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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天黑可以矫情 天亮就得拼命 ...


  •   穆肆渝刚坐下扒了两口饭,许静怡的声音就轻轻飘过来:“肆渝,你爸给你报了补习班,下周开始……”

      话没说完,他手里的筷子“啪”地落在碗沿,瓷碗撞出刺耳的响。“我不去。”声音冷得像刚从冰箱里捞出来,他抬眼看向母亲,眼底结着冰,“上周的奥数班作业还没清完,又报?”

      许静怡叹了口气,指尖绞着围裙带子:“你爸说高三要紧,多补补总没错……”
      “他问过我想不想要吗?”穆肆渝猛地站起身,餐椅被推得往后滑了半米,“每天放学写作业到十点,周末被补习班占满,他布置的卷子堆得比课本还高!我是学习机器吗?”

      “肆渝!”穆肆林的声音从玄关炸响,他刚应酬回来,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你就是这么跟你妈说话的?”
      穆肆渝回头瞪着他,胸腔里的火气“噌”地窜上来:“我说我不去补习班!”
      “反了你了!”穆肆林把公文包砸在茶几上,玻璃杯震得叮当响,“我辛辛苦苦赚钱供你上学,你就这么回报我?补习班必须去!”

      “我不!”穆肆渝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我受够了被你们安排!我的人生凭什么由你说了算?”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客厅炸开。穆肆渝被打得偏过头,左脸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捂着脸抬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唇没让它掉下来。

      “老穆!你干什么!”许静怡冲过来想拦,却被穆肆林一把推开,踉跄着撞在沙发扶手上。
      “妈!”穆肆渝眼疾手快扶住母亲,转身怒视着父亲,“你敢碰我妈试试!”
      穆肆林被儿子的气势惊了一瞬,随即怒火更盛,扬手又是一巴掌:“逆子!敢管起老子了?”
      这一巴掌结结实实落在右脸上,穆肆渝踉跄着后退半步,脸上的疼混着心里的委屈,终于忍不住吼出声:“我宁愿不要你这种窒息的爱!你知道我有多累吗?!”

      吼完他转身就往外冲,“砰”地甩上门,把父母的争吵和母亲的哭喊都关在了身后。

      夜风灌进单薄的校服,穆肆渝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脸颊的疼越来越清晰,心里却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一块。他不知道走了多久,抬头竟站在了一栋高楼底下,楼顶的风似乎在召唤他,一个疯狂的念头窜出来:跳下去,是不是就解脱了?

      他麻木地走向楼梯间,一步步往上爬,直到站在楼顶边缘。脚下是车水马龙的灯火,风刮得他睁不开眼,就在他往前倾身的瞬间,一只大手猛地拽住他——是巡逻的保安。

      “小伙子!你疯了?!”保安把他拉回来,气得发抖,“多大点事想不开?”
      穆肆渝呆呆地看着地面,突然打了个寒颤。要是真跳下去,妈妈该有多难过?

      被保安劝了半天,他最终还是回了家。推开门时客厅一片漆黑,只有月光从落地窗淌进来,照亮沙发上蜷缩的人影。是许静怡,她抱着膝盖缩在沙发上,眉头紧锁,脸上还挂着泪痕,显然是等他等得睡着了。

      “妈……”他蹲在沙发前,声音沙哑。
      许静怡猛地惊醒,看清是他,瞬间红了眼,一把抱住他:“你去哪了?吓死妈妈了……”
      温热的眼泪落在他颈窝,穆肆渝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喉咙发紧:“妈,对不起……”
      “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许静怡摸着他红肿的脸颊,眼泪掉得更凶,“补习班不去了,妈跟你爸说了,咱们不逼自己……”

      穆肆渝任由母亲抱着,脸颊的疼好像减轻了些,心里却堵得更厉害。他轻轻拍着母亲的背,在心里悄悄说:妈,以后我会保护你。

      客厅的月光静静淌着,把相拥的母子裹在温柔里,也把刚才的争吵和戾气,悄悄藏进了深夜的寂静中。
      回到房间,穆肆渝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脸颊的红肿还在发烫,可心里的闷痛比脸上的疼更甚。他蜷起膝盖抱住自己,耳边还在回响父亲的怒吼、母亲的哭声,还有自己冲口而出的嘶吼,每一个声音都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不知坐了多久,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像是有只手在里面胡乱搅动,酸水直往喉咙里涌。他猛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冲向厕所,刚扑到马桶边,就忍不住剧烈地干呕起来。

