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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血色对峙 ...

  •   清晨六点二十分,夏未央站在303美术室门口,指尖轻触门板上暗红色的污渍。这已经是他连续第三天在这个时间来到美术楼,比校工张阿姨的巡查还早十五分钟。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清脆。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松节油气味比昨日更加浓烈,混合着某种像是铁锈般的腥甜。夏未央的瞳孔微微收缩——整面西墙的壁画被重新涂绘过,原本的"巨眼"图案现在变成了一只被锁链束缚的手,掌心裂开一道伤口,从中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一串串微小的文字。
      他走近细看,发现那些"血字"竟然是明德高中的校规条款,从建校章程到最新的宿舍管理条例,密密麻麻如同诅咒般从伤口处流淌而下,在墙底汇聚成一滩触目惊心的红。
      "喜欢我的修改吗?"
      王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夏未央猛地转身。她倚在门框上,手里转着一把美工刀,刀片在晨光中闪着冷光。今天的她穿着宽大的黑色T恤和破洞牛仔裤,右肩的乌鸦纹身从领口处探头探脑,像是随时准备飞出来啄人眼睛。
      "校规第六章第三条,"夏未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擅自改动已批准的艺术作品,视同破坏学校财产。"
      王果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美术室里回荡:"天啊,你连校规条款都能背得这么性感。"她突然向前一步,美工刀抵上夏未央的领带,"那这条呢?'禁止携带危险物品威胁他人安全'?"
      锋利的刀尖划过真丝面料,发出细微的撕裂声。夏未央没有后退,反而迎上前去,让刀尖抵上自己的喉结:"校规第八章第十二条,正当防卫导致的伤害不承担纪律责任。"
      两人的呼吸在极近的距离交错,王果的睫毛在阳光下几乎是透明的,能看清每一根细微的颤动。她先败下阵来,撤回美工刀,转身走向画架:"无趣。还以为能吓到你呢。"
      夏未央松了松领带,注意到地上散落着几张撕碎的纸片。他弯腰捡起一片,上面是半幅素描——依稀能辨认出是刘江婷的侧脸,但被故意画成了戴着眼镜的毒蛇形象。
      "这是什么?"他问。
      王果头也不回:"你亲爱的学姐啊。昨晚她带人来'检查'我的创作进度,指手画脚了半天。"她模仿着刘江婷推眼镜的动作,"'色彩太压抑''主题不够积极'...啧,干脆改画小学生手抄报算了。"
      夏未央的指尖在纸片上收紧。刘江婷确实跟他提过要来看看王果的创作,但没说具体时间。这种刻意的隐瞒让他胸口泛起一阵微妙的不适。
      "她几点来的?"
      "放学后,六点左右。"王果拿起喷漆罐,在西墙上又添了一行血字,"带着纪检部那个四眼妹,还有..."她顿了顿,"你父亲。"
      夏未央的背脊瞬间绷直:"我父亲?"
      "嗯哼。"王果歪头看他,"夏局长大人亲自莅临指导,真是蓬荜生辉呢。"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夏未央走到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窗框。父亲昨天才从省教育厅开会回来,按理说今天应该在家休息。这种不打招呼的突然造访,针对的显然不只是王果的壁画。
      "他说了什么?"
      王果放下喷漆罐,转身面对他:"想知道?"她伸出沾满红色颜料的手指,"交换。"
      夏未央皱眉:"交换什么?"
      "你的笔记本。"王果的眼睛亮得惊人,"那个记录我行踪的小本子。"
      空气凝固了一瞬。夏未央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监视?"王果逼近一步,"那为什么从9月3号到今天,我每天几点出现在哪里,穿什么衣服,跟谁说过话,全都记得一清二楚?"她的声音越来越尖锐,"甚至连我喝什么牌子的咖啡都记!"
      夏未央的耳根发烫。那个黑色笔记本是他的秘密,连刘江婷都不知道它的存在。记录王果的一举一动起初只是学生会长的职责,后来却变成了某种难以启齿的执念。
      "我..."
      "算了。"王果突然转身,继续往墙上喷涂,"反正你父亲说的也没什么新鲜的。'艺术要传递正能量''注意学校形象'..."她的声音带上了夸张的模仿腔调,"哦对,还有句特别精彩的——'别像林染那样自毁前程'。"
      夏未央猛地抬头:"他提到林染了?"
      "不仅提到,还给了这个。"王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扔过来。
      那是一份复印的旧报纸剪报,日期是三十年前的11月3日。模糊的黑白照片上,一个瘦削的年轻人站在法庭上,手腕缠着绷带。标题写着《美术特长生自伤事件引争议,明德高中重申艺术教育方向》。
      "你父亲给的?"
