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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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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你是谁?
迟栀愣在原地,只剩下这句话仍在脑海中回荡。
“我只是……”她一着急,反而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看着路呈,看到少年眸底的冷意,心底像是被浇了一盆冷冰。
“我没有以为我是你的谁。我有自知之明,只是怕你对我有误解。”
她两只手垂在两侧,指尖紧紧向内扣着,手心不知不觉间已攥出细密的汗。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一旦误会产生,又要花多长时间去解开。紧张、焦急、委屈。
可对方打断她,只留下冷冷的一句:“不需要和我解释。”
路程的声音不急不缓传到耳际,每一个音节都如此清晰。让她甚至没有欺骗自己的余地。
“迟栀。”这时,对方忽然叫她的名字,声音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疏离。
少年站在不远处,双手插在裤子兜里,眉目清冷。分明不到五米的距离,可两人之间却仿佛云泥之隔。对方如第一次见面时一样遥远、一样的高不可攀。
“别以为你对我来说有什么不一样。”他说。
她想,他应该是认真的。她对此毫不怀疑。
他们之间一切的联结就只是因为他撞见了她那日清晨的窘况,其余都是出于常人最普通的善意——
这些她都明白,可仍然抵不住眼底酸涩翻涌。难过于对方的冷言冷语,更难过于自己的不争气。
迟栀极力想抑制住,眼睛努力睁大,眼泪却还是扑簌簌落下来。
在这样冷的季节,滑过脸颊的温热感比平时更甚,但又很快在空气中蒸发,只剩下一行干涸的泪迹。
路呈微微蹙眉,却也只是看着她,却没再说别的话。
迟栀缓了一口气,抬手将眼泪擦去,“那个人是我们班的体育委员,我和他没有别的关系,以后也不会有。”
“我只想好好把期末考试考完。”
“跟你解释不是因为觉得我对你有什么不一样,我知道,我对你什么都不是,甚至不算熟悉。我没有肖想其他的东西,只是不希望被人误会。”
“还有……”迟栀顿了顿,声线哽咽但真诚,“不管你以后怎么看我,我都还是很感谢你帮我划重点、借辅导书给我。”
“等期末考试考完,我会找机会还给你的。”
迟栀始终半垂着眼睛,没有看路呈那边。
她平静地说完自己想要说的所有的话,朝对方微微弯腰鞠了一躬,随后沉默地往出口的地方走去。
路呈自上而下望着少女的背影,这次却没有再打断。
他心口发闷,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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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栀回到班级。今天是她所在的小组值日。她回班级拿了工具,跟着其他组员一起去校园内的小路上清雪、捡垃圾。
因为早上没有吃饭,这几日以来又都吃得很少,饥饿感始终像鬼魂一样萦绕在周围。等做完值日回到班级早读时,饥饿感更是达到了顶峰。
英语早读,老师来听写了单词。迟栀因为早上的事,始终兴致不高,打不起精神。
直到早读结束,准备上第一节课时,迟栀都似乎处于一种游离的状态。
回想起昨晚的梦,回想起清晨天台上路呈的话,想起外婆和骆萱的离开。命运似乎就喜欢看她笑话,给她一点希望。可每当她真以为自己在这无尽的长夜中能抓到什么时,却又要眼睁睁看着希望被按灭。
迟栀始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也不动,直到语文老师叫到她名字时才在恍惚中回过神来。
“我先讲一下关于征文比赛的事哈。”
“昨天是最后一天,咱们班收了几份上来,全年级一共收了五十多份。年级语文教研组的老师昨晚统一把这些稿件都看了一遍,最后选了十篇还不错的。”语文老师在讲台上不急不缓地说。