      “呕——”胃里空空如也,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苦得他眼眶发红。他撑着马桶盖大口喘气,额头上沁出冷汗,后背的衣服都被浸湿了。刚才在楼顶被风灌的寒意,此刻全变成了翻涌的恶心感,一阵阵往上冲。

      他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泼在脸上。镜子里的少年脸色苍白,左脸颊的红印清晰可见,眼底布满红血丝,嘴唇干裂得泛着白。这副狼狈的样子,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他想起父亲扬起的手掌,想起母亲蜷缩在沙发上的背影,胃里又是一阵抽搐,赶紧低下头继续干呕。

      “咳咳……”喉咙被呛得生疼,他扶着墙壁慢慢直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回房间。刚躺到床上,胃里的恶心感又卷土重来,比刚才更凶。他咬着牙按住肚子,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浸湿了枕头。

      原来难过到极致,身体真的会跟着疼。他蜷缩成一团,把脸埋在枕头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怕吵醒客厅的母亲。黑暗中,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枕头上,洇出小小的湿痕。他想家,可这个住了十几年的房子,此刻却让他觉得比街头的寒风更冷。

      不知过了多久,胃里的翻腾渐渐平息,可睡意全无。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墙上投下细长的影子,像极了父亲扬起的手掌。他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指尖碰到皮肤时,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了一下,是唐瑞柠发来的消息,时间显示十一点半:【睡了吗?今天借你的生物笔记忘还了,明天给你带橘子糖赔罪~】后面跟着个举着橘子糖的小表情。

      穆肆渝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悬停半天,才缓缓打出两个字:【没睡。】想了想,又删掉,改成:【好,早点睡。】

      点击发送后,他把手机扔到一边,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唐瑞柠的笑脸突然闯进脑海——她举着橘子糖冲他笑的样子,画错题时皱着眉的样子,荷花池边追萤火虫的样子……那些带着橘子甜香和荷叶清香的画面,像微弱的光,一点点驱散着心底的寒意。

      也许,明天去学校,就能闻到橘子糖的甜味了。他这样想着,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倦意慢慢涌上来,在朦胧的月光里,终于沉沉睡去。
      清晨的阳光刚爬上窗台,穆肆渝走进教室时,唐瑞柠正趴在桌上往保温杯里倒牛奶。听到脚步声,她猛地抬起头,眼睛瞬间瞪圆了:“穆肆渝!你的脸怎么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脸,昨晚的红肿还没完全消退,在晨光下格外明显。“没什么,不小心撞到了。”他含糊地应着,拉开椅子坐下,想避开她的目光。

      唐瑞柠却不依不饶,伸手想碰他的脸颊:“怎么撞得这么对称?是不是打架了?”指尖快碰到时又猛地缩回,像怕碰碎什么珍宝,“很疼吧?我妈说撞了要用热毛巾敷……”

      “真的没事。”穆肆渝把书包塞进桌肚,声音有点哑。他昨晚没睡好,喉咙还带着干呕后的涩意,说话时总觉得嗓子发紧。

      唐瑞柠却突然把保温杯往他手里一塞,杯壁暖暖的烫着手心:“给你的,热牛奶。我妈说喝热的能舒缓喉咙,你昨晚是不是感冒了?声音怪怪的。”她眨着眼睛打量他,“脸色也好差,是不是没睡好?”

      保温杯里飘出淡淡的奶香味,混着点甜香。“加了蜂蜜,”她小声说,“我早上特意让妈妈热的,温温的刚好喝。”

      穆肆渝握着温热的杯子,指尖的凉意被驱散了些。他低头拧开盖子,白色的牛奶冒着热气,在杯壁上凝结成小水珠,像极了昨晚没掉的眼泪。“谢谢。”他喝了一口,温热的牛奶滑过喉咙,带着蜂蜜的甜,把干涩的痛感都抚平了些。

      “对了!”唐瑞柠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个小盒子,“这个给你。”盒子里是片晒干的荷叶,夹着颗橘子糖,“林小满说荷叶能安神,你要是晚上睡不着,就闻闻荷叶香,比安眠药管用!”