      "嗯,说是让我'引以为戒'。"王果的嘴角扭曲成一个讽刺的笑容,"看来夏局长当年也是这场闹剧的参与者呢。"
      夏未央仔细阅读报道内容。林染,明德高中美术特长生,因创作"内容阴暗"的壁画《囚徒》被记大过处分,后在303美术室割腕自杀未遂。报道特别提到,当时的学生会纪律部长夏明远(现任教育局副局长)是主要举报人之一。
      "器材室。"他突然说。
      "什么?"
      "今晚七点,器材室。"夏未央的声音低沉而坚决,"我会带笔记本,你要告诉我父亲还说了什么。"
      王果挑眉:"又开始下命令了?"她突然将沾满颜料的手按在夏未央雪白的衬衫上,留下一个血红的掌印,"成交,会长大人。"
      上午第三节课间,夏未央站在学生会办公室窗前,盯着衬衫上那个已经干涸的红色手印。阳光透过玻璃,将掌纹的每一道纹路都照得清晰可见,像是某种神秘的图腾烙印在他心口的位置。
      "未央?"刘江婷推门而入,手里抱着一摞文件,"教务处要的考勤统计..."她的目光落在夏未央的衬衫上,声音戛然而止。
      夏未央不动声色地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穿上:"放桌上吧,我待会看。"
      刘江婷没有动。她放下文件,走到夏未央面前,伸手想碰他的衣领:"这是什么?"
      "颜料。"夏未央微微侧身避开,"早上检查美术室时不小心蹭的。"
      "王果的美术室。"刘江婷的声音冷了下来,"你最近去得挺勤啊。"
      阳光突然变得灼热起来。夏未央解开西装扣子,故意露出那个完整的手印:"作为监督人,这是我的职责。"
      "职责?"刘江婷冷笑一声,"那昨晚器材室呢?也是职责?"
      夏未央的指尖在窗台上微微收紧。昨晚他和王果在器材室的事,理论上只有李明知道。但李明向来守口如瓶,除非...
      "你跟踪我?"
      "是关心。"刘江婷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未央,你知道王果是什么人吗?她上个学校为什么开除她?"
      夏未央转身面对她:"因为她在副校长家门口画讽刺壁画。"
      "不只这样。"刘江婷压低声音,"她把副校长儿子的画从三楼扔下去,然后当众烧了。有人阻止时,她用美工刀划伤了对方的手。"她抓起夏未央的手腕,"这样的疯子,你确定要招惹?"
      夏未央抽回手,脑海中闪过王果今早拿着美工刀的样子。那种危险的吸引力非但没有因为刘江婷的警告而减弱,反而像被浇了汽油的火,烧得更旺了。
      "谢谢提醒,学姐。"他平静地说,"不过学生会的工作我自有分寸。"
      刘江婷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那这个呢?也是你的'分寸'?"
      那是一张监控截图,拍摄于前天晚上七点零八分,器材室外的走廊。画面上夏未央正推门而入,而角落里能隐约看到王果的黑色衣角。
      "你调监控?"夏未央的声音冷了下来。
      "不是我。"刘江婷的表情有些复杂,"是你父亲让保卫科查的。他昨晚来学校不是偶然,是有人匿名发了你和王果的照片。"
      夏未央的血液瞬间变凉。他想起了王果的手机,想起了那张她拍下的、两人衣衫不整的照片。但王果说过只发给了刘江婷...
      "照片在哪?"
      "校长和你父亲各一份,原件已经删了。"刘江婷叹了口气,"未央,我不知道你和王果之间有什么,但为了你的前途..."
      "我的前途我自己负责。"夏未央打断她,"现在,请学姐告诉我,照片是谁发的?"
      刘江婷沉默了片刻:"匿名邮箱,IP地址显示是学校美术楼的电脑。"
      美术楼。夏未央的思绪飞速运转。除了王果,还有谁能接触到那里的电脑?徐翌喧经常去美术楼找王果,方玹禔为了文学社的事也常去艺术组办公室...
