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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1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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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一会儿,语文老师才拿着课本姗姗来迟。
“都七点五分了,还聊天啊?赶紧把必修一课本拿出来吧。课代表从《荆轲刺秦王》开始带着读。”语文老师进来看着底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直接上讲台用教鞭敲了敲黑板。
啪啪啪几鞭下去,下面瞬间鸦雀无声。
老师发了话,杜宇只能猫着步子回到后面他自己的位置,耿佳佳也紧忙转了回去。整间教室由混乱到安静。
“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教室内很快被齐整而又懒散的读书声覆盖。
迟栀吸了吸鼻子,从抽屉里拿出语文教材立在桌上,打开到荆轲刺秦王的那页。
这时,旁边的周然递给她一包未拆的纸巾。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但……别难过了。”他说。
少女愣了一下,眼帘垂下,眼角却仍红着。
她最终伸手接过了那包纸巾,轻声说了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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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哭过后,迟栀的情绪稍平稳了一些。她中午难得破费地买了两个包子和一个鸡蛋,还喝了一大碗粥。她想在有限的范围内,对自己好一点。
时间一晃到夜晚。八点半,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准时响起,高一的学生们涌出教室。
此时,夜色似沉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一点星光都看不见,只能朦朦胧胧的看见一轮弯月悬在天际。
校园里的路灯没有外面的亮,朦朦胧胧的,晕开一团团昏黄的光。学生们借着旁边教学楼未熄灭的灯光照亮一旁回宿舍楼的小路。草坪上的厚雪仍堆积着,空气弥漫着刺骨的干冷。
迟栀一个人回到宿舍,站在109门前。低头看到下面的门缝里有一条窄光泄出来——
说明已经有室友先她一步回来了。
迟栀伸出手,手却在半空中停顿了几秒,犹豫许久都没有推开眼前的门。
她只觉得门后的这间宿舍很冷,却不是温度上,而是内心某种微妙的感受。无论是谁经历过早晨时那样的事,都难免对旧地生出几分抵触和恐惧。
可她总要面对。
迟栀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屋里已经开了灯,白炽灯光瓦亮瓦亮的,只有郭雅琳一个人在。
对方抬头看了一眼来人,发现是迟栀后很快收回了视线。郭雅琳从柜子里拿了东西出来,又拿了放在墙角水壶。
宿舍楼里的房间都没有配置饮水机,需要去每个楼层中间固定打水的地方接热水。冷冬温度低,即使是当天刚刚打好的水,有时等到她们下课也就又凉了。
对方拿了暖壶向外走,几乎和迟栀擦肩而过。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房间里暂时只剩迟栀一个。
她不想在这里久留,默默打开柜子拿出自己的手机,又将自己的毛线手套拿了出来。
这时,门口传来声音。
蒋欢和蒋悦走路一直都风风火火的,脚步由远及近,很快推门进来,同时还一边说着话:“数学我写了啊,但最后一道题我找别人借的。”
“物理是真不会。今天上课她点名的时候我紧张死了!生怕她叫我好吗?你说历史政治生物背一背还能答点题。让我画那个重力分析真的不行……”
“我觉得咱们物理老师教的不好。你看上课都没几个人附和她。估计大部分人都听不懂,她讲得也太快了自己讲完就过去了也没管我们懂了没。”
“这才高一上学期就这样,以后三年可怎么办……”
两个人聊着天,进来后看到迟栀在,两个人默契地没再往下继续话题,而是打开柜子拿出了手机和零食。
房间内的气氛有种诡异的尴尬和僵硬。
迟栀整理了一下书包,回到床上多穿了一层袜子防寒。自习室太冷了,她必须做更多的衣物才能御寒。女孩儿习惯性用手摸了一下床,就连被子都是冰冰冷冷的。
这时,门又开了。恰逢郭雅琳拎着热水壶从外面回来。
另一边的蒋悦则从柜子里拿了一包袋装泡面,撕开包装,弯腰拿起她跟蒋欢的热水壶倒上热水。
蒋欢不知道在和谁聊天,在床上低头打了很久的字才终于放下手机,跑到柜子前面拿出来了鼓鼓囊囊地一大包零食,拎着放回到床上,然后从中抽了一包辣条出来,随手撕开包装。
方便面里面的牛油配合香料被热水一冲很快散发出香味,和蒋欢手里的辣条味一起弥漫在空气中。
迟栀默默垂着眼帘,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混合而辛辣的香味却无法阻挡地飘至鼻尖。她胃似乎隐隐动了一下,和饥饿感一起代表身体进行着抗议。
这里本就是苦寒之地,再加上深冬天气冷,在教室久坐不动,热量流失的更快。很多人都会等下了晚自习回教室再吃点东西。
“蒋欢,给我一包。”蒋悦一边坐在桌前等着泡面一边跟回头冲蒋欢说,“里面是不是有跟泡面肠?”
