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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河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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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杀?”范雷无奈扶额,“谁家自杀还让送殡队陪演一出尸体不翼而飞?”
旁边几个被问话的村民面露惶恐,不敢接话。
崔景熙温声道:“行了,你这样乡亲们该吓到了。”
村长急匆匆赶来,几个打杂的人默默跟在他身后,他见到巡捕房的人又恶狠狠瞪向人群:“警官……这大早上,是出什么事了吗”
崔景熙道:“有人报案说,这村后坟地尸体莫名消失,来了解了解情况。”
一个五官消瘦的男人从人群挤出,声音发颤道:“警官,警官!是我抬的棺,我们眼看着这王六儿封的棺!去村后坟地路远,也偏……”
范磊急不可耐地打断他:“说重点。”
“是,是……”男人打着哆嗦,“快到地的时候,天都黑透了,我跟前头老刘搭话,说有怪音,结果他骂我自己吓自己!当时天太黑了,也顾不上什么,后来……不知道被哪个王八蛋拿棍子还是什么的敲晕了。”
老刘也从人群挤出,站出来发话:“对,警官,我可以给他作证,当时,我一听到动静,刚想转头也被敲晕了!邪门得很!我们一点防备都没有。”
“等醒过来,天已经黑死了,棺盖被撬开了!王六儿的尸体不见了!我们……我们害怕,就一早派人报了案。”
村长脸上的表情明显凝固一下。
“会不会是,王六儿没死干净啊……”一个村民小声嘀咕。
“放屁!”另一个人大声反驳道,“封棺的时候你又不是没看见,再说了,他一个穷光蛋,没儿没女爹妈也早死了,更可笑的是他老婆都跟人跑了,谁闲的没事干偷他尸体。”
村长呵斥道:“不得无礼!”
“他日子过得猪狗不如还不让人说了。”男人吊儿郎当地踢着脚下的石子,“他不是自杀吗,正好省柴米油盐了……”
宋齐瑞止住村民的议论:“王六有与他人结过怨?或者,村里最近有没有异常?”
村民面面相觑,眼神躲闪,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能有什么仇人,他啊,天天抱着个酒瓶子,一年也挣不来几个子。”
不知过了多久,崔景熙几人无论怎么问都问不出什么,索性解散了人群。
“村长,麻烦您带个路,好让我们去王六家看看。”
村长爽快答应,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悄悄靠近,扯了扯宋齐瑞的衣袖:“两位小警官,这边……这边说话。”
崔景熙挑眉,与宋齐瑞交换一个眼神,又看向范雷道:“你先去吧,有点事。”
范雷没说话,轻点头。
老妇人带着二人避开人群,走进旁边一间低矮的泥胚房。
屋里昏暗,只有一盏小煤油灯微微亮着,老妇人确认附近没人后关紧房门,紧张地小声说:“河神……河神发怒了。”
“河神?”崔景熙温和地问,“您慢慢说。”
老妇人喘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透露出恐惧:“我们这地方,是靠河吃饭的……这两年,村里收成不好,河里的鱼没了,井里的水也干了,村长请来一个巫婆,说……要献祭河女,才能平息河神的怒气。”
崔景熙的无奈和气愤硬是没表现出来,他攥紧拳头长吸一口气。
这种封建迷信的思想,恐怕难以让人改变。
老妇人继续说:“前几天又把一个丫头……扔进河里献祭了,那丫头才十五。”老妇人眼泪缓缓掉下,“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仪式都快开始了,王六儿没露面,村长急得跳脚,没办法令找了一个人去替他送行,结果晚上七八点的时候,他就在自己家,已经没气儿了!”
“所以你们认为他是自杀,匆忙埋了了事?”宋齐瑞先开口回复。
老妇人拼命点头又慌忙摇头:“是也不全是……河神发怒啊警官!”
屋里一时寂静。
崔景熙忽然笑出声,声音在泥胚房里显得格外清晰:“有意思。”
宋齐瑞沉吟片刻:“那您知道巫婆现在何处?”
老妇人叹口气,摇摇头:“这种事,我们不敢插手的……”
“谢谢老人家,这河神的事我们知道了,会多留意的。”
“等等,警官!”老妇人枯瘦的手突然急切地拉住宋齐瑞胳膊。
她仰头看向宋齐瑞:“警官……我求您,我还有个事。”
宋齐瑞轻拍着老妇人的手,眼神柔情似水道:“您说。”
“我有个儿子,前些日子……不见了,村里没人管。”老妇人抓着宋齐瑞胳膊的手收紧了些,几乎是在祈求:“您模样生得像他,我求求您,帮老婆子我找找他……他才十七八岁,他叫……钟恒。”
崔景熙上前一步,脸上笑意满满:“老人家,您别急,您的事我们记下了,眼下先处理王六的案子,我们会一并留意的。”
老妇人瘫软下去,要下跪道谢,话未说出口,两人急忙抬着她的胳膊,不肯让她跪。
两人异口同声说出:“您不用这样!”
