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寒兮》东方未晞

15、十四、再逢才识女儿身

　　顶楼正厅偏侧有一间小阁，阁子里转进去是一扇绘富贵牡丹图的纱屏，屏后放置了一个大的沉木浴桶。左边一方木架上，搭了一排巾子，右边的一方木架上，搭着月清寒褪下的衣衫。
　　这里是平时花黛和妍娘用的单独小间澡堂，方才花黛叫人抬了十几桶热水，灌满浴桶。领着月清寒进来，去洗一路奔波的尘土。
　　此刻，房间里白雾袅袅，月清寒正躺坐在桶里，脸沉于水下，一头泼墨长发如藻般浮在水面上，乌沉沉地铺开。水下的肌肤原就是凝白如雪，再借上水波折出的光影，被屋里点的烛灯晕染成一片羊脂玉一样的白。
　　月清寒合着眼，静静地闭气在水下，久无声息，思绪如泉一般奔涌而出，乱了心神，往日里师父的音容笑貌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突然间，“哗”地一声，月清寒猛然从水中跃出，一把抓过架子上的长衫，披在身上，手攥住衣襟，回身看去。原本掩紧的窗子，豁然大开，窗台边上赫然坐了一个人。
　　那是个身着紫衣的男人，如女子一般的丹凤眼微微眯着，嘴角略略翘起，露出一个魅惑地笑容。“游龙山下一别，别来无恙否？”
　　月清寒脸如冰霜，似箭一般冷酷尖锐的眼神射向窗边那人。沉声道：“你要做什么？”
　　“呵呵”男子听到这话，轻声一笑，“那日，上官某人亲眼目睹传闻中的惊世绝颜，为这‘月华公子’的神采身姿所倾，今日特来拜访，不想………..”
　　话说到这处，上官绝尘声音渐低，狭长的凤眼上上下下，细细打量眼前站着的人。月清寒刚才跃出还未及擦身，身上尽是水，沾带披着的衣衫也是半湿，紧紧贴在身上，薄薄一层，根本挡不住春色外露。那修长挺拔的身躯，白日里看着与世上其他男子无异，只是此刻，被这紧贴在身上的衣衫，勾勒出凹凸曼妙的轮廓，昭示着主人女子的身份。
　　那日看到束发的她，眉目间满是英气，舞剑时乌眉轻皱，眼露厉色，是俊秀飒爽的少年儿郎。如今看她，墨发散尽，半遮秀颈半掩面，卸掉了男儿的装束，似霜赛雪一般白皙的脸，再配上热气散发出烟雾氤氲，映衬的尽是女儿家的妩媚风流。若是平日，冷若冰霜的脸，便有十分的威慑力，只是此刻，水珠不断顺着湿尽的乌发滴落，任凭她眼光厉如箭，也全然是欲怒还嗔的女儿神态。
　　贴身长衫下，那双修长笔直的腿隐约可见，玄铁一样的黑衣映衬下，露出些许羊脂玉一般的白，秀气的莲足，就那样显露在来人的眼前。雾气腾腾，迷乱了视线，只觉得是“金屋美人离御苑，蕊珠仙子下尘寰”。
　　打量一番，上官绝尘脸上的笑容越发妖魅，方才低下的声音，已成暧昧地语气，“不想，竟看到了这般靡艳的风景。上官某人，真是三生有幸，得见公子，哦，不，得见美人儿真容啊！”
　　月清寒闻言，眉间一紧，那眼中的厉色更胜。
　　上官绝尘似是未觉，兀自暧昧地低语道：“葬月如此冷厉的剑，却是被这般可人的美人儿拿去用，咳咳，那铸剑的师傅地下有知，怕是早就喜笑颜开了。难为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却能使出落叶舞这样肃杀的技法，若是当日在场的那些自诩正派的卫道士们知道，不晓得会不会羞愧地撞墙去了。哎呀，若是如此，那倒是有乐子了，美人儿你说，我是不是该把你这易装之事昭告天下武林呢？”
　　月清寒冷哼一声，“随你”。
　　上官绝尘哈哈一笑，眉目间兴趣盎然，语气玩味，“这些时日，武林中皆传，月华公子的后人也是个风流俊俏的少年公子，却不想竟是美人儿易装所扮。可男女有别，就算是美人儿你风姿过人，也是凭着自己的女儿身，没什么好颂赞的。却不知，这世间盛誉惊世绝颜的月华公子，可也是那假龙虚凤所扮呢！”
　　此言一出，房间中的濛濛雾气忽然大乱，一股极其寒烈的掌风飞去，上官绝尘猛然跃起，闪向一旁，他方才正坐着的窗台，被那股掌风，劈成了无数碎片。
　　抬眼看去，月清寒脸色苍白的惊人，方才洗浴时熏上的那些许嫣红已是荡然无存，眼中的冰寒，似乎能把人冻住一般，紧紧盯着上官绝尘。
　　“呵呵呵，”上官绝尘笑得开怀，凤眼一勾，竟是送了个媚惑的神色过来，“美人儿就算要打，也先穿上衣服吧。倒不是我这般不解风情，只是如今天已转寒，美人儿这样，小心着了风寒。”说罢，还细细扫了一下月清寒领间露出的那片莹白的肌肤，口中啧啧出声，“这般，当真是肤如凝脂，世间难寻啊！”
