将水龙头拧紧，接着朝地上蹲着的李璇看了一眼。
“你非要多管闲事？”唐姝婷再次伸手拦住。
周遭的人都在看，不动声色地看。
“你算什么东西啊。”
“当然不是东西。”纪聆回。
“噗呲——”有人笑出了声。
纪聆面不改色，一本正经：“我是人啊。”
纪聆的语气依旧温和如水，咬字清晰，让人不禁觉得她是在很认真的在回答问题。
甚至回答的理所应当。
唐姝婷一噎。
就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在场的人：“……”
纪聆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身落在李璇身上。
对方也在看着她，那双雾蒙蒙的眼睛倏地亮起一小簇光，随即湮灭。
一旁有个默不作声地小跟班打量着了纪聆，想起了什么，悄悄用手肘碰了一下唐姝婷的手臂，从口袋摸出手机递给她看。
是一个群里的消息，有人发了几张照片，画面有些模糊，但隐约能看清是谁，显然是偷拍的人手一直在晃。
照片里有四个人在一张桌子上喝饮品聊天。最后一张是在饭堂，稍微清晰的轮廓，依旧是那几个人的脸。
每一张照片都诉说着，这个新来的女学生和那几个家世显赫的人关系不一般。
气氛开始变得微妙。
唐姝婷脸色也有了变化。
陈亦可拉了一下她的手臂，“我们走吧，群里有人说年级主任在巡楼。”
唐姝婷被一个新来的拂了面子，不愿意走。
忽地，卫生间外面围着一圈花圃的石阶上，啃着雪糕的苏北南喊了一声：
“纪聆，你洗手好慢啊。”
小跟班一听，连忙低声说：“外面还有人，我们回去再说。”
唐姝婷是被拉着离开，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瞪着纪聆，直到消失在这个阴凉的卫生间。
“……”
卫生间再一次陷入安静，管道水声滴滴答答。
隔了几秒。
李璇的鼻尖嗅到一股干净清冷的木质香。她的眼睫动了动，有些僵硬地抬起头，
“擦擦吧。”
纪聆蹲下身子，朝她递过去一包手帕纸。
李璇看着那只骨感清晰的手，犹豫了一会儿，手指轻颤地接过，声若蚊蝇：
“谢……谢谢。”
“不用客气。”纪聆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上下扫了一眼，正想说点什么——
“你以后别帮我了。”李璇手指紧攥着那包纸巾，像是做了心理建设般，第一次抬起眼睛看着纪聆，
“你帮了我，她们以后会找你麻烦的。”
她说完这两句话，收回视线，继续低垂着脸，像一只小小探出触角又习惯缩进壳里的蜗牛。
纪聆的眼底掠过一丝意外。
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但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有人被欺负而束手旁观。
她做不到，也看不下去。
这时，午间休息结束的铃声倏然间响起。
一直维持一个姿势的李璇听见铃声就像是被解了穴般，腾地站起身，没再说一句话，径直往外跑，还差点迎面撞上在外面吃完冰激凌进来找人的苏北南。
纪聆眉心一跳，莫名觉得这一幕有点眼熟。
“聆聆？”苏北南看了她一眼，走了进来，“你傻站着做什么？”
纪聆抿了抿唇，摇头。
两人同时站在盥洗台上洗手。
纪聆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脸上留下一抹弧形阴影。她先用水打湿手心，按压了一泵洗手液，将手腕和每根手指都揉上泡沫，再开水，冲水，关水。拿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每一根手指。
离开前，一道利落的抛物线，纸巾进了一旁的纸篓。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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