“谢谢……谢谢警官……”
出了泥胚房,外面的冷风一吹,冻得崔景熙下意识摸了摸口袋。
忘了,他答应过宋齐瑞戒烟。
“冷吗?”
“还行,快入冬了。”
宋齐瑞一把拉过他的手,手指果然冰凉。
“干嘛?”
“给你暖暖。”说完宋齐瑞双手合拢,将那只冷得刺骨的手抱在掌心里,低头,呵出一口温热的白气。
崔景熙似乎想抽回手,但被宋齐瑞牢牢攥着。
“啧,”崔景熙别开脸,语气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调子,“多事,谁冷了?你舅舅我火力旺得很,我可没说冷。”
见崔景熙这般口是心非的摸样,宋齐瑞噗嗤一笑,偷偷亲吻着他的手背。
“行了行了。”崔景熙咳嗽几声抽回手,动作有点快,带着点欲盖弥彰的意味,“赶紧办正事。”
宋齐瑞道:“他儿子失踪的时间很蹊跷。”
“嗯,王六的死和这河神几乎同时,恐怕……”崔景熙点着头,忽然看向远方:“不是巧合。”
河水拍打着垒起的祭台,小姑娘被反绑着双手,小小的身子蜷缩在祭台中央,嘴边的麻绳迫使她张开嘴,喉咙深处传来悲惨的呜咽,却再也哭不出声。
“王六儿呢!他死哪去了?”村长额头青筋暴起,对着身边的人低吼,“仪式时辰将过,若怠慢了河神,整个村子都要遭殃!”
台下的村民焦急的躁动,窃窃私语不断。
村长赤红的双眼在人群中一扫,猛得指向一个干瘦的男人:“来不及了!你,上来。”
男人吓得一哆嗦,脸无血色:“村……村长……我,我不行。”
“不行?”村长一把揪住他的前襟,咬牙切齿地威胁,“你想让全村人给你陪葬?你家那点粮食别想要了,等着饿死吧!”
男人硬着头皮迈开步子,为了不被饿死,只能忍气吞声。
他不敢直视女孩。
他,也只是想活命。
她,也是。
村长将绳索塞到男人颤抖的手里。
“送河女!归位……”村长尖利地喊着。
姑娘眼睛被蒙上一层布,看不见,却听的清清楚楚,哀求声随着河面上的波浪起起伏伏。
男人吓破了胆,他面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闭上眼睛,猛一推。
冰冷的河水溅起,瞬时吞没了微弱的挣扎和可怜的哀求。
祭台下的人个个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忙完一上午,崔景熙头都快炸了,一个村民一个说法,费了半天劲才问到一点有用的。
“河女”名叫梁晨,外面逃荒来的,因为是村里仅剩不多的年轻姑娘,大家都愿意给她分口饭吃。
小姑娘性格好,又讨喜。
在祭祀仪式前,村长都会收取通行费,说是要给河神买路送行,挨家挨户都零零散散掏出一点点钱来祭河神。
崔景熙越听越无奈,只觉得所为的祭河神和压榨老百姓有什么区别,本来就穷,还要掏钱,恐怕不是穷上加穷,越过越穷!
后来,找人打听了坟地的道,路远又偏,趁天亮早行动,但是怎么也不见宋齐瑞他们人,只好自己先去探探路。
通往坟地的小路泥泞难行,即使才不到中午,晨雾浓得化不开,视野被拘于几步之内,四周静得可怕,只有踩在烂泥里的噗嗤声,以及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水滴声。
“这地……”
崔景熙深吸一口,像是走到了舒适区。
“我倒觉得这清静。”
崔景熙的声音带点懒洋洋的惬意,若有机会真想找一个这样的地方隐居,不被外人打扰。
透过迷雾,崔景熙隐约可以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几处墓碑旁,身形的轮廓,竟有几分眼熟。
崔景熙非但没有防备,反而两手插兜走向那熟悉的身影,语调贱兮兮道:“嗨,老雷。”他围着僵住的范雷转悠两圈,顺手搂住他的肩膀。
“怎么了。”
“齐瑞呢?这地方,他别走丢了。”
崔景熙的手臂还搭在范雷肩膀上,一阵痞笑。
话还没说完。
一个人从正前方的迷雾中显现出来,不知听了多久,目光平静地落在肩膀上的那只手。
崔景熙的笑戛然而止,肉眼可见僵住,下意识把搭在范雷肩膀上的手收回来,甚至刻意地抬起手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装作无事发生。
“瑞瑞呀,咳咳,好巧啊。”崔景熙试图重新挂起漫不经心的笑,边说边稍微往旁边挪开两步,“这雾挺大,我刚害怕你走丢呢,呃……嘿嘿。”
“案发现场不在这,跟我走吧。”
范雷绕过二人,往雾里走去。
崔景熙像是找到了台阶下,随即应和道:“对对对。”
宋齐瑞没有立刻接话,只是向前走上几步,目光从范雷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崔景熙的脸上,压低声音道:“不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