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寒兮》东方未晞

7、六、巧遇竟惹佳人泪

　　清晨，向来惯于早起的月清寒已经收拾妥当。庄院的仆僮，牵来了修养后精神抖擞的白马。司叶未晞站立在庄院大门前，替他送行。两人共击一掌，互相话别。
　　月清寒还如昨日来此时那般，白马飞驰，黑衣轻荡。背影渐远，消失在小路尽头。司叶未晞站在门前，伫立良久，直至那飞扬的黑衣半点不见，才转身回房。
　　屋内，司叶未晞端坐在椅上，右手举起一青瓷茶杯，轻啜一口。忽然，一名少年仆从匆匆走到司叶未晞身边禀道，“公子，司缘已回庄了。”
　　“恩”司叶未晞淡淡地答应了一声，似是有些心不在焉，“叫他来见我。”
　　吩咐的话声才落下，门廊边已然出现一名少年。穿着家常下人的粗布蓝衣，长相却十分聪慧灵动。少年箭步快行，走至司叶未晞身边停下，弯腰行礼。
　　“他怎样？”司叶未晞语气淡漠地问道。
　　“回少主，南宫少侠很是抑郁，脾气比往日还要暴烈几分。司缘按少主的话说与他，南宫少侠方才好些。只是总在问，少主何时可到山庄看他。”
　　司叶未晞静声不语，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扣桌案。司缘知道，这是少主想事情时的习惯动作。于是，静默地立于边上，等少主发话。不过片刻，司叶未晞出声道：“你去唤人备好马车，再叫司随过来。回去好好休整一下，巳时初刻，准备好随我出门。”
　　“是。”少年答道。随即疾步走出屋子。
　　不多一会，另一名蓝衣少年步入屋内。静声立于司叶未晞身前，等候差遣。“去我书房，桌上有一份信，你拿好，给清风堡老堡主送去。听到回话后，去烈焰山庄找我。”
　　“是。”少年躬身行礼后，转身走出门去。
　　屋内只剩下司叶未晞一人，他还是像之前那样坐着，手指轻扣桌案，敲出“咚咚”的声响。“像以前那样，半分忍耐不得，还是难成大器。”口中低语，喃喃说道。
　　巳时，当司叶未晞正领着仆从，坐着马车，向烈焰山庄行驶时，月清寒却已经快马飞奔，赶到了游龙山下。
　　此时，风和日丽，游龙山下的树林，比起两日前的黄昏，多了几分颜色。月清寒料想，当日自己出手威震众人，此刻应不会再有人于此处设伏。于是，便按原定的路线，仍从游龙山下行走。果然不出所料，一路走来，再没遇到他人。
　　再走半天，日渐西下，月清寒已经赶到了平州城内。连赶一日路，不曾休息，此时已是饥肠辘辘，周身上下也是风尘仆仆。即入城内，下马缓行。抬眼看见，楼阁林立的街道内，一副大匾，上书“悦来客栈”，分外醒目，便向着那客栈走去。
　　“客官里面请。”店门口，小二笑脸盈盈，“可是要住店？”
　　“住店”月清寒轻快地答道，把缰绳递给小二，“我这马只吃鲜草，小兄弟帮我好好照料一下。”说话间，先塞给小二几分碎银。于是那小二喜滋滋的说道：“客官您就放心吧，保管给您照料好。”
　　走进店内，正逢吃饭时分，店内生意红火异常。店小二殷勤地向掌柜招呼一声，就领着月清寒上楼去看房。这客栈房间，虽比不上自己从前的屋子舒适，却也算是窗明几净。月清寒素来不喜众人追看自己的容貌，所以平日赶路时，总戴着斗笠遮掩。于是便吩咐小二，送饭菜上楼来。
　　不一会，小二先送了一壶热水进房。月清寒将水倒进盆中，撩在脸上，清洗一番。忽然间，屋外传来一声清丽的女音，“哥，你快回房休息吧！”话音一落，方才小二出去时，掩上的门便被推开。
　　月清寒猛然转身，房门口站着一个身穿浅黄色衣裙的少女。那少女原本是笑吟吟地回头看着门外，此刻，却已经回过头来。灵慧的脸上，盈盈笑意，就突然僵住了，俄而，变成了一幅吃惊不已的表情。
　　“姑娘是否走错了房间？”月清寒看那女孩儿愣在原地，不由得出言提醒。
　　“你，你……”那女孩儿吃吃艾艾，半天只说出了个“你”字。
　　“店小二才领在下住进此间，姑娘怕是走错了屋子。”月清寒看那女孩儿既不离开，也没说出一句整话，稍稍有些不耐，又出言提醒。
　　“浅浅，怎么了？”屋外又突然传来一声刚烈的男音。门前的女孩儿像是刚刚回神一般，突然惊叫一声，“哥！”
　　冯义成原本已经推开自己的房门，忽闻浅浅惊慌的声音和那个“你”字，不禁有些担忧，于是高声问她。却不料，竟传来更大一声惊叫。只怕浅浅遇上了歹人，于是猛然向浅浅发声的地方奔去。
