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殤》白豫大王

18、共体

　　崔景熙拿着手电筒在教堂里扫过，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一块颜色略深的地板，边缘有摩擦的痕迹。蹲下身，用手指敲了敲，传来空旷的回响。

　　“这里。”

　　两人合力将那块沉重的木板掀开。一道通往黑暗的石阶，血腥味层层从洞口涌出。

　　“地下室？”

　　就在两人准备下去探查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他们侧面的走廊传来。

　　“有人。”崔景熙反应极快，一手拉住宋齐瑞的手臂，寻找着藏身点。

　　不远处，立着一个高大木柜，与墙壁形成一个三角区死角。来不及多想，崔景熙把宋齐瑞往缝隙里一推，自己也紧随其后挤了进去。

　　空间狭窄，勉强容下两个成年男子，只是身子不得不紧紧贴在一起。宋齐瑞的背后贴着墙壁，崔景熙整个人嵌在他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起伏的胸膛。

　　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人在教堂中心处停留片刻。然而，脚步声竟然朝着他们藏身的方向袭来。

　　崔景熙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只环抱着他腰身的手骤然收紧。

　　缝隙外，一道拉长的影子映在他们脚边，那人就在柜子外面，只要一转头，就能发现紧密相贴的二人。

　　来人注意到被掀开的木板，却一声不吭。

　　那近在咫尺的脚步直到彻底消失，两人紧绷的身体才敢稍稍放松。

　　崔景熙稍微拉开一点距离，空间因小而不经意间碰到宋齐瑞。

　　宋齐瑞在他耳边特别小声道：“别动。”心里躁动起来，还有点说出上来的委屈。

　　崔景熙维持着紧密相贴的姿势，一动不动。默默抬头看着他侧脸轮廓，压低声音道：“干嘛。”

　　宋齐瑞贴着崔景熙耳根，声音闷闷的，带着耍赖的固执：“再等会。”

　　崔景熙没有推开他，思绪重新拉回案子上：“那人，有问题。”

　　只记得来人身披黑色斗篷，看不清模样，不像是神职人员。

　　宋齐瑞闻言，收敛那点小心思，道：“明白。明天晚上，我带人来蹲守。”

　　崔景熙点头，同意了这个计划。

　　五分钟后，确认外面再无任何动静，两人谨慎地侧身探出身子。回到地下室入口处，顺着石梯向下，腐烂味的恶臭越来越浓烈，令人作呕。

　　地下室里一个简陋的灶台上，上面放着大大小小几只锅，崔景熙戴着手套打开锅盖，锅里是黑糊糊又粘稠的“粥”，表面凝结着一层油腻的薄膜，闻过的人足以三天内吃不下饭。

　　地面上堆满空酒瓶，靠墙摆着一个冰柜，打开柜门，里面是一块块颜色发黑的肉块。大小不一，有些上面还留存着毛发，光用眼看就知道不需要拿去化验！

　　崔景熙将柜门摔回去：“我操。”

　　生理性反胃让他没控制住，一句脏话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在小辈面前失态，手背堵住嘴唇，用咳嗽声试图掩盖。

　　倒也不是害怕，主要是两人忙一天还没吃饭，等会回去还想吃个夜宵来着。

　　这下好了，提前吃完了。

　　宋齐瑞从牙缝里挤出讽刺的话：“营养均衡，美味佳肴。”

　　崔景熙道：“取证，都带回去，立刻化验。”止住咳嗽，“这个教堂的神职，明天必须查清楚！”继续强忍着不适，再次打开冰柜。

　　冰柜下层整齐地排放着一排排森白的骨头，骨头的形态大多是扁平呈三角形，边缘薄而中间略有隆起。

　　“是肩胛骨。”宋齐瑞借着手电光，向冰柜下层探去，“成年男性、女性以及儿童，都有。”

　　每一块肩胛骨，都有一道劈砍造成的裂痕，创口粗糙不平，像砍刀所伤。

　　崔景熙道：“几乎和小琳尸体上伤口特征完全吻合，是同一把凶器，同一人所为。”

　　这是一场连续杀人案。

　　地下室那些证物交给队里的法医后，连夜整理了所有线索才敢小憩一会。天刚亮正准备动身前往泉城村，队里的电话却在此刻响起来。

　　队员接起后，脸色骤变，朝着办公室跑去，正巧碰见准备出门的两人：“崔队，有人报案，泉城村小河边上发现一具女尸。”

　　崔景熙与宋齐瑞不由自主地对视一眼。

　　“好。正好你帮我问问，娜娜姐那边尸检怎么样了。”

　　队员点点头，退下了。

　　山脚，泉城村小河边上。

　　晨雾还未完全散去，岸边聚集了几个当地的村民和渔夫，远远地看着地上的草席，议论纷纷。

　　宋齐瑞派队员驱散人群，拉起警戒线。

　　崔景熙蹲下身，小心翼翼掀开草席一角。

　　死者约莫二十岁，尚残留着几分青春的秀气，长发贴在脸颊上，嘴唇发紫，皮肤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她喉咙那道割伤，格外引人注目。

