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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想办法见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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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葵推开家门,客厅里凝滞的空气几乎让人窒息。
夏静兰双臂交叠坐在沙发中央,五官精致的脸上笼罩着寒霜。井栩垂首站在一旁,目光盯着地面的大理石纹路。
“去!给你妹妹道歉!”夏静兰猛地起身,指着井栩的手指微微发抖,显然是怒极。
井栩抬头看向井葵,喉结滚动,“妹妹。”
“哥哥向你道歉。”他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局促,“是哥哥说话欠考虑,……对不起。”
井葵垂着眼睫走向电梯,嗓音沙哑,“知道了。”
井栩还想上前,她已经按下按钮,“我困了。”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夏静兰扶着额头重重坐回沙发,先前的画面如潮水涌来——
二十分钟前,井栩拎着四个精美礼盒进门,夏静兰正端着红茶看杂志。
“哪儿来的?”她头也不抬地问。
井栩将礼盒放在茶几上,喉头发紧,“妈。”
“我好像,惹小葵难过了……”
“葵葵呢?”夏静兰立刻放下茶杯,蹙眉睨向井栩,“你对葵葵做了什么?”
随着井栩娓娓道来的叙述,夏静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当听到见家长三个字时,她猛地掐住人中,“侬脑子瓦特啦?!”
“你怎么能对妹妹说这种话!”她拍案而起,“我不会管那男孩子是谁,也不会干涉葵葵谈恋爱!她早就有自己的主见了!”
又一句地道的话脱口而出:“侬帮帮忙好伐!”
夏静兰气得指尖发颤,“知不知道你妹妹恐婚?!”
井栩瞳孔骤缩,“我只知道她不想谈恋爱,没……”
夏静兰打断他,“葵葵因为我和你爸离婚的事,心里一直有疙瘩!”
她指着玄关处,“你现在就给我站这儿反省!等葵葵回来立刻道歉!”
此刻,夏静兰望着紧闭的电梯门,视线被泪水晕开些许。她转头看向呆立原地的井栩,终究没再说什么,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别墅外,远处的新年的烟花仍在绽放,却照不亮这一室沉寂。
**
二月的城市在玻璃窗外铺展开来,高楼间的霓虹灯牌在暮色中渐次亮起。井葵蜷在沙发里,指尖机械地操作着游戏手柄。屏幕上的角色已经通关无数次,但她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相同关卡。
那是徐夏曳那次在除夕夜送来的限量版游戏机,与顶级和牛、定制茶具、年份红酒一起,装在烫金礼盒里。
红酒礼盒的贺卡上“新年快乐,小葵花”七个字笔锋凌厉,像极了那人一贯的作风。
她后来虽然接受了井栩的道歉,也收到了补偿的奢侈品,心里那道坎却始终迈不过去。
徐夏曳那天的沉默比任何回答都刺骨。
他默认了,他们终将重蹈她父母的覆辙。
她呢?是害怕他放弃?还是恐惧婚姻本身?亦或是不敢承认早已深陷的感情?
她目光穿过玻璃,仿佛要越过11公里外的城市森林,直抵梵林区的那扇窗。
整整一个月,他们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像两座孤岛隔着海雾相望。
……
与此同时梵林区。
徐夏曳立在落地窗前,手机还残留着与蔡今原通话的余温。对方敏锐地察觉出异常,知道他和井葵已经失联一个月了。
“我帮你想办法约她。”蔡今原的提议让他险些脱口拒绝,最终却默认应下。
确实……想见她。
上个月大年初一的家宴还历历在目。
邓婉连在席间突然发问:“那四个礼盒送给谁了?”
“没谁。”
“女朋友吧?”
“不是。”
“那你女朋友喜欢那盒红酒吗?”
“不知道。”话一出口便意识到中计,抬头正对上母亲了然的笑眼。
“姜还是老的辣。”邓婉连笑道。
徐从生挑眉,“我们夏曳有女朋友啦?”
“你闭嘴。”邓婉连打断徐从生的好奇,目光灼灼地看向徐夏曳,“是不是那个小葵?”
沉默是最好的答案。
“我就知道。”邓婉连轻晃酒杯,“当初你护着她不让我们多问的样子……”
她与丈夫交换眼神,“我儿子我还不了解?”
“时机到了会正式介绍。”他当时这样承诺。
可现在站在窗前,望着细雨朦胧的城市,只觉得那个时机恐怕永远不会来了。
早该在那个雨天就吻她的。
当她举着衣服罩住他们头顶,近得能数清睫毛的距离,唇瓣像沾露的玫瑰般诱人。
那样就能早些相识,不必等到年节时分被亲戚往来绊住脚步,不必像现在这样,连思念都找不到正当理由。
细雨在玻璃上蜿蜒成泪痕般的轨迹。
徐夏曳抬手按在冰凉的窗面,仿佛这样就能触到11公里外的那个人。
那日她眼里翻涌的失望与恐惧,比任何言语都锋利,将他的心剜得生疼。
**
景禾区繁华商圈深处,一条梧桐掩映的林荫道尽头,坐落着一间低调奢华的花艺定制工作室。
全玻璃的白色建筑通透敞亮,极简主义的设计中处处透着高级感。橱窗里陈列的现代风格花艺作品,将艺术与自然完美融合。
“我去,这么高级?”蔡今原像个误入艺术馆的游客,瞪大眼睛环顾四周。
施月踮脚指向里间,“小葵在那儿!”
