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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五、梦中师嘱解心结 ...


  •   头有些昏沉,四周都飘起了白雾。
      飘飘间,她好像又回到了家。白雾散尽,终日鸟语花香的花圃旁边,不知是谁家里的两名稚子,追逐戏耍,笑声朗朗。她就那样慢慢地从花圃旁走过,眼前的一切都是再熟悉不过的,可现在看来却又透着几分陌生。
      三间草舍茅屋,一间正对着小路,另外两间一左一右立在两边。左侧的草屋边上,是一大片花圃,种满了臧家小妹子喜欢的各种花草。右边的草屋旁,紧挨着一片竹林,竹林中间有一片空地,那是她平日里练剑的场所。
      她就站在左侧的花圃边上,静静地打量着这熟悉现又陌生的一切,心中翻涌的厉害,怎么会突然回到这里?不是已经去了中原么,为什么又突然出现在家舍旁?没有人回答她的疑惑,几只雀鸟从头顶飞过,欢快地落在草舍前的空地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两年没曾回过家里一次了,她缓缓地向草屋走去,心里默默地想着。两年前师父死后,她就在埋葬了师父的坟旁边搭了一间小屋,送走了所有来吊唁的人后,自己一个人在那儿,静静地住着,终日与师父为伴,守着师父。冥冥之中,师父自然也会看着她,守着她!这两年来,她终日舞剑习练,吃的是臧家的小妮子送来的东西,平日里总是精灵古怪的小妮子,大概也知道她心里不好过,再没对她做过什么搞怪的事,这样下来,她在那儿一呆就是两年的时间。
      师父死前,她曾立过誓,未及双十年岁,不再重出江湖。说到底,师父还是不放心她。天殊草那样的圣物,武林中无人不觊觎,师父总是担心,她去中原寻草一路凶险,或是有个三长两短,倒还不如在家乡快意逍遥个十数年,再从容赴死来得值啊!
      也是她那种莽撞的性子,总是惹得师父忧心了吧,师父平日里向来散漫得很,不愿多约束她,这十几年就养成了她一身不羁的性子,也没少闯了祸。自打八年前,她初入中原江湖时,险些遭歹人谋害,师父心里就一直未曾放下挂念,病入膏肓,回光返照的刹那时光,师父所记挂的,惟有誓言一事。叮嘱她再入江湖,一定要收敛自己的性子,绝不可肆意而为,兴之所至,不管不顾。
      师父的话,于她是如雷贯耳的,更何况是在师父身前立下的誓言。况且,师父死时,只觉得天崩地溃,世间仿佛只遗留下她一人,茕茕独立,再不会有人在她生病时,揽着她的身子,用温热的体温熨帖她;也不会有人在她练剑时,一招一式的指点她;不会有人领着她彻夜饮酒高歌;不会有人讲那些离奇古怪的江湖旧事给她。所有这一切的一切,再不会发生,因为那人,她风华绝世,技冠天下的师父,已经不在了!
      有那么一段时间,生活成了很艰难的事,终日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一般。师父走了,不是突如其来的事,师父体内有和她一样的蛊毒,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甚至可以数着日子,等待这一天的到来,只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后,才知道,这十八年在心中筑起的自以为坚强的防线,原来溃不成军。师父去了,可她还要活着,无论多么寂寞,她还要活过至少剩下的那十年。
      茅舍的门是掩上的,或许臧家的小妹子,时不时地过来替她拿些东西,料理一下吧。她轻轻推开掩着的木门,“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入眼看到的景象,让她忍不住要尖叫起来。
      是师父!她风华绝代、武艺高强的师父,正微笑着坐在屋里那张唯一的木榻上,举着一只酒壶,笑吟吟地看着她。他的笑,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四十年多载岁月,丝毫不损他半点风华,他就那样安散闲适地歪在塌上,微微眯了眼笑着,风流倜傥,好似潇洒美少年。
      “寒儿过来,陪为师喝几杯!”声音低醇悦耳,一听之下,人都有些眩然欲醉。
      “师父!”她大叫一声,扑上前去,跪在木榻下,埋头在师父衣衫间,嗅着那种熟悉的味道,忽然泪如雨下。“师父!寒儿,寒儿好想师父!”
      “傻孩子“,抬头看,是他一贯温柔如水的眼光,抚在自己发间的手,还是那样温热,“哭什么呢?”
      她现在一阵阵抽泣的紧,声音哽咽,有千言万语要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寒儿受苦了,这是为师的错。”他把手中握着的酒壶,放到旁边的小几上,双手揽着她的肩,“当初如果不让寒儿活下来,寒儿是不是少了这些苦处呢。还不晓事时就死去,早夭的孩子,下辈子托胎可是大富大贵之家,强过在这世间挣扎,经受蛊毒折磨,苦苦地活着。”
      “师父”她口中喃喃。
      “不过,为师并不悔当初。这些年,若不是寒儿陪着,为师恐怕活不过这些年岁。”他伸过手来,用指腹轻轻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思前想后,为师总觉得让你活下来,能看到这万千世界,是一件幸事。寒儿可曾怨过师父呢?”
