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上痕》木纹如画

9、烬火同归

　　秘库的石门在金箔嵌入锁孔时发出沉重的嗡鸣。青铜锁芯“咔嗒”转动，门后涌出的寒气混着铁锈味，压得人胸口发闷。阮柒扶着滚烫的石壁站稳，看见暗格里悬浮的虎符——通体玄黑，刻着狄国铁骑的徽记，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震颤。

　　三万铁骑的兵权，就在这方寸之间。

　　她回头想叫李烬，却见他挥剑劈向门楣上的铁链。那是条陨铁铸就的链子，串着控制铁骑的机括，此刻被玄铁剑劈中，迸出刺眼的火花，“当啷”一声断成两截。

　　“你做什么？”阮柒的声音被浓烟呛得发哑。火已经烧到秘库外层，木质的横梁噼啪作响，火星落在她肩头。

　　李烬收剑回鞘，指尖抹去脸颊的烟灰。火光在他眼底跳动，映出些说不清的倦意：“这天下，谁想要谁拿去。”他顿了顿，看向远处厮杀的火光，“当年舜和帝抢着要，如今狄王也盯着，可我不稀罕。”

　　阮柒愕然地看着他。她以为他忍辱负重五年，装瞎潜伏，为的就是这一刻——握着铁骑踏平长安，夺回属于前朝的一切。

　　“为什么？”

　　“要天下的是那个坐在龙椅上的舜和帝，不是我。”他笑了笑，那笑意却没到眼底，“我只想……还些东西。”

　　话音未落，暗处突然射来支冷箭。箭头淬了火，拖着红焰直奔李烬后心。阮柒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右肩传来钻心的疼，箭羽穿透皮肉的瞬间，她听见自己骨头碎裂的轻响。

　　“柒柒！”

　　李烬的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慌。他反手掐住箭杆，竟硬生生用手掰断了尾羽，温热的血溅在他手腕上，烫得他指尖发颤。阮柒疼得眼前发黑，却感觉他将什么东西塞进她掌心——是那枚虎符，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拿着。”他的拇指擦过她渗血的唇角，动作轻得像怕碰碎她，“天下送你……换你今后光明正大地活。”

　　秘库的穹顶突然塌下一块，火舌卷着横梁砸向他们。阮柒被他推得踉跄后退，看见他转身走向火海最深处。玄色的衣袍被火星燎得猎猎作响，他却没回头，只将半块蟠龙佩扔了过来。

　　那玉佩落在她脚边，与她怀里的另一半严丝合缝。

　　“李烬！”她想追，肩头的箭伤却让她栽倒在地。火油顺着石缝流过来，烧得她脚踝发烫。

　　浓烟里传来他模糊的声音，像是在说“保重”，又像是在自嘲。她看着他的身影被烈焰吞没，秘库的石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那片火海与她彻底隔开。

　　阮柒攥紧掌心的虎符，鲜血从指缝漏出来，滴在脚边的狄国王旗上。暗纹的金线被血浸透，晕成暗沉的红。远处传来铁骑归位的轰鸣，大地都在震颤，可她只觉得冷。

　　右肩的箭还插在肉里，火烤得皮肤生疼。她摸出那两半拼合的蟠龙佩，玉面冰凉，刻着的蟠龙仿佛活了过来，正冷冷看着她。

　　原来他说的“还些东西”，是把自由还给她。

　　原来他从来没想要什么铁骑天下，他只是想让那个被当作容器豢养的阮柒，能真正为自己活一次。

　　火渐渐小了下去，天边泛起鱼肚白。阮柒扶着石壁站起来，肩头的血染红了半边衣襟，却没再哼一声。她将虎符塞进怀中，握紧那半块玉佩，转身走向秘库外的晨曦。

　　身后是燃烧的废墟，身前是未卜的前路。但这一次，她不再是谁的容器，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她的命，该由自己说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