“咱们班有一篇选中了,是迟栀的。写得非常不错哈,得到了咱们年级语文老师一致的认可。题目是《月是他乡明》,在此特别表扬一下。”
“来迟栀,上来念念吧。”语文老师站在讲台上叫她的名字。
迟栀抬起头,在一道道目光中摇摇晃晃站起来。
“老师让你上去念呢,上去啊。”看迟栀有些恍惚,同桌周然赶紧在旁边小声提醒。
“噢……”迟栀点了点头,起身走到教室前面,伸手接过语文老师递给她的那两张纸。
“你是不是就是好久没来上课那个小姑娘?感觉很久没看到你了啊。”
语文老师端详了她好一会儿,忽然这么问,“之前期中考试也没来吧?好像没看到过你之前的作文。”
迟栀点了点头,年轻的语文老师才一副了然的表情,神色难免骄傲:“怪不得之前都没发现咱们班还有这号人呢。昨天年级组长还特意问了你的名字,说比他们清北班好多学生写得都有灵气呢。”
迟栀大脑一片空白,像被语文老师的话架在火上烤,只剩耳尖滚烫。
她接过那两张薄薄的纸,紧张地读了起来。
少女指尖微微的抖,连带着声音和手里的纸张也在颤。在读了一半的间隙,迟栀半抬起头来,看到下面一群人,一张张脸迎面对着她,一分钟像一个小时那么漫长。
余光扫过下面时,迟栀意外瞥见了坐在不远处的蒋欢。
对方的目光扫过她,冷冷的。视线相对后,蒋欢很快低下了头去看起了别的书。
迟栀心里莫名紧了一下,有种不好的直觉——
她认得这种敌意、嫌恶、反感的眼神。
因为是双胞胎,几乎所有任课老师都对蒋欢和蒋悦印象很深。再加上蒋欢的成绩在2班一直很不错,蒋悦虽然成绩稍差,但排名也在中上游,在同学和各科老师那儿风评很好,一直算是班里的小明星。
蒋欢语文成绩好。迟栀听郭雅琳说过语文老师之前经常表扬蒋欢,把她的作文拿出来当做范例在课上讲评。
迟栀不知道对方投以那样眼神,是不是因为这次语文老师选了她。
她心乱如麻地读完了全文。台下随即响起掌声。迟栀将那两张稿纸还给老师后低着头回到座位。
是要温吞的、不得罪人的合群还是坚持自我?
如果是以往,她很可能会选择前者。因为家境,很多时候她不争不抢不表现,也只是为了尽可能的合群。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精致的薄瓷。有时只是很小的竞争关系,或是一点点利益冲突,就足以产生微妙的裂痕。
可她现在太需要钱了,哪怕只有一百、两百,对她来说都是足以救命的金额,早已顾不得其他。
蒋欢平时人也比较热情,可能只是自己误会了。她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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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下的一天迟栀的心情都在混乱和隐忧中度过。她不喜欢这种情绪被人际关系左右的感觉,仿佛陷入温水的陷阱中,却又无法逃脱。
她已不需要再去医院。晚自习终于可以安静的投入到学习中。也只有书本上的知识点能让她暂时忘掉某些隐痛与忧患。
八点半,随着最后一节晚自习铃声的响起,走廊里逐渐热闹起来。大家人挤人地往外面走。走读生回家、住宿生回宿舍。
迟栀随着人流回到女生宿舍楼。郭雅琳、蒋欢、蒋悦也先后推开门回来。
“今天怎么这么冷啊。”蒋欢一进门就便说。一边说着还一边缩着身体跺了跺脚。
“我看今天最低温都零下三十七度了。”郭雅琳把书包放到窗台上,很快脱了羽绒服和鞋子爬上床,到被子里缩着去了。
“主要是咱们宿舍太冷了,地暖像没开一样。这都快跟外面温度差不多了吧?”蒋欢说着,俯身蹲下来用手摸了摸瓷砖地面。
“这完全就是凉的啊!”她抬起头说。
“一楼好像都挺冷的,她们阳面那边好像能好一点。咱们这边地暖都没什么温度,我昨天去隔壁耿佳佳、许露她们宿舍那边也一样,就是不热。”
蒋悦补充说,“这边宿舍里还好一点。感觉有地暖和没地暖还是有差别的。”
“那自习室没有暖气,那才叫冷呢!真的跟外面没什么两样了,根本都没人去。”
“哎,那也是没办法了。”蒋欢叹了一口气,打开柜子又拿出来了两包泡面:“这么冷就真的只能靠吃东西暖和暖和。”
她说着,拿出来了一包泡面放在桌上。又从旁边拿了暖壶,撕开包装倒进热水。
