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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初日升 ...

  •   包间内,红木矮桌上立满啤酒瓶,留声机里歌声悠悠转转。

      宋齐瑞坐在卡座里,看着对面风尘仆仆眉飞色舞的大学同学祁康,刚下船没多久,时差还没倒过来,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约出来。

      祁康灌了一大口冰啤酒,就把杯子“哐”一声放在桌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兄弟,你太不够意思了。”他捂着胸口,痛心疾首道,“当初说好一起在那边把书啃完,您倒好,闷声不响,提前两三年就把专业学完了。”

      祁康越说越激动,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叨叨不停:“就留我一个人在那,我去你大爷的,兄弟,你还是人吗。”他抹了一把眼泪,“我这心啊,哇凉哇凉的。我告你昂,你!你得补偿我。”

      宋齐瑞嘴角抽动一下,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提前进修回国,也没有诉说自己回来后经历的种种,向祁康举起酒杯,道:“我请客,喝死你。”

      祁康想都没想,话脱口而出:“那行。”说完故作咳嗽两声,“十几年兄弟情,没白疼,长大了。”

      宋齐瑞气笑了。酒精太容易上头,自然是不敢多碰的,只好礼貌性喝了几口。

      “……”

      祁康美滋滋地往后一躺,手里捏着酒瓶,突然想起什么,坐起身邪恶地看着宋齐瑞:“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宋齐瑞被盯得不自在,手掌在后颈上来回揉擦,口齿不清道:“哪有……我……”

      “你别说话!”祁康直接打断他,脸上露出邪笑,“我知道了,你是为了心中那个她,提前进修跑回来的,是不是!”

      好一个心中那个她,堵得宋齐瑞哑口无言。

      祁康见宋齐瑞不回话,更加确信了自己英明推断,猛地站起,夸张地一手捂住心口,另一只手假装拿着手帕翘着兰花指,夹着嗓子:“哦,我知道了,我懂了!”

      他扭了扭腰,眼神瞟向宋齐瑞:“原来,是~心~里~那~个~她~”浮夸地抹去眼泪,“都把我们小瑞瑞的魂儿,勾走啦~我呸!重色轻友。”

      宋齐瑞斩钉截铁吐出两个字:“不是。”

      根本就不是那回事!什么女朋友,明明是男朋友。

      祁康直接瘫回卡座里,脸上表情凝固了,刚才还翘着兰花指的手握成拳,唯独伸出食指,艰难地弯下去:“你,你不会是。”嘴唇都在哆嗦,关键词卡在喉咙处,随即那根食指伸直又弯下,如此反复,“没关系,兄弟,我理解。”

      祁康又想到什么,追问:“还是说,你,还是个雏儿?”

      宋齐瑞实在绷不住:“我谈的男的。”

      祁康大吃一惊:“真是啊!你爹知道了,不抽死你,玩玩就行,你可千万别当真啊!”

      宋齐瑞摇摇头,坦诚道:“我,不是玩玩。”他停顿一下,好像清晰地对自己说,也是对他人承认:“真心喜欢,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说完羞涩地揉揉耳朵。

      祁康被宋齐瑞坚定的眼神震住,愣愣地问:“谁呀,我认识吗?”

      宋齐瑞含糊道:“应该?”

      “应该?”祁康被啤酒呛到,剧烈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好不容易顺过气,“你,不会是你之前总提起的那个谁吧?”

      宋齐瑞没有回避,没有心虚,迎着祁康惊骇的目光,果断点头道;“嗯,是。”

      “你疯了?我看你是真他妈疯了?你还想不想活了!”祁康震怒道,“你爹知道,他能放过他吗。”

      “我……”宋齐瑞张了张嘴。

      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从他懵懵懂懂意识到超越亲情的依恋开始,在无数夜晚煎熬中向自己内心投降。他想过宋长生会以什么样的眼神看他们,想过即将要付出的代价,却唯独没想过这份感情一旦暴露,所有压力都会倾泻在崔景熙身上。

      感情也绝不是一个人义无反顾。

      “好,退一万步讲,就算你能藏一辈子,把你爹、外面的人双双眼睛都瞒过去。”祁康担忧道,“那你舅舅呢?他真的喜欢你吗?”

      他紧紧盯着宋齐瑞,字字诛心道:“我说的,是男人对男人的喜欢。”

      见宋齐瑞沉默,又道:“他对你的好,那些纵容,会不会只是因为你是他外甥,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会不会是同情你?或者,妥协?”

      妥协?

      宋齐瑞自顾自心想。

      “他才用那种态度回应你,好让你闹得别太难看?宋齐瑞,这些,你想过吗?”