　　一掌直击向那扇半掩的房门，一手拽住正站在门前的浅浅，向后略退几步，一双明目搜寻着房内让浅浅惊叫的事。
　　方才冯义成仓促间出手一掌，已将一扇房门震落在地。房内的月清寒，掠后几步，轻巧地躲过那掌内力，只是不悦地看向门外两人。于游龙山下被武林正道世家的众人伏击时，月清寒只是略微扫了一眼来人。除去交手几人，也只记得看到了司叶未晞。于是刚才看到站在门前的浅浅，自然没能认出这女孩儿，也是在当日众人之列的。
　　不过，他曾与冯义成交手，知其功力绝非泛泛之辈，因而对这张脸印象还算深刻。此时看到站在门外的两人，已经认出，刚才出掌的那个便是当日在游龙山下与自己搭话的冯家家主，冯义成，江湖七公子之一。
　　“少侠这是做什么？”月清寒的声音冷彻，却隐隐露出几分清魅。
　　冯义成待到月清寒出声时，才看清，原来房里的人，竟是前日遇到的假传中的“月华公子”。当日他一剑扫来，饶是内力雄厚的自己，也被震得筋脉不通，血脉逆行，吐出一口血来。眼前的少年，修为非凡，自己并不是他的对手。
　　房里那少年，明媚的眼中，怒意隐隐，俊秀的脸上，墨发微湿。几滴晶莹的水珠，紧贴着雪白的脸颊滴下，仿若水晶珠滚落在上好的汉白美玉上，又若一株秀丽的白莲，刚浮出水面，秀雅清丽。
　　月清寒原本只恼房外的人，不分缘由，毁了他的房门。现在又见那人也不回答他的问话，只顾呆愣在那儿，盯着他看。被人注目相貌容颜，实乃平生最烦之事。又记起游龙山下，这伙人阻拦了他的去路，耽误了他的行程。新恼添旧怒，他从前性情不拘，这四年虽然转变甚多，也只修炼的竭力克制怒火，冷声斥道：“阁下两次三番与我为难，现下我不过是住店，阁下却毁我房门。是何道理？”
　　这一句怒斥，正惊醒了房外愣住的两人。不待冯义成开口，浅浅护兄心切，先抢声道：“那你出手伤我哥，又是何道理？”想来，他哥哥一向武功高强，竟会被人所伤，以致吐血，让她好生心痛。
　　“是他自找的。他若不去拦住我行路，我又怎会出手伤他。姑娘好没道理！”
　　浅浅自小，于父兄庇佑下长大，集全家宠爱于一身，从不曾听谁冷言半语。忽然听人说她无理，只觉得心中愤懑。再者，她久慕月华公子的盛名，心中景仰。今日却被传闻中的那位“月华公子”，怒言相斥，委屈不已。不管他是敌非友，眼睛一酸，已蓄了些眼泪在内，呜咽道：“我是女孩儿，你一个男子，怎能这么说我！亏那些闺阁姐妹那样倾慕你，长得这样好看，又武功高强，怎么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果然这世上没一个完美的人！”
　　月清寒哑然，一腔怒火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散到了九霄云外。这感觉分外熟悉，像极了自己家乡的邻居臧老头家古怪精灵的妹妹，说哭就哭，弄得自己手足无措，哄她半日也未必能好。思及此处，不禁大感头痛，缓和了声音，哄劝道：“我是无心说的，你快别哭了。”
　　冯义成深知浅浅心性，知道她是心中委屈，但眼前的少年，不知根底，况且自己方才确实理亏。于是，也不劝慰，只是呵止浅浅，“不许无理取闹，别哭了。”浅浅见其兄长并不安慰，心中委屈更甚，又不想拂背兄长之意，呜咽声便转成了抽泣。
　　“这是怎么了？”忽然又来一声惊异地疑问。常书茗刚从城中药房回来，手中拎着给冯义成抓的药。他们两人原本想速速回家，只是浅浅十分忧心兄长的伤势，非闹着要在这间客栈住下，等哥哥看过郎中，修养几天再走。常书茗才出门去领了今日的药回房，却不想这楼上一片凌乱。疾走几步，赶至义成和浅浅身边，看到房内的月清寒，顿时紧张起来。
　　“阁下息怒，暂且住手，大家有话好好说。”常书茗只当是房内的少年出手，打破这厢房门。吓坏了浅浅，不由得拦在浅浅身前，皱眉说道。
　　月清寒知道他是会错了意，被浅浅和这新来的男子一闹，早已没了怒意，只有些哭笑不得。“你该问你们的人住手，在下从始至终不曾出手。”
　　常书茗疑惑不得解，看向冯义成。“是我动手，坏了这扇门。”冯义成低声向常书茗解释道。而后，又向月清寒说道：“是我鲁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