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你的谎言》夏悄

10、第10章

　　显然，对方看出了她去天台真正想要做的事。迟栀什么也说不出来，有种秘密被暴露出的难堪。

　　毕竟无论是有那种念头，还是单纯发泄的哭，都算不得光彩。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不断攥拳又松开，内心的某处防线正一点点溃堤。本以为对方还会说些什么，但回应她的只有两个人走路时吱吱咯咯的踩雪声。

　　就这么沉默着又走过了三个路灯。

　　这里本身人口就少，又遇上暴雪夜。马路上别说人了，连辆车都没有。有的就只有大雪与风声、路灯以及渺小的两个人。

　　在往学校方向的路口处，迟栀忽然觉得周遭寂静得让人心口发闷。

　　“是因为家里的事。”她淡声说，“有亲人去世。”

　　几乎只是一念之间。再后来想起时，连迟栀自己也不明白当时为什么会说出来。或许是命运的包袱背在身上太累，想要短暂的放下得以喘息。

　　“抱歉。”在空白的几秒后，那人回。

　　迟栀低头看着路上的雪，兀自摇了摇头，轻声说了句没事。

　　她想，像路呈这样家庭美满幸福、永远不用为钱发愁的小孩不可能真的和她感同身受。

　　或许话题过于沉重，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下午的高烧让迟栀四肢发软，走不快。路呈明明要比她高很多，但两人的步伐却并未相差很多。她看得出来对方有放缓步速。

　　不记得走了多久。只是再回想起来时，迟栀仍记得那个四下无人，狂风厚雪的冬夜。

　　她曾和他并肩走过那一段漫长的路。

　　可惜路总有尽头。

　　走到能远远看见校门时，迟栀小心地深吸了一口气。冬日的空气凛冽且干燥，冰冷地流入肺腑，提醒着她这段路已到终点。

　　少女顿下脚步。

　　“就到这里好了，你回家吧。”她抬头看向他说。

　　说完的间隙，迟栀抬头望了一眼漆黑无星的天幕。此时，暴雪仍然没有要停的迹象。大片大片的雪花正纷纷扬扬从半空中落下。

　　闻言，对方的步伐紧跟着滞住，侧过身来。

　　一旁路灯的灯光映出少年挺拔清瘦的轮廓。他静静地站在她对面，眉清目冷，如一棵抽条期的青竹。

　　路呈两只手疏懒的插在两侧口袋里，看向她，似乎在等她继续说些什么。

　　有那么几秒钟，迟栀抬头看他。视线相撞的瞬间，心脏突然失序般跳动——

　　那是迟栀第一次有这种感受。

　　可意识到这一点时，很快又觉得自不量力。她清楚的知道路呈是出于某种人性本能的善意。只是今天他正好撞见的人是她，换做是别人也一样会如此。

　　“那个，今天谢谢你。”迟栀深吸了口气说，尽量让自己平稳下来。

　　“没事。”路呈回。

　　四周的雪花不断落下依然不断地落下。环顾四周，空荡的小镇无论是道路还是建筑覆上了厚厚的一层雪。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黑、白，以及灯光温暖的黄。

　　的确到了告别的时刻。

　　“你家在附近么？雪太大了，你也早点回去。”她抿了抿唇，强装放松地说。

　　少年的目光轻扫过她眉眼。很意外的，他忽然说：“联系方式留一下吧。”

　　“随便什么都可以。”

　　迟栀微怔住。

　　“别多想。”他目光扫过迟栀的眼睛，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紧张和一瞬间的提防。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声线依然平静清冷，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好让你到宿舍之后给我发个信息。”