迟栀回到床上坐着,收拾了一下书包。
她打开手机,上面空荡荡的。自己发给路呈的信息仍然没有得到回复。但她也不会再发了。只怕再发,只会得到自己已不是对方好友的那条提示。
脑海中闪过天台清晨时的明亮、少年清冷疏离的眉眼和说过的话。
迟栀垂下眼帘,心口往下坠了坠。
和往常一样的,郭雅琳和蒋欢、蒋悦都给家里打了电话。迟栀则拿出了课本坐到桌前想趁着有光再学一会儿。翻开辅导书,右下角的名字清晰可见。迟栀很快翻页过去,不想让自己的情绪一直因为某个人陷在泥淖。即使对方是她喜欢的人。
窗外夜色深浓,月色寂寥。女生宿舍屋内的热闹和聊天声却几乎没有断过。
迟栀一边看着数学书,一边学着尝试解开后面的经典例题。而另一旁,蒋欢和蒋悦已经吃完了一桶泡面,又从柜子里拿了零食来吃。撕开辣条的包装袋,吃完了直接扔到地下。
迟栀听到细微的声音,转过头去时,袋子里剩下的红油渐渐溢了出来,染到瓷砖铺的地面上。
一来迟栀宿舍瓷砖颜色浅,那种红油很容易染色上去;二来这栋楼因为是旧楼,下水道各屋之间相互连接,一直存在蟑螂多且消杀不净的问题。扔到地下很容易招来蟑螂。
宿舍内有垃圾桶,只是蒋欢和蒋悦一直有直接扔地上或桌上的习惯。只是地面如果浸上油渍的确更难清理。第二天早上会有宿舍老师检查卫生,如果擦不掉会集体受罚。一共四个人,值日是每天轮班的。偏偏不巧,明天该轮到迟栀做值日了。
她知道自己不好说太多。蒋欢是很强势又要面子的性格。只好思忖了片刻,用商量的语气试探:“蒋欢,以后这种带油的垃圾袋还是扔到垃圾桶里吧。不然明天不太好清理。”
话音落了。蒋欢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还在跟对面的郭雅琳聊着:“我妈说了我俩要是期末考试能考到年级前五十,就给我们俩换手机。最新出的那一款,你们知道么?屏幕可以折叠的那种。好像得五、六千吧。”
“然后我就跟我妈说,你这根本就没想给我俩买啊。起码得订一个我俩够得着的目标啊。考个七、八十名努努力说不定还行。”
“我估计咱们班周然和王橙橙应该能进前五十吧。”郭雅琳正坐在迟栀的上铺玩手机,回道。
当初进学校的时候,郭雅琳的成绩是四个人里面最末的那一个。以前骆萱评价她们宿舍这几个人的时候说,“别看你们宿舍是四个人,其实双胞胎算是一个,本质上是三个人。在数学里三角形虽然是最稳固的,但在人际关系里可是最不牢靠的。”
“你别看那个郭雅琳长得高,看起来气势像个大姐大一样。实际上她就只是你们宿舍那个双胞胎的小跟班而已。”
迟栀蹙了蹙眉。
房间内莫名有种凝滞的剑拔弩张。
迟栀说话时没有其他人在说话,也确信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她的话。但没有任何一个人回应。剩下三个人都在很刻意的维持着自然的交谈——
即便裂痕、嫌隙、对立、抱团已经悄然无息的产生。
她们彼此心知肚明。
迟栀咬了一下唇角,回过神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回到习题上。
她在这边学习,另外三个女生坐在自己的床上聊天。还未等迟栀解开一道数学题的时间,身后不远处响起了突兀的音乐声。
[凭什么要失望,藏眼泪到心脏……]
蒋欢拿过手机,公放起了这几天在校园广播里刚的一首歌。声音从手机播放器的音响里传出,飘落到房间的各个角落,自然也落到了迟栀的耳朵里。
是故意还是误会,迟栀不得而知,也不想去猜。
她心绪被扰乱,怎么也宁静不下来,更不要说解题。而一旁,另外三个女生仍在一边听着音乐怕,一边热络的聊天。与这边仿佛隔了一道厚厚的、冰冷而坚固的屏障。
迟栀坐在板凳上,捏紧了手里的笔,眼底隐隐有种涩然。
片刻后,少女起身。
她收拾了自己的几本书,拿上笔和书包,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向自习室的方向走去。幽长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少女的脚步声由近及远,消失在尽头。
窗外是漆黑的冬夜,月光寒寂。
雪花又开始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