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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锈星与过期银河 ...

  •   1.无人认领的星光
      夜风卷着初秋的凉意,掠过明德职高天台的铁栏杆,发出低沉的呜咽。
      季临星坐在水泥护栏上,一条腿屈起,吉他斜搭在膝头,另一条腿悬在七层楼的高空,仿佛随时会坠下去。
      阮听晚推开通往天台的门时,他正唱到副歌。
      "我是一枚生锈的钉子,
      连废墟都不要我——"
      他的嗓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尾音微微发颤,却又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阮听晚的脚步顿住了。
      她见过季临星冷漠的样子,见过他打架时狠戾的眼神,甚至见过他疲惫地趴在课桌上补眠时微微蹙起的眉头——但她从没听过这样的声音。
      不是愤怒,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认命般的自嘲。
      像是他已经确信,自己生来就是一枚被丢弃的钉子,连腐烂的资格都没有。
      他的手指按在琴弦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尖有细小的伤口,结着暗红的痂。琴箱共鸣时,震得他胸口微微发麻,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疼,只是机械地拨着弦,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句——
      "连废墟都不要我。"
      阮听晚的呼吸窒了一瞬。
      她突然想起前世那个雨夜,季临星最后一条微博里写的那句话:
      "世界像一座废弃的工厂,而我连当废铁的资格都没有。"
      ——原来他早就这样认为了。
      风突然变大,吹散了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他低垂的眉眼。
      阮听晚这才发现,他的睫毛是湿的。
      不是眼泪,而是某种更深的东西——像是灵魂被凿开了一个洞,所有的光都漏了出去,只剩下锈蚀的躯壳。
      她不受控制地向前走了一步。
      "季临星。"
      琴声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眼神在看清她的瞬间骤然冷了下来,像是被撞破了什么不堪的秘密。
      "谁让你上来的?"
      阮听晚没回答,只是盯着他手里的吉他——廉价的老旧木吉他,琴颈上刻满了划痕,像是被人一次次摔过,又一次次捡回来。
      她突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琴箱上最深的那道裂痕。
      "……疼吗?"
      季临星怔住了。
      他以为她会问"这歌是你写的吗",或者"你为什么唱这个",甚至"你心情不好?"——可她问的是,"疼吗?"
      像是问那把吉他,又像是问他。
      ——就在今天中午,他才刚刚见过她。
      那时他被三个男生按在墙上,领口被撕开一道口子,黄毛晃着手机威胁他:"最后警告,小偷。要么赔钱,要么我们报警。"
      季临星冷笑:"你钱包里那点钱还不够我买套琴弦。"
      "还嘴硬!"黄毛扬手要打——
      "啪!"
      一只纤细的手腕凌空截住了他的动作。
      "真巧。"阮听晚的声音像浸了冰,"我刚看完监控。"
      她亮出手机,画面清晰显示——黄毛自己把钱包塞进了季临星的储物柜。
      黄毛脸色大变:"你哪来的权限——"
      "校长特批。"阮听晚微笑,"顺便一提,你父亲王主任挪用社团经费的证据,我也顺便拷贝了一份。"
      三个男生像见了鬼般逃走了。
      季临星整理着衣领,眼神复杂:"你到底是什么人?"
      "说了,转学生。"阮听晚递给他一个U盘,"里面有他们之前欺负人的全部证据,够他们退学了。"
      季临星没有接:"为什么要帮我?"
      阳光穿过梧桐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那一刻,她差点脱口而出——"因为前世没能救你。"
      但她只是耸耸肩:"看不惯霸凌而已。"

      风卷着远处街道的霓虹光影,在天台投下斑驳的色块。
      季临星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把吉他往旁边一放,从护栏上跳了下来。
      "不关你事。"
      他转身要走,却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听到阮听晚轻声说:
      "……我捡。"
      季临星猛地停住脚步。
      阮听晚没看他,只是望着远处的夜色,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如果没人要你,那我捡。"
      季临星的呼吸滞了一瞬。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旧伤里,却感觉不到疼。
      ——因为心脏的位置,比那里疼多了。

      2.面包屑与星辉
      阮听晚转身要走,身后却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她猛地回头,看见季临星的吉他倒在地上,而他整个人跪伏在水泥地上,一只手死死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攥着胸口的衣服,指节泛白。
      他的呼吸又急又重,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得喘不过气。
      "季临星?"
      阮听晚冲过去,手刚碰到他的肩膀,就被他皮肤上滚烫的温度惊得缩了一下。
      ——他在发高烧。
      而且烧得不轻。
      季临星似乎想说什么,但喉咙里只挤出一声低哑的喘息,下一秒,他的手臂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
      阮听晚一把扶住他,他的重量几乎压得她踉跄了一下。
      "……别碰我。"他声音沙哑,挣扎着想推开她,但高烧让他的动作变得迟缓无力。
      阮听晚没松手,反而直接拽过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强硬地撑起他:"去医院。"
      "不去。"季临星咬牙,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黏在苍白的皮肤上,"……睡一觉就好。"
      "你都快烧到四十度了,睡一觉就好?"阮听晚冷笑,"你是想直接烧成傻子,还是等脑子里的水蒸发完?"
      季临星皱眉,似乎想反驳,但一阵眩晕袭来,他的膝盖一软,整个人又往下沉了几分。
      阮听晚没再废话,直接半拖半扶地拽着他往楼梯口走。