      宋齐瑞想反驳,想说不是的,崔景熙对他,是不一样的。

      杯中酒在灯光下闪烁,祁康举着酒杯,叹口气:“兄弟不是打退堂鼓,这是个吃人的社会。”

      晚上八九点钟,有人报案,宋齐瑞带着一部分队员马不停蹄前往案发地点。

      教堂的大门被推开,宋齐瑞带人率先踏入,阴冷潮湿和蜡油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昏暗的光线透过彩绘玻璃,映下诡异的色彩。

      他抬手示意,身后几名队员迅速散开,拉起警戒线。

      随后,所有人都看到教堂十字架上的景象。

      十字架上悬挂着一具女学生的尸体。她约莫十二三岁,裙摆被血迹污染,脖颈被粗糙的麻绳勒住,双手被拉开缚在横木上。

      一阵急促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什么情况。”崔景熙开口。

      宋齐瑞正听着队员向他汇报情况,目光撞个正着。

      他想起酒桌上祁康的话。

      “有什么发现?”崔景熙一番话扯断了宋齐瑞的思绪。

      宋齐瑞刚要开口,一名年轻队员跑过来,抢先一步汇报:“崔队,打扰一下。”又说,“初步检查,肩部有一处致命的砍伤,深度约三厘米,凶器类似于斧头或砍刀所致,排除自杀可能。”

      崔景熙问:“砍伤?”

      队员点点头:“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十一时至十二时。”

      宋齐瑞问:“报案人在哪?”

      另外两名队员带着两个身穿蓝布校服的女学生走过来。他们眼哭得红肿,相互搀扶着彼此。

      “先生……”一个扎着双马尾抱着书卷的女学生鼓起勇气,率先开口,“是,是我们发现的椿晓琳……我们是三中的同班同学。”

      宋齐瑞抬起头又迅速低下。

      她的同伴突然抽泣起来,断断续续补充道:“小琳这两天没来上课,我们很担心她,就来找她……刚进来,就看到她被挂在上面……”话没说完,又泣不成声。

      “别怕,这事我们会查清楚的。”崔景熙语气放缓了些,“不过,你们为什么会来这找她?”

      抱着书卷的女学生抹去眼泪,道:“小琳每次放学都会来这个地方。”

      宋齐瑞调整好状态,轻咳两声:“好,希望接下来你们能配合调查。”

      女学生点点头。

      崔景熙站在一旁,看着宋齐瑞专注的模样,浅笑一下,拿出笔记本,准备记下相关的线索。

      宋齐瑞问了些固定流水账的问题,并没什么重要的线索。

      “她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还有什么有关于她的信息吗?”

      两个女学生对视一眼,依旧是抱着书卷的女学生开口:“小琳不可能得罪人的!不过她那个村子挺怪的,叫泉城村,离这很近,好像在附近一座山脚下。”

      “泉城村?”崔景熙皱眉思索,“这个村子……”

      “有什么问题吗?”宋齐瑞追问。

      崔景熙声音压得很低,凑近宋齐瑞,道:“嗯,有一场抛尸案就是在那附近,到现在还没有结案,不过我不是负责人。”语气凝重几分,“凶手有两下子的。”

      究竟是同一凶手作案还是另有其人,又或许泉城村本身就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宋齐瑞道:“所以你怀疑,这两个案子有关联?”

      崔景熙沉思道:“猜的,现在没有确凿证据。”

      这个案子,比表面复杂危险得多。

      翌日一早,去三中问遍了与椿晓琳有过交集的同学、老师。得到的回答都差不多,小琳是个很内向安静的学生,自幼丧父丧母,一个人生活。没有新突破口,只能从泉城村探索看看。

      崔景熙刚从队里把有关泉城村旧案的几页档案收集完,准备回趟茶馆整理一番再去教堂现场勘查一遍。

      刚推开门,临窗座位上,一个身穿藏青布褂的中年男人悠然着品着茶,听到开门声,放下茶杯转过头来。

      崔景熙盯着那张面容削瘦的脸,眼底掠过一丝惊讶。

      “师弟,好久不见啊。”

      是二师兄,柒二。

      柒二的声音像十几年前一样,依旧带着一丝戏谑。

      崔景熙握着门框的手收紧一下,他站在门口,一时没有迈进去。看着二师兄鬓角刺眼的白发,禁不住哽咽。

      崔景熙终于动了,缓缓关上门,动作有些迟缓。他看着二师兄,看了很久。

      柒二大步冲上前,张开双臂:“吓着了?”

      崔景熙没有任何犹豫,迎了上去,紧紧拥抱在一起,褂子粗糙的布料摩擦着他的脸颊:“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崔景熙没再追问“为什么突然离开”“为什么被挖走”。两个人相对而坐,中间仅仅隔着一张茶座,可为什么觉得二师兄离自己还是很远,物是人非的慨叹逐渐沉淀下来。

      二师兄道:“过得真快,我都没认出你。”

      变了,不再像十几年前一样没心没肺爱开玩笑,变得更加寡言。

      二师兄笑着,很勉强笑着:“景熙,你一定想问,为什么师兄们离你而去吧。”

      崔景熙抬起头,他知道三兄弟之间的气氛不可能回到最初那样了,人各有路。

      不怪师兄们。

      柒儿见崔景熙不说话,突然笑出声:“啊呀,当年穷啊。就很简单,为了那点钱,为了混口饭,之前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

      崔景熙沉默,他印象中的二师兄豁达洒脱,重义轻利,绝不是被钱财收买的人。

      柒二垂下头,盯着茶杯中茶水,仿佛在看自己漂泊的前半生。

      “穷啊。”他吐出两个字,声音轻得在叹息,“人最怕的,就是穷啊。这年头,穷是个病。”

      崔景熙拿起茶壶,给杯里续上热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气模糊了彼此的视线,声音低沉,却只说了四个字。

      “回来就好。”

      天下太平,金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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