      穆肆渝捏着那片荷叶,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上面,纹路清晰得像能摸到。他忽然想起昨晚站在楼顶的风,想起母亲含泪的脸,再看看眼前女孩亮晶晶的眼睛,心里那片冰封的角落,好像被这杯热牛奶和荷叶香悄悄融化了一角。

      “你的笔记。”他把生物笔记推给她,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里面夹了张细胞图,你上次说没看懂的那个。”

      唐瑞柠翻开一看,果然在最后一页看到了详细的图解,旁边还画了个举着荷叶的小人,头顶冒着个“困”字气泡。她抬头时,正好撞进他眼里,发现他眼底的红血丝还没消,却比刚才柔和了许多。

      “穆肆渝,”她突然凑近,用气音说,“要是有烦心事,就去荷花池边坐坐,荷叶会听你说话的。”她指了指他手里的荷叶,“就像这个,能装下好多秘密。”

      穆肆渝握着温热的牛奶杯,捏着那片带着清香的荷叶,突然觉得这个清晨变得不那么难熬了。阳光洒在课桌上,把女孩的发梢染成金色,连空气里都飘着甜甜的奶香味,像把昨晚的寒冷和委屈,都悄悄酿成了能握在手心的温暖。

      早读课的铃声响起时,他把荷叶夹进笔记本,又喝了一口热牛奶。蜂蜜的甜混着奶香在舌尖散开,心里那点涩意渐渐淡了,只剩下暖暖的感觉,像有人在冰冷的黑夜里,悄悄为他点了盏灯。
      英语早读课的铃声刚响,课代表就抱着单词表走到讲台前:“今天抽查上周的单词,从穆肆渝开始!”

      穆肆渝刚把热牛奶杯收进桌肚,闻言愣了一下。昨晚折腾到半夜,单词根本没来得及背,脑子里还乱糟糟的全是家里的争吵。他站起来时,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serenity’,平静。”课代表念出单词。
      穆肆渝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半天没出声。全班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能感觉到脸颊在发烫,昨晚的红肿好像又疼了起来。

      “serenity……”唐瑞柠在底下悄悄对口型,手指在课本上写着字母,眼神里满是着急。
      穆肆渝看着她指尖的动作,突然想起她刚才说的“荷叶会听你说话”,心里莫名安定了些。“平静,宁静。”他终于念出释义,声音虽然轻,却很清晰。

      课代表点点头:“下一个,‘tender’。”
      “温柔的,柔软的。”这次他答得很快,目光不自觉地扫过唐瑞柠桌上的热牛奶杯——杯壁上的水珠正顺着杯身往下滑,像极了她说话时软软的尾音。

      早读抽查结束后,唐瑞柠立刻凑过来,把单词表推给他:“你看,我标了重点!这个‘tender’后面画了荷叶,是不是很好记?”她指着自己的标注,“温柔就像荷叶托露珠,软乎乎的~”

      穆肆渝看着她歪歪扭扭的荷叶涂鸦,突然笑了。这是他今天第一次笑,嘴角扬起的弧度连自己都没察觉。唐瑞柠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亮起来:“你笑了!果然单词没那么可怕吧?”

      他低头翻着单词表,发现每个难记的单词旁都有小插画:“endeavor”旁边画着鼓槌敲荷花,“perseverance”旁边是萤火虫提着灯笼,最后一页还画了个举着热牛奶的小人,旁边写着“warmth=蜂蜜+牛奶”。

      “这是‘记忆魔法’!”唐瑞柠得意地晃腿,“把单词和夏天的东西绑在一起,就忘不掉啦!比如‘serenity’就是荷花池的清晨,安安静静的。”

      穆肆渝指尖划过那些温暖的小插画,心里那点紧绷的情绪渐渐松了。英语老师在讲台上领读课文,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单词表上,把女孩的字迹染成金色。他跟着大家朗读,声音虽然还有点哑,却比刚才平稳了许多。

      读到“love is patient, love is kind”时,唐瑞柠突然用笔戳了戳他的胳膊,指着课本上的插图——一对情侣在荷花池边散步。她挤眉弄眼地用口型说:“像不像我们?”

