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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两情相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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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那日,天空飘起了雪花。
细碎的雪粒落在青瓦上,簌簌作响,给整座长安城都覆上了一层薄白,沈绾站在书房窗前,看着庭院里的红梅在雪中绽放,忽然听见院外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那声音...像是汗血宝马的嘶鸣!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踉跄着跑出书房。
庭院里,张管家正领着一群下人迎出去,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激动的神色,沈绾挤在人群后面,踮着脚尖往外看。
雪幕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策马而来。
枣红色的汗血宝马踏雪而行,鬃毛上沾着雪花,愈发显得神骏,马上的人穿着玄色披风,身姿挺拔如松,风雪吹起他的披风一角,露出里面银亮的铠甲,在雪光中闪着耀眼的光。
是他。
霍去病。
他回来了。
沈绾的眼眶瞬间就热了。
他似乎比离开时更高了些,身形也更挺拔了,眉宇间的锐气更盛,却也添了几分沉稳,他勒住马缰,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干脆,披风上的雪花簌簌落下,在他脚边堆起一小团白。
“侯爷!您可回来了!”张管家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您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
下人们纷纷跪倒,齐声道:“恭迎侯爷凯旋!”
霍去病抬手示意众人起身,目光扫过庭院,最后,落在了人群后面的沈绾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风雪还在飘,红梅在枝头绽放,周围的喧嚣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沈绾看见他的眼睛,依旧像淬了大漠的日光,亮得惊人,此刻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带着穿越风雪的温度。
他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
沈绾的心跳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脸颊烫得能融化飘落的雪花,她慌忙低下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连呼吸都忘了。
“都起来吧。”霍去病的声音在风雪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张管家,备些热食,再...”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沈绾身上,“再沏壶热茶,要上次那种加了枸杞红枣的。”
张管家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应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沈绾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他还记得。
他还记得她沏的茶。
霍去病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进正厅,留下一群忙碌的下人和站在原地,心跳如鼓的沈绾,春桃凑过来,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挤眉弄眼道:“看到没?侯爷一回来就惦记着你的茶呢!”
沈绾的脸颊更烫了,嗔道:“别胡说。”
可心里的欢喜,却像破土而出的嫩芽,挡也挡不住。
她跟着人群往回走,经过庭院时,忽然发现雪地上有一串脚印,从门口一直延伸到书房,那脚印很大,是男人的靴子留下的,边缘沾着未化的雪粒。
是他刚才看她的时候,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吗?
沈绾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她蹲下身,轻轻碰了碰那串脚印,指尖触到雪的冰凉,心里却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
回到书房,沈绾忙着生炭火、烧水、沏茶,动作间,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她看着水壶里翻腾的热气,想起他出征前那个夜晚,他让她“陪他坐会儿”,想起他没说完的那句话,想起他送她的那支箭镞。
原来所有的等待,所有的担忧,在他平安归来的这一刻,都有了意义。
茶沏好时,正厅里传来了说话声,沈绾端着茶盏走过去,看见霍去病正和几位身着官服的人说话,大概是前来慰问的朝臣,他坐在主位上,姿态从容,应对得体,眉宇间是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依附大将军的少年校尉了。
听见脚步声,他抬眼看来。
沈绾走上前,将茶盏轻轻放在他手边:“侯爷,您的茶。”
“放下吧。”他的声音温和,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才转回头去继续和朝臣说话。
沈绾放下茶盏,正准备退下,却听见一位朝臣笑道:“骠骑将军真是好福气,府里竟有这样伶俐的侍女,连沏茶都这样讲究。”
霍去病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沈绾,淡淡道:“她确是个细心的。”
那语气里的赞许,清晰地传到沈绾耳中,她的耳尖瞬间就红了,低着头快步退了出去,心脏却像被灌满了风,轻飘飘的,快要飞起来。
傍晚时分,客人都走了。
沈绾正在书房整理被风吹乱的竹简,忽然听见脚步声,她回过头,看见霍去病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下了铠甲,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常服,头发用玉冠束起,少了些沙场的凌厉,多了几分温润。
“侯爷。”沈绾轻声唤道。
“嗯。”他应着,走到书案前,拿起一卷竹简,却没看,只是看着沈绾,“这几个月,辛苦你了。”
沈绾愣了一下:“不辛苦。”
“书房打理得很好。”他的目光扫过整齐的书架,落在窗台上那盆开得正艳的秋海棠上,“这花,是你养的?”
“是...见它快枯死了,便顺手浇了些水。”沈绾小声道,那是他出征前放在窗台上的,说是从西域带回来的品种。
霍去病点点头,忽然道:“你上次说的观星之法,本侯在大漠里试过了,很有用。”
沈绾的眼睛亮了:“真的?”
“嗯。”他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嘴角噙着一丝浅淡的笑意,“依着你说的斗柄指向,夜里行军少走了许多冤枉路。”
沈绾的心里像被蜜浸过一样甜,她看着他,忽然鼓起勇气,问道:“侯爷...在祁连山,是不是很凶险?”
霍去病的目光暗了暗,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却很平淡:“还好。”
他说得轻描淡写,沈绾却能想象出那其中的惊心动魄,她想起那支带着干涸血迹的箭镞,想起史书里“师大率减什三”的记载---三成的伤亡,意味着多少年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那片雪山。
她的眼眶有些发热:“回来就好。”
简单的四个字,却像是压抑了太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
霍去病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沉默了片刻,窗外的雪还在下,红梅的香气透过窗缝钻进来,带着清冽的甜,他忽然上前一步,站到她面前。
距离很近,近到沈绾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能看到他睫毛上沾着的细小雪粒。
她的心跳瞬间失控,紧张地攥紧了衣袖,连呼吸都忘了。
“沈绾。”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本侯出征前,说过一句话,还记得吗?”
沈绾的心脏猛地一跳。
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
她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映着她的影子,映着跳动的烛火,映着窗外的飞雪,仿佛盛着整个世界。
“记得。”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霍去病看着她,目光温柔得像融化的雪水,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在沈绾的心上:
“本侯说,若能活着回来,便向陛下请旨...”
他顿了顿,目光里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认真。
“请旨,让你留在本侯身边。”
窗外的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停了。
沈绾怔怔地看着他,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原来,他没说完的话,是这个。
原来,他不是要给她自由,不是要打发她离开,而是...要她留下。
留在他身边。
这个念头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沈绾所有的等待和担忧,她看着眼前的少年将军,看着他眼底的认真,看着他眉宇间的温柔,忽然觉得,穿越两千年的光阴,经历所有的惶恐和不安,都是值得的。
她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无比清晰:
“好。”
一个字,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勇气,也包含了所有的心意。
霍去病的嘴角,终于扬起一个清晰的笑意,那笑意像春风拂过雪原,瞬间驱散了所有的寒意,让整个书房都变得温暖起来。
他抬手,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泪水,指尖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烫得沈绾的脸颊愈发滚烫。
窗外,雪还在下,红梅在枝头绽放得愈发绚烂,烛火在案头跳动,映着相拥的身影,映着未写完的竹简,映着一段跨越千年的缘分,终于在这个飘雪的冬日,找到了最美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