　　原来他只是怕她出事。

　　也是。如果自己真的出事，无论对学校还是对整个依宁都算不上是一个好新闻。换做其他人，在同一天两次遇到一个企图寻死的人，肯定也会劝劝。

　　少女垂下眼眸，轻点了点头。

　　此时路呈离她不过半米的距离，呼吸间感受到的已分不清是雪的凉意还是对方身上清凛的气息。

　　迟栀发了一次高烧，似乎也烧没了脾气，鬼使神差的将背后的书包取下。那部过时的、明显不适合女生的老旧手机被她从书包里拿了出来。

　　余光里，迟栀瞥见对方的目光整落在自己这部破旧寒酸的手机上，指尖不由地往回缩了缩。

　　不知道路呈有没有看到手机上大多已经褪色的按键，以及某处明显缺失的键壳。她很少自卑于自己的出身或处境，但那个瞬间却还是感到难堪。

　　细小的情绪游走过少女心头。迟栀站在那里绷紧了后背，只想快点加上路呈好结束这段尴尬。

　　但事情偏偏不随人愿。

　　零下二十几度的天，手机也变得不听使唤。

　　迟栀忘记戴手套。她平时总是将手缩在袖管中，要么也是插在衣服兜里。此时还没登陆进去，指尖已经快被冻僵了。

　　越心急，手机反应越慢。天气这样冷，迟栀担心对方会不耐烦。

　　雪一点点下。

　　迟栀在外面的手指从单纯觉得冷到渐渐冻到麻木。

　　因为不是触屏手机，她需要用按键一点点打开软件再登陆，步骤很繁琐。为了节省流量，她平时很少用这个手机联上网的功能，更多是用来跟家里人打电话。

　　她刚拿出来就看到迟建东的几个未接来电。

　　“□□可以吗？我没有微信。”她一边小心问着，一边抬眸观察对方的神情。

　　少年犀利英挺的五官映入眼帘，像雪天里一截清亮冰冷的月光。

　　视线正好撞上他的眼睛，迟栀很快躲开了，又低着头慌乱地摆弄自己的旧手机。

　　她手指已经冻得快没有知觉，脸颊却发热。

　　路呈视线下移，落在女孩破旧过时的手机上。上面有一块残缺的按键格外醒目。她的手已经被冻僵了——

　　他知晓那种感觉。

　　“背得出号么？”

　　少年将手从冲锋衣的口袋一侧拿出来，从斜跨包里拿出手机出声问，“直接报给我。你回去再通过就可以了。”

　　修长白净的手指很快划开锁屏，而后抬起眼，等着她的回答。

　　迟栀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随即点了点头。

　　“384590204。”她回。

　　迟栀站在原地等着，目光怔怔地看着对方的指尖在手机上快速输入着。她认得路呈的那款手机。黑色的，机身很薄，是国外很贵的那个牌子。在他手上显得很搭。

　　她一边将自己的手机放回书包，目光一边落在对方的手上。

　　显然，那是一双很漂亮的手。很白，手指修长而骨感。手掌处皮肤薄薄的，能看见隐隐淡青色的血管。不知是光线作用还是什么，骨节处泛着淡淡的粉。

　　迟栀趁着对方操作的间隙，不自觉视线上移。

　　路呈正低头专心弄着手机。她却看到他额前的头发上落了一片雪花。平时看他时，他神情似乎总是冷淡的。而在他低头的那一瞬间，她第一次感觉到原来他离她那么近。近到可以看清他分明的睫毛。

　　看上去这样冷心冷性的人，却有一双桃花眼。

　　直到对方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好了。”那人说着，将手机放回了口袋。片刻之间，对方已经完成了操作。

　　“你回去记得通过。”他说。

　　迟栀胡乱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仍有种不真实感。

　　她攥紧了拳，背后仍是僵直的。说不清楚是感动还是不舍。见到他时，他总是冷冷的，但似乎又是一个善良的人。

　　“那我先走了。”迟栀正小声说着，正准备转身，就听到身后不远处的校门口突然有声音传过来。

　　“诶！那边那两个，是学生吗？”

　　“这么晚了还不回宿舍？一会宿管老师就查寝了。雪下这么大还不快回来？”

　　她回头，看见校门口保安室的大叔正推开了一个小窗往这边喊。黑夜茫茫的冰天雪地中，保安室内散出的光线显得格外温暖且渺小。

　　“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家。”

　　见保安在催，迟栀赶忙回过头对路呈说。她最后看了一眼对方，说完便急匆匆转身急着往校门口跑。只是她因为刚发过高烧的关系，四肢都有些发软。

　　迟栀刚走了几步，路呈忽然叫住她。

　　“等等。”

　　她应声回头。看到路呈往她这边走了两步。还不等迟栀反应过来，身前怀中就蓦地被对方塞了一件东西。

　　她低头去看，才发现是一副手套。

　　“记得还我。”少年说着，声音未带什么情绪。

　　但迟栀慌了神。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她摇了摇头，抓着手套伸手要还给对方，可路呈没接。

　　“拿着吧。”少年微抬了下下颚，淡声回。

　　少年依然是疏懒的模样。但离开了路灯，对方的眸光和神色似乎也变得晦暗。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迟栀感受到某种异乎寻常的侵略感。

　　似是察觉到迟栀的紧张情绪。路呈挑了挑眉，言简意赅。

　　“就当我送佛送到西。”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