      穆肆渝的脸颊瞬间红了,赶紧低头盯着课本,却发现唐瑞柠在插图旁边画了两个小人,男孩举着笔记本,女孩捧着热牛奶,头顶飘着单词“tender”。他忍不住又弯了弯嘴角,早读课的琅琅书声里,好像混进了牛奶的甜香和荷叶的清香,把那些糟糕的夜晚和疼痛的记忆,都悄悄酿成了此刻的宁静。

      下课铃响时,穆肆渝把单词表折好放进书包,指尖还残留着热牛奶的温度。唐瑞柠凑过来递给他颗橘子糖:“奖励你早读进步!下次再忘单词,我就用荷叶敲你脑袋~”

      他捏着那颗橘子糖,看着女孩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觉得那些被安排的人生、窒息的争吵,好像都没那么可怕了。至少在这个清晨的教室里,有热牛奶的暖,有单词表上的小插画,有女孩的笑脸,把那些冰冷的碎片,都拼成了温柔的模样。
      英语课刚上到一半,唐瑞柠突然用笔戳了戳穆肆渝的胳膊,偷偷递过一张纸条:【下节课体育课自由活动,去荷花池喂小鸭子吗?我带了面包屑!】

      穆肆渝看着纸条上画的小鸭子和荷叶,笔尖顿了顿,回了个“好”。唐瑞柠收到回复,偷偷比了个耶,发梢的小蝴蝶结在晨光里晃了晃,像只快乐的小蝴蝶。

      体育课铃声一响,大家都往操场跑,唐瑞柠却拉着穆肆渝往荷花池走。林小满和陆柠他们早就带着面包在栈道边等着,看到两人过来,陆柠立刻起哄:“哟~学霸情侣又来约会啦?”

      “胡说什么!”唐瑞柠把面包袋往陆柠手里一塞,“再八卦面包全喂鸭子!”她转身蹲在栈道边,掰了块面包屑撒向水面,几只小鸭子立刻摇着尾巴游过来,扁扁的嘴巴抢着啄食,溅得她手背上都是水珠。

      穆肆渝站在她身边,看着小鸭子毛茸茸的脑袋在水里蹭来蹭去,突然觉得心里那点沉闷的情绪被驱散了些。唐瑞柠递给他半块面包:“你也试试,它们超乖的。”

      他刚蹲下身,就被一只胆大的小鸭子啄了手指,痒痒的触感让他忍不住笑了。唐瑞柠举着手机“咔嚓”拍下这一幕:“抓到穆肆渝笑啦!这张必须存进纪念册!”

      林小满凑过来看照片:“欸?他脸上的红印怎么回事?昨天还没有呢。”她突然压低声音,“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告诉我们,‘夏日小队’帮你出头!”

      穆肆渝的笑容僵了僵,刚想解释,唐瑞柠突然抢过话头:“是被小鸭子啄的!你看这只最胖的,昨天就啄过我,力气超大!”她指着一只羽毛蓬松的小鸭子,故意把话题岔开,“不信你问它!”

      陆柠和段落尘配合地起哄,林小满被逗得哈哈大笑,总算没再追问。穆肆渝看着唐瑞柠偷偷朝他眨眼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暖的。

      喂完鸭子回到教室,唐瑞柠从书包里掏出个小药盒:“给你的。”里面是支活血化瘀的药膏,“我妈说这个涂红肿很管用,记得晚上回家抹,别用手揉。”她压低声音,“要是有人问,就说是蚊子咬的,我帮你作证!”

      穆肆渝捏着那支小小的药膏,塑料外壳在手心微微发烫。他想起昨晚母亲红着的眼眶,想起父亲愤怒的脸,再看看眼前女孩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那些沉重的压力,好像被这药膏和面包屑悄悄分担了些。

      “唐瑞柠,”他突然开口,“谢谢。”
      女孩抬头冲他笑,眼睛弯成了月牙:“谢什么呀,我们是同桌嘛!”她把药膏塞进他手里,“快收起来,别被老师看到。”

      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教室,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穆肆渝看着手心里的药膏,又想起清晨那杯热牛奶,突然觉得这个夏天虽然有争吵和眼泪,却也藏着许多温柔的碎片——是荷花池的小鸭子,是单词表上的荷叶涂鸦,是女孩悄悄递来的药膏,把那些难熬的时刻,都酿成了能握在手心的温暖。

      放学时,唐瑞柠抱着书包追上来:“明天带荷叶粥给你!我妈说加了莲子,安神的~”她晃了晃手里的速写本,“今晚我会画只举药膏的小鸭子,给你当书签!”