一张原木色的花艺工作台上,摆放着素白瓷质的广口花器,旁边整齐排列着花艺专用工具:锋利的枝剪、绿胶带、剑山、细铁丝。还有各色新鲜花材:刚修剪过的雪柳枝条、含苞的郁金香、娇艳的弗朗花,以及作为配叶的尤加利和银叶菊。
井葵正专注地摆弄着一支洋牡丹,天蓝色收腰毛呢套装衬得她身姿纤长。
香奈儿的粗呢贝雷帽下,长卷发如瀑般垂至腰间。加厚的白色连裤袜搭配miumiu漆皮玛丽珍鞋,雪白小巧的脸蛋上,那双明亮的眼睛正苦恼地眯起,手中的枝剪悬在半空,迟迟未落下。
显然在纠结插花的整体构图。
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洒在她周围,将工作台镀上一层柔光。她无意识地咬住下唇,指尖轻轻拨弄剑山上已经插好的几支雪柳,全然没注意到门口的来客。
几人走近时,井葵仍沉浸在她的花艺世界里。直到施月轻叩桌面,她才恍然抬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薄雾笼罩般的眼眸。
徐夏曳站在光影交界处,三七分的黑发下,那副标志性的倦懒神情依旧。简单的黑白叠穿在他身上莫名显出几分颓唐的贵气。
视线相接的刹那,徐夏曳注意到她耳垂上闪烁的是那对价值百万的钻石耳坠,而非他送的Sunflower系列。颈间与腕间空空如也,连那枚曾戴在右手的戒指也消失了。
井葵的目光轻飘飘掠过他,对蔡今原和施月颔首道,“来了啊。”
“随便参观。”说罢又低头摆弄起那支洋牡丹。
“先看你插花。”蔡今原讪讪道。
“业余玩玩而已。”她手中的银剪寒光一闪,利落截断一段花茎。
施月倒吸凉气,“这就剪了?多可惜!”
“我觉得刚才那样挺好。”蔡今原话音未落,又见井葵咔咔剪去几根侧枝,甚至徒手掰掉几个花苞。
“暴殄天物啊!”蔡今原痛心疾首,“我这辈子是搞不懂插花了。”
井葵冷白的手指拨弄着剑山上的花材,头也不抬,“有失才有得。”
徐夏曳眸光微动,……这话是在点他?
“修剪不是破坏,”她用花剪尖轻点玻璃器皿。
蔡今原与施月面面相觑。
“花枝被裁切,”她抽出一支雪柳斜斜插入剑山,“是赋予第二次绽放。”
“插花是生命的转译。”
“这和摄影异曲同工。”她调整着花枝角度,“相机取景框裁剪冗余,如同修剪杂枝;视角选择得好如同调整花向;共同点的留白就是疏密安排。”
银剪咔嚓一声,“剔除干扰,方见本真。”
蔡今原哀叹,“道理我都懂,可看着还是心疼。”
“正常。”井葵终于抬眼,目光落在远处的花艺作品上,“就像有人不解杜尚的《泉》,蒙德里安的几何。”
她直视蔡今原,“认知鸿沟罢了。”
“啥意思?”
“意思是——”她垂眸修剪最后一片银叶菊。
施月噗嗤一笑,“骂你没审美呢!”
“好家伙!”蔡今原拍桌,“我一直以为徐夏曳嘴毒,没想到你俩天生一对!你绕这么大圈子就为嘲讽我?”
话一出口顿觉失言。
空气骤然凝固。
施月见状拽起蔡今原就走,“我们去那边看看!”
转眼间,花艺台前只剩两人。
井葵的剪刀悬在半空,徐夏曳的影子斜斜投在雪柳枝上。玻璃窗外,梧桐树的影子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极了两人之间那些未出口的话语。
徐夏曳凝视着井葵修剪花枝的专注侧脸。
他觉得她会的技能总是这样多,却从不刻意炫耀。每一次都能给他新的惊喜。就像眼前这瓶逐渐成型的花艺作品,经过她利落的修剪后,竟呈现出意料之外的意境美。
井葵后退半步,唇角勾起满意的弧度,显然也对成品颇为自得。
他正欲开口,一道温雅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突然响起:“葵葵。”
井葵抬头,“妈妈。”
徐夏曳瞳孔微震。
国际顶级花艺大师夏静兰真人就站在眼前?!
一身着驼色羊绒大衣,内搭珍珠白高领针织裙,腰间系着爱马仕丝巾点缀。那张与井葵有七分相似的面容沉淀着岁月赋予的从容,眉宇间凝着不容错辨的锐利。
那双静水深流般的眼睛向他扫过来时,徐夏曳瞬间理解了何为不怒自威。
夏静兰走到工作台前,“这位是?”
井葵将银剪递过去,“妈妈看看怎么样?”
夏静兰的目光在徐夏曳身上停留两秒,随即精准指出作品不足之处,“主枝角度再倾斜15度,剑山左侧留白过多。”
她握住女儿发颤的手,“是你朋友?”
“刚才还有两位在。”
“会出错的。”夏静兰稳住井葵的手腕,带着她将雪柳枝向后压出优美弧度,“葵葵,别紧张。”
剪刀在花茎上发出清脆声响。
夏静兰松开手,“好了,现在看看构图?”
井葵若有所思地调整着弗朗花的位置,“这样?”
“剪错了。”夏静兰轻抚女儿后背,带着她拯救被剪短的花枝,“但没关系,任何错误都有修正的可能。”
她引导银剪斜切过花茎,“人生就是要勇敢尝试,不能因为害怕出错就畏首畏尾。”
徐夏曳看见井葵睫毛轻颤了几下。
夏静兰的手带着她将尤加利叶穿插在剑山边缘,“看,意境回来了吧?”
“哪怕出错,”夏静兰视线轻轻扫过徐夏曳,又看向花枝,“也一样能化腐朽为神奇。”
最后调整好一支郁金香的角度,夏静兰对着井葵弯唇,“不大胆突破,怎么知道会不会遇见更美的风景?”
银剪在灯光下划出雪亮弧线,断枝落入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