“扔过来。”
蒋欢从袋子里翻出一袋香肠,朝蒋悦的方向扔过去。扔完后,又低头把套在外面的白色塑料袋系上。
她刚系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坐在床上顿了一下,动作利落地将刚刚系好的塑料袋重新打开,反常的从里面拿了一大包薯片,站起身走到郭雅琳面前塞到了对方怀里。
“你这是干嘛?我不要,这也太大一包了……”郭雅琳愣了一下,下意识要还回去。
显然,她也觉得蒋欢和以往不一样。蒋欢平时很少会给宿舍其他人分东西,更别说还是这么完整的一大包。
“没事没事,你拿着吃吧。”蒋欢说着,又把郭雅琳刚推过来的薯片重新推了回去:“我和蒋悦买了好多呢,根本吃不过来。”
后面又用一种平时从没用过的语气说了句:“大家都一个宿舍的,一起吃呗。”
仿佛在刻意说给某个人听。
“行,那谢谢了。”郭雅琳抱着薯片,神色明显开心起来。她将那包薯片放到自己柜子里,还不忘配合蒋欢似的说:“反正我的东西你俩也随便用。”
说着便从柜子里拿了两个形状和颜色都很少见的水果出来。半绿半黄,很热情主动地递给蒋欢和蒋悦一人一个。
“给,这是我妈在网上买的杨桃。”
“好像说是广东那边的水果,咱们这边都没有卖的。很贵,一共就给我寄了五个,你俩也尝尝。”
“叫什么?杨桃?我第一次见诶!这个怎么吃啊,洗一洗就能直接吃了吗?”
……
欢闹的另一旁,迟栀低下头,默默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她几乎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房间里的透明人。
她不傻,听得出来三个人说话和平时完全不一样,拿腔拿调,仿佛正在她面前演一出烂俗的情景喜剧,连演员的台词都显得无比刻板生硬。
少女神色平静,表情淡漠,对面拙劣的表演显然没能让她心里产生涟漪。
迟栀利落地把书包的拉链拉上,套了两层袜子之后重新穿上鞋,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她打开门,从宿舍出来。楼道幽长昏暗。头顶的灯虽然通着电,但里面的灯珠早就烧坏了。灯底一片墨黑,几乎无法散出足够的光。只剩下贴在两侧墙面下方的安全通道指示牌闪着萤绿的光,以及两边一间间宿舍下面,从门缝里透出的明亮。
迟栀独自来到尽头的自习室。
她吸取了昨天手被冻到的教训,戴了毛线手套,还多穿了两层袜子。可一进自习室的时候,迎面而来的仍是漆黑与深入骨髓的干冷。她打开灯找到自己常坐的那个位置坐下。自习室虽然条件艰苦些,但总归可以自己想办法让体感没那么冷,靠意志自己忍耐着,也不是不能学习。比起在宿舍里被冷眼、孤立、甚至被故意打扰,这里至少能让她感到无比放松——
没有人打扰,也不用去想任何事,只需要看书就好。
迟栀静下心来学了很长一段时间。等腿脚冻到发麻时就站起来,一边拿着书背一边活动双腿。等身体渐热之后再坐下继续,就这样循环往复。
半小时后,门口有脚步声传过来。迟栀闻声抬起头,看到耿佳佳穿着上下一套厚厚的粉红色法兰绒睡衣站在门口,棉拖鞋,怀里还抱着两个作业本。对方也同时看到她,眼底有惊讶闪过。
“迟栀你怎么在这儿啊?”
“之前我缺过一段时间的课。快要期末考试了,想自己补一补前面的内容。”迟栀坐在位置上回,手里是未画完的受力分析。
“好吧。我是都上床准备睡觉了才想起来数学卷子没写,而且今天特别倒霉的忘记给台灯充电。只能过来补了。”耿佳佳一边说着进来后拉开椅子,一边随便找了个她对面的位置坐下,忍不住问:“你在这儿待了多久了啊?”
“大概两个小时。”迟栀如实回。
“这儿也太冷了把!还好我刚刚借了一圈借到了数学卷子,不然自己做要疯了。”耿佳佳碎碎念着,拿出两张数学卷子。一张是她自己空白的,另一张是别人写好的。少女将数学卷子摆到桌面上,很快对着别人的那张补了起来。
迟栀收回视线,继续做自己手上没解完的物理题。
过了不到五分钟,耿佳佳放下了笔。
“算了,我还是回去借个台灯抄吧,受不了,这儿实在太冷了。”她整个人瑟缩在法兰绒睡衣里,拿着那两张卷子起身,将自习室的椅子重新推回到桌内。“你坐在这儿都不觉得冷吗?”
迟栀抬起头来:“冷的。”她语气淡淡的,声音温柔平和:“但我穿得比较厚,而且可能习惯了就好一点。”
“那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加油啊。”耿佳佳说。
对方像是无法再忍受在这里多待一秒似的,小跑到门口后才回头跟迟栀挥了挥手,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
迟栀也冲她笑了笑,微微点头。
世界给予她的并非全是恶意,当然也并非全为善意。后面多年以后,迟栀再回想起这个冷冬时,依然能回想起一些碎片化的,小而闪光的瞬间。冬夜漆黑寒冷,可她仍在路中看到过某些星星,遇到过一些很好的人。即便多年之后再无联络,也依稀记得当年所感受过的片刻温暖。
冬日的大兴安岭满山荒芜。
即便如此,冬天也依然有山间冰雪中一簇簇的迎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