      穆肆渝看着她跑远的背影,书包上的荷花书签在风里轻轻摇晃。他握紧手里的药膏,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原来被人惦记的感觉,是这么好的事,像夏天的风裹着荷叶香,悄悄吹散了心里的阴霾。
      穆肆渝推开家门时,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水晶灯在地板上投下冷光。管家张叔正弯腰擦着茶几,看到他回来,立刻直起身:“小少爷回来了?先生和夫人今晚有应酬,让您自己先用晚餐。”

      “知道了。”他换了鞋往楼上走,脚步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响。昨晚的争吵像没发生过一样,沙发上的抱枕摆得整整齐齐,连穆肆林砸过公文包的茶几都亮得能照出人影,可他还是能闻到空气里残留的火药味。

      保姆李婶端着汤从厨房出来,笑着迎上来:“小少爷饿了吧?今天做了你爱吃的松鼠鳜鱼和玉米排骨汤。”她的语气小心翼翼的,眼神在他脸上飞快扫过,大概是看到了没消的红肿。

      穆肆渝没什么胃口,却还是坐下拿起筷子:“谢谢李婶。”鳜鱼炸得金黄,糖醋汁裹得均匀,是他从小爱吃的味道,可今天尝在嘴里,却觉得甜得发腻。

      “夫人临走前特意叮嘱,让你多喝排骨汤,补补身子。”李婶给他盛了碗汤,“说你最近学习辛苦,别熬太晚。”

      他握着温热的汤碗,指尖的凉意慢慢散去。母亲总是这样,哪怕自己受了委屈,也记挂着他的温饱。他想起早上唐瑞柠塞给他的药膏,突然放下筷子:“张叔,家里有热毛巾吗?”

      敷完脸回到房间,他从书包里掏出唐瑞柠给的荷叶和药膏。荷叶的清香混着药膏的薄荷味,在空气里慢慢散开,压过了房间里沉闷的气息。他对着镜子把药膏涂在脸颊的红肿处,冰凉的触感让疼痛减轻了些,镜子里的少年脸色虽然还有点苍白,眼神却比昨晚亮了许多。

      书桌上还摆着昨晚没写完的卷子,是穆肆林布置的附加题。他翻开本子,突然想起唐瑞柠说的“荷叶受力法”,鬼使神差地在草稿纸上画了片荷叶,把受力点标在露珠的位置。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那些枯燥的公式好像变得生动起来。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唐瑞柠发来的消息:【作业写完了吗?我有道物理题不会,明天教我呀~】后面跟着个举着荷叶发呆的小人表情包。

      穆肆渝看着那个傻乎乎的表情包,忍不住笑了。他回复:【好,明天给你画受力图。】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今天的面包屑,小鸭子很喜欢。】

      对方几乎秒回:【那明天带全麦面包!更有营养~】

      他放下手机,继续写卷子。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草稿纸的荷叶图案上,像撒了层银粉。客厅里传来张叔和李婶收拾碗筷的声音,轻轻的,不像昨晚的争吵那样刺耳。

      原来安静的夜晚也可以很温柔,没有争吵,没有命令,只有笔尖的沙沙声,荷叶的清香,和手机里悄悄跳动的消息提示,把那些冰冷的时刻,都酿成了带着暖意的时光。他看着草稿纸上的荷叶,突然开始期待明天的清晨——期待那杯热牛奶,期待荷花池的小鸭子,期待那个会把单词画成荷叶的女孩,能让这个夏天,再多一点这样温柔的碎片。
      夜深时,穆肆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父亲发怒时狰狞的轮廓。他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唐瑞柠给的那片荷叶,凑近鼻尖轻嗅。清冽的荷香混着淡淡的青草味,像带着荷花池的晚风,一点点抚平他心头的躁动。

      书桌上的手机突然亮起,是许静怡发来的消息:【肆渝,妈妈今晚不回去了,在你外婆家。药膏记得涂,别吃生冷的,冰箱里有牛奶,热了再喝。】后面跟着个拥抱的表情。

      他盯着消息看了很久,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又删,最后只回了句:【妈,你也早点休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仿佛能看到母亲在手机那头松了口气的样子,心里突然涌上一阵愧疚——昨晚他只顾着自己委屈,却没好好看看母亲眼底的红血丝。

      放下手机,他翻开唐瑞柠的单词表,借着月光看着那些可爱的涂鸦。“tender”旁边的荷叶被画得软乎乎的,像真的能托住露珠;“serenity”旁边的荷花池里,还漂着只小小的荷花灯,灯芯用荧光笔涂过,在暗处泛着微弱的光。