　　“不是同一把凶器。”崔景熙站起身，盯着眼下的尸体。

　　“崔探。”队员手里拿着两份刚送来的文件，急匆匆跑来，“地下室法医初步报告出来了。”他将一份文件递上。

　　崔景熙接手默不作声翻阅查看着。

　　“那些锅里的，经过初步检测，含……含有人体组织成分。冰柜里的尸块和那些肩胛骨，经过对比属于至少六名不同的受害者，包括男性和女性以及儿童。”队员呼吸带着急促，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确认由同一把砍劈类器具造成。”

　　崔景熙点点头，手指指向另一份档案：“这个呢？”

　　队员又将另一份陈旧的档案递到崔景熙手中：“这个是您要的当年泉城村抛尸案的档案，给您申请下来了。”

　　档案记载，前不久泉城村附近先后发现两具尸体，均为年轻男女，死状凄惨。其中验尸报告上明确提到了肩胛骨处有利器劈砍伤，但因当时条件所限，案件最终因线索不足成了悬案。

　　崔景熙指尖重重地点在关键字眼上，果断道：“这案子我接了，帮我跟咱头儿申请一下。”

　　队员有些犹豫：“可以倒是可以，崔探您压力会很大……”

　　崔景熙摆摆手，一把揽过宋齐瑞，竖起大拇指。

　　这不还有大外甥了吗。

　　宋齐瑞激动地扑腾起小尾巴，还保持着面瘫脸：“嗯。”

　　队员挠了挠头发：“收到。”

　　以过往经验来判断，这是一场很经典的连环杀人案，作案手法很粗糙，能看出来凶手在处理过程中十分漫不经心，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只需要重点排查所有与泉村有关联的人员，进行地毯式走访，这场案件一定会有所突破。

　　如此漏洞百出的案子，凶手还能苟活于此，实在诧异。教堂里黑衣人下落不明，但他和这场案子多多少少有点关系。

　　“诶，探长好……”老渔夫裹紧打满补丁的旧棉袄，布满老茧的手无处安放，“我天刚亮就来这了，这两天鱼虾卖得好，想着再抓点来多赚点，刚走到那边碎尸滩，我以为是个烂木头，走近一瞧，是个死人！我……赶紧跑回村喊人……”

　　崔景熙耐心听着：“嗯。”

　　这老渔夫确实没说谎，经过法医初步检查时发现尸体背后已经爬满尸斑。

　　宋齐瑞道：“有看到可疑人吗？”

　　“没，没有……就我一个人！”

　　崔景熙道：“麻烦您带个路吧，我们也需要了解一下当地情况。”

　　老渔夫有些为难，左盼盼右盼盼犹豫好一会才回答：“您这请。”

　　村子不大，这事一出早如风般传开，家家户户闭紧门窗，与世隔绝。

　　敲开几户门，村民大多面露惶恐，显然谁都不想插足这件事，连连摆手说“不知道”“不清楚”。

　　老渔夫道：“探长，实不相瞒，在您来之前这里也死过一次人。”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擦去额前的汗水，“之前的探长来这什么都没查到，再后来大家就把这事忘了……毕竟自己活着都难，谁还有功夫去管别人的事，乡亲们都是能避则安之……”

　　宋齐瑞轻叹口气：“凶手肯定还在附近流窜，恐怕关联到整个村子安危。”

　　话音落，才有几个村民打开自家房门凑过来，渐渐聚拢七八个人。

　　一个抽着烟的老汉眯着眼回忆：“前几日，有个外乡人来过，在村里转悠了两圈，说是收山货的，他那样子哪像什么收山货的……”

　　旁边一个背着簸箕的妇人插嘴道；“是不是那个又黑又瘦，左眼下面还有道疤？”

　　“对，就是他！”

　　“他啊，他哪是什么收山货的。”妇人从衣兜里掏出几颗瓜子，慢悠悠嗑起来，“他不是个屠夫吗。”

　　“屠夫？”

　　“是啊，我也听说的。他还来过咱村里卖过猪肉呢，还挺便宜。”

　　老汉睁开眼，撅起嘴：“那人看着就邪性，魔怔。”

　　一个年轻小伙子又开口道：“咱群前几年也莫名丢过几个人，大活人的可要了命了。”

　　崔景熙忍不住问：“前几年？ ”

　　年轻小伙子挠着后脑勺，疑惑道：“您不知道吗？好吧，我也不是特别清楚……”

　　“王辉他们那家啊？”

　　“诶对对对，好像是吧。”

　　“两口子奸商，估计早跑了吧！”

　　“警官，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妇人捋了捋碎发，“村里以前也发生过像今天这事，我们知道的已经全部告诉您了。”

　　宋齐瑞道：“椿晓琳，你们认识吗？”

　　村民们对死者的一切茫然不似作伪再追问下去也是徒劳，仅凭目前状况来看黑衣人、凶手和屠夫三人可能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