      “不怨,不怨。”她怎么会因这件事怨师父呢,蛊毒虽苦,可能活着看世间繁华,感受师父悉心照料,何其幸哉!又怎么会怨呢。
      “刚收你的时候,为师已是万念俱灰,只想一心赴死。若不是寒儿,恐怕不能再活这二十年,不过等过了那时,为师便觉得再活这二十年也是美事一件,等死亡真正来临,反倒觉得不舍,总还牵挂着寒儿以后的终身大事还未定下呢。”擦净她脸上的泪痕,他把手放在了她的头顶,怜爱地摩挲着,“所以啊,这世上,本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为师已去,寒儿也自当放开心结,总是惦念,为师就算是去了,心中也是不安的。”
      他的手从她的头顶滑落,拍拍她的臂膀,微微笑道,“以后是寒儿一个人,就算是苦些,为师也并不担忧,你自小就是坚强的孩子,不会辜负为师的教导。再陪为师喝上一杯,也差不多该走了。”
      她默然,按师父的话,拿过那只酒壶,向小几上取过杯子,斟满,昂首,一口灌下。师父,就在边上,笑得欣慰,就像从前无数次那样,一只手拍着她的头,另一只手抢过那只酒壶,“不愧是我月倾华教出来的孩子,好酒量!”
      白雾又起,一阵浓过一阵,屋里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师父的脸藏在雾里,忽隐忽现,渐渐淡去。“师父,师父!”
      “小寒,小寒。”眼前的一切又慢慢地明亮起来,有人在叫她。月清寒缓缓地睁开眼睛,妍娘正坐在床边,一脸担忧的表情。
      “总算醒了,可吓坏我了。”妍娘拍拍胸口,长长舒了一口气。
      “妍姨。”月清寒,略略动了动,身上还是乏力得很,手脚都用不上力,坐不起来。“妍姨,怎么了?”
      “你这孩子,难不成之前的事都忘了?”妍娘伸手去拦住她的动作,“躺着吧,你这会儿还没缓过来呢。”
      月清寒默默地想了一回,突然咬牙切齿地说道,“妍姨,那个人?”
      妍娘听她问,也用着一付恶狠狠地口气说道,“跑掉了,黛儿比你早醒了一个时辰,她方才都跟我说了。哪里来的混小子,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竟招惹到我这儿来了,还用那下三流的手段,哼,下次叫我撞见,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跑了?”月清寒心中的一口恶气无处可发,憋闷在心里,压抑地难受。“花黛,她怎样?我当时不知中了他什么迷香,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黛儿无事,不过也吃了亏,她中的香大概比你少些,也比你早早地转醒。我叫她去做些东西给你端来吃。你和她中的这香,我倒还是第一次见,论起来就是上好的迷香,也得过上一炷香才能发作,入效这么快的香,真真是头一次见到。”
      说道这儿,妍娘稍顿了顿,方才接着说道,“我忧心那香里有毒,刚才叫了郎中来替黛儿和你都瞧了瞧,似乎也无事,那香大概是软功散之类的东西,寒儿你运功看看,我好放心。”
      月清寒听说,屏心敛气,自丹田中聚起真力,游走四方脉络,把她练的那套内功心法的第一重,细细地练了一遍。真力还如以往一般充沛,静心运力走一遍筋脉,身上并无任何不适,方才乏力的身体也已恢复如初。
      揭开盖在身上的云被,月清寒坐了起来,她身上穿着一件女子的内衫,一连扮了男子许多时日,这副打扮,倒还有些耐不惯。“清寒身上无碍,又叫妍姨费心了。”
      “你这孩子,”妍娘见她起来,从旁侧的衣架上取来一套女子的衣裙,递了过来,“只要不闯祸,别的都好说。”
      月清寒接过那套衣裙,见那是一套绯色锦缎的料子制成的衣裳,且绘了大朵盛开的牡丹,便是从前在家里穿着女装,她也多是寻常女子的素衣装扮,这样华美且艳丽的衣裙,穿到自己身上,定是十分别扭。
      “妍姨,”月清寒轻轻唤了一声,“还是取我自己带的衣服穿吧。”
      “不许!一个女孩子家的,成日里打扮得像个男人!就算我们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也不能这样整天没规没距的。”听了月清寒的话,妍娘突然怒气冲冲地说道。“倾华他不在意,你自己也该在意,再怎么说现在年纪也大了,不能再跟小时候一样!你就穿这套,那些衣服我先替你收着!”
      知道拗不过她,月清寒叹了口气,顺从地穿上了层层叠叠的衣裙。裁决合体的下裙,勾勒出窈窕的身段,绯色纱衣半遮半掩那白皙如雪的肌肤。散落的长发,乌黑如墨,华泽如缎,回眸一笑,倾国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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