      他突然想起早上那杯热牛奶,想起喂小鸭子时唐瑞柠的笑声,想起她偷偷塞药膏时认真的侧脸。这些细碎的画面像散落在黑暗里的星星,一点点把他心里的阴霾照亮了些。

      床头柜上的药膏管反射着月光,他拿起来又涂了点在脸颊上。薄荷的清凉顺着皮肤蔓延开,连带着心里的闷痛都减轻了。他把荷叶夹进单词表,又把唐瑞柠画的小鸭子书签塞进枕头下,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温柔的碎片都藏进梦里。

      窗外的蝉鸣渐渐稀疏,夜变得更静了。穆肆渝躺回床上,这次没再胡思乱想。鼻尖萦绕着荷香,枕头下藏着书签,脑海里是单词表上的荷叶和女孩的笑脸。他闭上眼睛,嘴角悄悄扬起一点弧度——原来没有争吵的夜晚,可以这么安稳,连梦都带着淡淡的甜香,像有人在荷花池边,为他轻轻哼起了摇篮曲。

      第二天清晨,他是被阳光晒醒的。睁开眼时,第一反应就是摸枕头下的书签,看到那只举着荷叶的小鸭子,心里瞬间踏实了。窗外传来鸟鸣声,楼下隐约有李婶做早餐的香味飘上来,是煎蛋和牛奶的味道,像极了唐瑞柠带来的温暖。

      他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感觉昨晚的疲惫都消散了。走到镜子前,脸颊的红肿消了不少,只剩下淡淡的印记,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他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虽然还有点僵硬,却比昨天自然多了。

      今天也要去学校,去见那个会带热牛奶、会画荷叶涂鸦的女孩。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的脚步就轻快了许多,连下楼时的脚步声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像踩在洒满阳光的荷叶上,稳稳地接住了一个温柔的清晨。
      走到楼下时,李婶正把煎蛋盛进盘子,金黄的蛋液边缘微微卷起,飘着淡淡的黄油香。“小少爷醒啦?”她笑着把牛奶倒进杯子,“今天的煎蛋加了芝士,你尝尝看。”

      穆肆渝刚坐下,就看到餐桌上放着个保温桶,上面贴着张便签,是许静怡的字迹:“给你带的莲子羹,放冰箱了,记得中午热了喝。”末尾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像怕他看不到似的。

      他咬着煎蛋,心里暖融融的。原来家人的关心,不只有争吵和命令,还有藏在煎蛋里的芝士,和便签上的笑脸。

      吃完早餐去学校,刚走到荷花池边就看到唐瑞柠的身影。她蹲在栈道上,正把全麦面包撕成小块,小鸭子们围着她的手心抢食,毛茸茸的脑袋蹭得她手心发痒,笑声像风铃一样脆。

      “早。”穆肆渝走过去,声音里带着点清晨的清爽。
      唐瑞柠回头冲他笑,眼睛亮得像浸了露水:“早!你看它们多能吃,半袋面包都快没了!”她递给他一块面包,“快喂,这只最胖的叫‘穆小胖’,跟你一样爱吃!”

      他刚伸手,那只被取名“穆小胖”的鸭子就啄了他手心一下,痒得他差点把面包掉水里。唐瑞柠举着相机“咔嚓”拍下这一幕:“又抓到你笑啦!这张要和上次的凑成‘喂鸭双煞’!”

      上课铃响时,两人并肩往教室走。唐瑞柠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个小瓶子:“给你的。”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飘着片荷叶,“薄荷水,喷在脸上凉凉的,消肿超快!我妈说比药膏管用。”

      穆肆渝接过小瓶子,阳光透过瓶身,把荷叶的影子投在他手背上,像片小小的绿云。“昨天的药膏很好用,”他轻声说,“红肿消了很多。”

      “那当然,”唐瑞柠得意地扬下巴,“也不看是谁给的。”她突然凑近,用气音说,“你今天看起来开心多了,是不是我的荷叶粥起效了?”

      他看着女孩眼里的狡黠,像藏了只偷糖的小猫,忍不住点头:“嗯,起效了。”

      走进教室时,林小满正举着纪念册追着陆柠跑:“把昨天的照片给我贴上去!‘喂鸭双煞’必须C位!”段落尘举着相机跟拍,嘴里念叨着:“今天的主题是‘荷叶与早安’,完美!”