      季临星昏昏沉沉地被她架着下楼,意识模糊间,他感觉到阮听晚的手紧紧扣在他的腰侧,力道大得几乎要掐进他的骨头里。
      "……松手。"他哑着嗓子说。
      "闭嘴。"阮听晚的声音冷得像冰,"再动一下,我就直接把你从楼梯上推下去。"
      季临星低低地笑了一声,像是觉得荒谬,却又没力气再争辩。
      走到一楼时,他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整个人几乎完全靠在她身上。阮听晚摸出手机叫车,另一只手仍死死抓着他,生怕他下一秒就会栽倒。
      等车的间隙,季临星突然动了动,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口袋。
      "……面包。"他含糊地说。
      阮听晚一愣,顺着他的动作看去——他的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块干瘪的、已经发硬的面包。
      她抽出来一看,包装上的生产日期赫然是两周前。
      ——过期了。
      阮听晚的呼吸一滞。
      她猛地扯开他的书包,里面除了几本破旧的乐谱和一支笔,只剩下半瓶喝剩的矿泉水。
      没有便当,没有零食,甚至连一包饼干都没有。
      只有那块过期的面包。
      她的手指微微发抖,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发闷。
      前世,她只知道季临星家境不好,却从没想过……他连一顿正常的饭都吃不上。

      (医院)
      急诊室的灯光惨白刺眼。
      医生翻着检查报告,眉头越皱越紧:"长期营养不良,免疫力低下,加上过度疲劳,才会突然高烧不退。"他抬头看了阮听晚一眼,"你是他家属?"
      阮听晚张了张嘴,还没回答,病床上的季临星已经哑着嗓子开口:"……不是。"
      医生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当回事。"他指了指报告上的数据,"血红蛋白低,血糖也偏低,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出大问题。"
      阮听晚攥紧了手里的病历单,指甲几乎要掐进纸里。
      医生开了药,又叮嘱了几句饮食注意事项,才转身离开。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点滴瓶里的液体缓缓滴落的声音。
      季临星靠在床头,闭着眼睛,脸色仍然苍白,但比刚才好了些。
      阮听晚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开口:"你平时就吃那个?"
      季临星没睁眼,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
      "便宜。"
      "……"
      阮听晚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口翻涌的情绪。
      她转身走出病房,在走廊里拨通了夏薇的电话:"帮我查一下季临星的家庭情况,越详细越好。"
      挂断电话后,她靠在墙上,缓缓滑坐在地上。
      前世,她没能救他。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他一个人扛下所有。

      点滴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落下,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季临星微弱的呼吸声。
      阮听晚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攥着那张过期面包的包装纸。她的目光落在季临星苍白的手指上——修长、骨节分明,却布满了细小的伤痕,像是被生活反复打磨过。
      "……你还要看多久?"
      季临星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贯的冷淡。他睁开眼,漆黑的眸子直视着她,像是要穿透她的伪装。
      阮听晚没躲,反而把包装纸捏得更紧:"你平时就靠这个活?"
      "不关你事。"他别过脸,看向窗外。
      "如果我偏要管呢?"
      季临星沉默了几秒,忽然冷笑了一声:"阮听晚,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第一次叫了她的全名,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阮听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季临星,从今天开始,你的三餐我负责。"
      "不需要。"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她语气强硬,"你可以拒绝,但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接受。"
      季临星盯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为什么?"
      阳光从窗外斜斜地照进来,落在阮听晚的侧脸上。她微微低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因为我不想再看你糟蹋自己。"
      点滴瓶里的药水有节奏地滴落着,季临星靠在病床上,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树影上。三天的高烧褪去后,他的脸色依然苍白,却比先前多了几分生气。
      阮听晚推门进来时,手里拎着两个保温袋。她将其中一个放在床头柜上,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趁热吃。"她简短地说,然后转身去窗边拉上半边窗帘,让阳光不至于太刺眼。
      季临星看着保温袋,喉结微微滚动。他记得前天护士说的话——"要不是那个小姑娘坚持送你来医院,再晚半天就可能引发肺炎"。也记得这三天来,每天准时出现在床头的三餐,每一份都精心搭配,连他讨厌的胡萝卜都被细心地挑了出来。
      "......"他伸手打开保温盒,热气裹挟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是他喜欢的红烧排骨,还有一小碗山药排骨汤。
      阮听晚背对着他站在窗边,阳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季临星突然发现,她的肩膀比初见时单薄了些。
      "你吃过了吗?"他问,声音因为高烧初愈还有些沙哑。
      阮听晚明显怔了一下,转过身来时,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这是住院以来,他第一次主动关心她。
      "吃过了。"她的声音不自觉地软了几分,"汤要喝完,医生说你需要补充营养。"
      季临星低头喝了一口汤,温度刚好。温暖的感觉从胃部蔓延开来,连带着胸口某个坚硬的地方似乎也松动了一角。

      三天后,医生终于同意季临星出院。
      阮听晚早早地等在医院门口,手里依然拎着那个熟悉的保温袋。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时不时低头看表,脚尖无意识地轻点地面。
      当季临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她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却又很快恢复平静。她大步走过去,直接把保温袋塞进他怀里。
      "午饭。"她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吃太油腻的。"
      季临星接过保温袋,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这一次,他没有皱眉,也没有说"不需要"。
      "谢谢。"他低声道,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阮听晚的脚步顿了一下,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迈步往前走。
      季临星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发现她的耳尖微微泛红。他抿了抿唇,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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