　　月清寒脸色愈加苍白，衬得眼珠乌沉沉的，好似浓云密布。她左手紧紧攥住衣襟，右手伸出，似是要聚力出掌。上官绝尘看见，灵巧地向旁侧闪去，却不料，刚才那便是虚晃一枪。上官绝尘躲闪时，月清寒已跃出前去，扯下了架上的的巾子系在腰上，又披上了外衫，遮住领间外露的肌肤。
　　正在此时，那边的上官绝尘忽然甩出右手衣袖，正向月清寒而来。霎那间，只见那衣袖好似突然伸长了一般，夹力而来，破空声响起，一下便挥至眼前，带着十足凌厉的劲道。月清寒伸出双手，也不避闪，手指勾曲成爪状，迎向那片衣袖，破开衣袖所带厉气，一手抓住袖子，猛然一扯，向前一带，另一只手已凝结内力拍去。
　　上官绝尘衣袖被制住，无法避闪，另一只手便聚力挥出相抗，两人内力相交，上官绝尘没能抵住冰寒的内力，身上一寒，气血微微不畅。下一刻，又见她手中凝结内力，连带着浴桶散发出的热气，也已被冰寒内力逼散。
　　月清寒再度出掌，不料，上官绝尘猛然向前一扑，那掌便挥空。这一扑，恰扑到月清寒身上，力道劲猛，带着两人一起倒向地面。
　　脸上似乎传来温润柔软的触感，脖颈间被一种温热的呼气，刺得有些酥酥麻麻地痒，口鼻呼吸间是一阵麝香气，兼带着一股陌生的男子气息。
　　“下手怎地这样狠”，压在身上的男子，在耳边吐气如兰，“好歹扮了这些天男人，竟是一点也不知怜香惜玉。”
　　月清寒只觉得怒火中烧，似是要烧尽五脏六腑，胸间聚着一股恶气，就要爆裂开来。长到现在，虽因生了张碍事的脸，常常遭人言语调戏，却从未被男子这般轻薄，真是奇耻大辱！原本苍白无色的脸颊，突然间涨红，双唇抿成一条细线，眉头紧皱，似是有些抽搐，眼睛里的光若是能杀人，这男子便早已被五马分尸不知几万次了。
　　“吱”的一声，门响了一下，花黛的声音传了进来，“小清寒，刚才那么大的动静，出了何事？”话声一落，花黛已经从那扇屏风旁走了进来，看见地上纠缠在一起神态迥异的两人，大吃一惊。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花黛尖声叫道。
　　正在此时，月清寒手肘猛地一捣，挣开少许空间，手掌发力用尽十成内力猛然向那人拍去。上官绝尘肋间挨她那一下，虽有些疼痛，但她并未用上内力，因而无碍。可这蓄势一掌，集结了这内力过人的小女子十足的劲道，若是拍在身上，怕是得有几日不太好过，且距离太近了，他根本避无可避。转念间，他衣袖一扬，猛然起身。
　　扑鼻而来的浓烈香气，头脑间昏昏沉沉的，本来聚力的手，此刻竟有些软了下来，即便如此，她仍拼力送去了那一掌。上官绝尘倒是有些措手不及，没成想中了他如此力道的迷香，她却仍能聚起内力出掌。那一掌拍到他身上，不似刚才自己还能运力相抗，现在硬生生地受下这掌，血气在脉络间翻涌，他强制压下奔涌的那股血气，打起精神，衣袖再次挥起，冲向刚刚闯进来的女人。
　　花黛惊愕间，腾挪避闪，躲过刚才一击。“你是谁人？好大的胆子，敢来我软香阁闹事！”花黛语气甚是恼怒，竟然有人欺上门来了，动的还是她家的小清寒，这人不想活了！
　　“原来又是个美人儿，呵呵，真没白走这一趟。”上官绝尘言语间甚是低魅，手上的动作却是半点不让的挥去。
　　花黛把手上的衣裙抛向一边的架上，从腰间抽出了一方红绫舞了起来，一下正挡住上官绝尘挥来的衣袖。只是，虽是挡住了衣袖，女子修炼的内力却赶不及男子那样深厚，锦织衣袖看似绵软，却带足了刚劲的力道，她的内力不敌，舞动的红绫便落了下势，那一下震的她有些发麻。
　　再想出招攻击时，方才微微闻到一些的那种浓烈的香气，兜面而来，霎那间，自己的头脑也开始昏沉起来，手足都失了气力。
　　“原来这间软香阁竟是个藏龙卧虎的宝地，不说大名鼎鼎的月华公子的后人，就连这艳冠群芳的花魁娘子也是有几分功力，还真叫人惊异。”上官绝尘立在窗台旁侧，一双凤眼乜斜着看向地上软倒的花黛，似笑非笑地说道。
　　屋门外的廊上传来急促的响动，似乎有人正向这边走来，上官绝尘把目光转向月清寒，看着她紧闭双眼，却还是刚才那副脸若冰霜、怒火中烧的模样，忽地展颜魅惑一笑，“原来你叫小清寒，美人儿，咱们来日有缘再会！”话声一落，身形飞起，消失在窗外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