      穆肆渝把薄荷水放进桌肚,看着唐瑞柠和他们闹成一团,突然觉得这个清晨格外明亮。阳光洒在课桌上,荷花池的清香从窗外飘进来,连空气里都带着甜甜的味道。

      他翻开笔记本,看到夹在里面的荷叶书签,又想起母亲便签上的笑脸,心里那片曾经冰封的角落,好像被这些温柔的碎片一点点填满了。原来生活不只有争吵和命令,还有热牛奶的暖,荷叶粥的香,和女孩藏在薄荷水里的关心,把每个平凡的清晨,都酿成了值得期待的时光。

      早读课的铃声响起时,唐瑞柠把单词表推过来,上面新画了只举着薄荷瓶的小鸭子,旁边写着:“今日任务:保持微笑~”穆肆渝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字迹,嘴角忍不住弯起,在心里悄悄回了句:“收到。”
      早读课刚结束,唐瑞柠就神秘兮兮地凑过来:“穆肆渝,今天下午有班会,主题是‘我的夏日愿望’,你准备说什么?”她晃了晃手里的便签纸,上面写着“和萤火虫晚会拍合照”,旁边画了个举相机的小人。

      穆肆渝看着她眼里的期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上的荷叶:“还没想好。”其实他昨晚躺在床上时想过,愿望很简单——希望家里能少点争吵,希望每天都能像现在这样,有热牛奶和荷花香。

      “那跟我组队呗!”唐瑞柠用笔戳了戳他的胳膊,“我们说‘一起完成夏日清单’,肯定能拿奖!老师说有荷花书签当奖品呢!”

      他刚想点头,就看到刘佳慧抱着笔记本走过来,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穆肆渝,上次那道物理题我还是没弄懂,班会后能再讲一遍吗?”她的笔记本上画着小小的荷花,是上次唐瑞柠教她画的。

      “可以。”穆肆渝点头时,瞥见唐瑞柠在旁边偷偷做鬼脸,把“组队”两个字写在便签上递过来,还画了个鼓槌敲荷花的图案。他忍不住笑了,接过便签夹进笔记本。

      班会课上,大家轮流上台说愿望。林小满说要收集一百片荷叶做标本,陆柠说要把纪念册拍到九十九页,轮到唐瑞柠时,她举着便签纸大声说:“我的愿望是和‘夏日小队’一起去萤火虫晚会,拍一张会发光的合照!”她还特意指了指穆肆渝,“还要让他当摄影师!”

      全班都笑起来,穆肆渝的耳尖悄悄红了。轮到他上台时,他看着台下女孩亮晶晶的眼睛,突然改了主意:“我的愿望是……夏天的荷花能开得久一点,小鸭子能长胖一点。”

      台下又是一阵笑,唐瑞柠却听懂了——他说的是他们一起喂的小鸭子,是他们常去的荷花池。她趴在桌上,看着他站在讲台上的背影,阳光把他的轮廓镀成金色,心里像被荷叶托着的露珠,轻轻晃出甜来。

      班会结束后,穆肆渝在荷花池边给刘佳慧讲题。唐瑞柠和林小满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假装看小鸭子,耳朵却竖得高高的。“你看刘佳慧的笔记本,”小满戳了戳她,“荷花旁边画了个篮球,肯定是在想隔壁篮球队长!”

      唐瑞柠忍不住笑:“上次还说星星比荷花好看呢,现在叛变了。”她看着穆肆渝低头讲题的侧脸,阳光落在他睫毛上,像撒了把金粉,“不过她画的荷花,比我第一次画的好看多了。”

      “那是你教得好!”小满晃着腿,“再说穆肆渝只给你画鼓槌,给她的只有受力图,这差别待遇够明显了!”

      唐瑞柠的脸颊红了,刚想反驳,就看到穆肆渝朝她们走来。刘佳慧抱着笔记本跟在后面,笑着挥手:“谢谢你们!我懂啦!”她跑向教学楼时,还回头朝唐瑞柠眨了眨眼,像在说“加油”。

      “讲完了?”唐瑞柠仰头看他,手里还捏着没喂完的面包屑。
      “嗯。”穆肆渝在她身边坐下,小鸭子立刻围过来,蹭着他的裤腿要吃的。他拿起一块面包,学着她的样子撕成小块,动作笨拙却认真。

      阳光穿过荷叶的缝隙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叠成小小的一团。唐瑞柠看着他喂鸭子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下午变得很慢,慢到能装下讲题的声音、小鸭子的叫声,和藏在风里的心动,把这些平凡的瞬间,都酿成了夏天最温柔的模样。

      放学时,唐瑞柠抱着纪念册追上来:“班会的照片洗出来了!你看你说愿望时,耳朵红得像橘子糖!”她指着照片上的红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穆肆渝抢过纪念册,却没合上,反而翻到新的一页:“这里留着放萤火虫晚会的合照。”他看着她,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到时候,给你拍张最亮的。”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荷花的清香混着晚风飘来,把这句藏在光里的约定,悄悄吹进了夏天的故事里。
      唐瑞柠绕去便利店买橘子汽水,刚走到冰柜前,就被一个老爷爷拦住了。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里捏着个旧布包,眼神亮亮地盯着她:“小姑娘,你书包上挂着荷花呀?”

      唐瑞柠愣了一下,指了指书包上的荷花书签:“爷爷,这是书签。”
      老爷爷突然凑近,声音压得很低:“荷叶藏心事,萤火虫记约定,晚风要是停了,记得看看荷叶背面。”他说完就转身往外走,背影在夕阳里晃了晃,像片被风吹走的荷叶。

      唐瑞柠站在原地懵了半天,手里的橘子汽水差点掉地上。“荷叶背面?”她喃喃自语,完全没懂这没头没尾的话,只觉得这老爷爷怪怪的,像从故事书里走出来的。

      第二天早读课刚结束,她就拉着陆柠躲到走廊拐角:“我跟你说个事,昨晚遇到个超奇怪的老爷爷!”
      “什么老爷爷?”陆柠啃着橘子饼干,眼睛亮晶晶的,“是不是算命的?说你今年桃花运旺?”

      “比算命的还怪!”唐瑞柠把书包上的荷花书签摘下来,“他看到这个书签,就跟我说‘荷叶藏心事,萤火虫记约定’,还让我看荷叶背面,你说他是不是认错人了?”

      陆柠嚼饼干的动作停了:“荷叶背面?难道有字?”她抢过书签翻来覆去看,“没有啊,就是片普通的荷叶标本。”
      “我也看了!”唐瑞柠皱着眉,“他说得神神秘秘的,说完就走了,搞得我昨晚翻速写本翻到半夜,把所有荷叶画都看了一遍,啥也没有。”

      “说不定是某种暗号?”陆柠突然压低声音,“比如‘萤火虫记约定’,不就是说你们萤火虫晚会的约定吗?荷叶藏心事……难道穆肆渝在荷叶书签里藏了话?”

      唐瑞柠的脸“唰”地红了:“别瞎说!那书签是我自己做的!”可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穆肆渝确实在她的速写本上画过荷叶,还在萤火虫翅膀上写过字母,难道真有什么她没发现的?

      两人正嘀咕着,穆肆渝和段落尘从教室走出来。看到她们鬼鬼祟祟的样子,段落尘举着相机就拍:“偷拍什么秘密呢?是不是在说昨晚便利店的老爷爷?”

      “你也遇到了?”唐瑞柠眼睛瞪圆了。
      “可不是嘛,”段落尘挠挠头,“他让我‘多拍光影,少拍人影’,说‘照片里的光,会记住没说出口的话’。当时觉得莫名其妙,现在听你一说,好像有点意思?”

      穆肆渝一直没说话,此刻突然开口:“他是不是穿蓝布衫,背个旧布包?”
      “对!你也见过?”
      他点点头,目光落在唐瑞柠手里的荷叶书签上:“上周在荷花池边见过他,他对着荷叶说话,说‘夏天的秘密,都藏在露珠里’。”

      四人面面相觑,突然觉得这老爷爷像个藏在夏天里的神秘人,说的话像谜语,却又都绕着荷花、萤火虫和光。唐瑞柠捏着书签翻到背面,阳光透过叶脉照过来,纹路清晰得像密码。

      “不管了!”陆柠挥挥手,“说不定是退休的语文老师,喜欢念诗呢!反正萤火虫晚会我们照去,照片照拍,管他荷叶藏什么心事!”

      唐瑞柠把书签重新挂回书包,心里却记下了老爷爷的话。她偷偷瞥了眼穆肆渝,发现他也在看她的书签,眼神里带着点好奇。风从走廊吹过,书包上的荷花书签轻轻摇晃,像在说:夏天的秘密,才刚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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