      "对了,"刘江婷走到门口又回头,"林老师要求今天下午带王果去见他,说是要谈林染的事。校长同意了。"
      林默要见王果?夏未央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结合今早看到的旧报纸,这位美术老师与父亲之间显然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往,而现在王果被卷了进来。
      下课铃响起,刘江婷离开了办公室。夏未央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王果的电话——无人接听。他又发了条短信:"林默下午要见你,别单独去。等我。"
      发完消息,他脱下西装外套,仔细审视那个红色手印。颜料已经干涸,但触摸时仍能感受到细微的颗粒感,像是王果的手依然贴在他胸前。某种冲动驱使着他拿起桌上的美工刀,沿着手印边缘小心地将这一块布料裁了下来,然后对折放入钱包夹层。
      衬衫胸口处现在留下一个整齐的方形缺口,像是被取走了心脏。夏未央对着镜子整理衣领,确保破损处不会太显眼。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会长!不好了!"方玹禔气喘吁吁地冲进来,眼镜歪在一边,"王果和林老师在美术楼打起来了!"
      美术楼三楼的走廊上已经围满了学生,嘈杂的议论声像一群受惊的麻雀。夏未央拨开人群,看到303美术室的门大开着,里面传来林默歇斯底里的吼叫和什么东西砸碎的声响。
      "都散了!回去上课!"夏未央厉声喝道,学生会长的威严让围观的学生迅速散开,只留下几个胆大的还躲在拐角处张望。
      美术室内一片狼藉。调色板翻倒在地,颜料溅得到处都是;画架倒了两三个,素描纸散落如雪;最触目惊心的是西墙——那幅"血手"壁画被人用黑色颜料粗暴地涂掉了大半,只剩下几根断裂的锁链还在挣扎着显露出来。
      林默背对着门站在墙前,手中的滚筒刷还在滴着黑色颜料。他的西装外套沾满了红黑相间的污渍,花白的头发凌乱地支棱着,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搏斗。王果站在窗边,右脸颊有一道红痕,嘴角渗着血丝,手里紧握着一把美工刀。
      "出去!"林默头也不回地吼道,"这是艺术组内部事务!"
      夏未央没有理会,径直走到王果身边:"怎么回事?"
      "我们的林老师突然艺术细胞大爆发。"王果的声音因为嘴角的伤而有些含糊,"非要亲自'指导'我的创作。"
      林默猛地转身,夏未央这才注意到他的眼镜碎了一片,左眼下方有一道细小的划痕:"指导?她在画什么你看清楚了吗?"他指着残缺的壁画,"这是对学校赤裸裸的侮辱!"
      夏未央看向墙面。被涂黑的部分下面,"血手"图案依然隐约可见,而那些由校规组成的"血流"中,有几个被特意加粗的条款——"女生裙长不得短于膝盖上方10cm""男生不得留怪异发型""禁止异性学生在非公共区域独处"...
      "我只是把校规画出来而已。"王果冷笑道,"怎么,文字见不得光?"
      "还有这个!"林默从地上捡起一本被撕破的素描本,翻到某一页甩在夏未央面前,"看看你的好学生都画了些什么!"
      那是夏未央从未见过的一幅画——林默被描绘成一个戴着手铐的刽子手,正在将一幅画作钉上十字架。背景处站着一群面目模糊的人,其中有一个年轻版的夏明远,胸前别着学生会徽章。画作角落标注的日期是三天前。
      "这是林染当年的作品。"王果轻声说,"我根据报纸描述重画的。"
      林默的手开始发抖,旧报纸从西装口袋滑落。夏未央弯腰捡起,发现是另一篇后续报道,标题是《校方回应美术生事件:坚持正确艺术导向》。文章旁边附了一张小图,正是当年那幅引发争议的《囚徒》——与王果重画的版本几乎一模一样。
      "三十年了..."林默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三十年来我每天后悔当初没有更坚决地阻止他...现在历史又要重演..."
      夏未央注视着这位瞬间佝偻下去的老师,某种模糊的猜测在脑海中成形:"林老师,林染后来..."
      "死了。"王果突然说,"五年前,巴黎地铁站。官方说法是意外跌落,但艺术圈都知道是自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这是他最后一张作品。"
      照片上是一幅巨大的地铁涂鸦,画着一个被无数锁链束缚的天使,背景处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语言的"自由"。作品角落有一个小小的签名:LR,日期是死亡前一天。
      林默发出一声像是窒息的声音,踉跄着扶住墙才没有跌倒。夏未央上前一步扶住他,却被猛地推开。
      "都是你父亲!"林默突然指着夏未央吼道,"当年如果不是夏明远坚持要处分,林染不会...不会..."他的声音哽住了,花白的胡须上沾着泪水,"现在历史重演,又是夏家,又是..."
      一阵刺耳的铃声打断了这场控诉。下课铃响了,走廊上很快会挤满学生。林默像是突然清醒过来,匆忙擦了擦脸,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西装。
      "王果停课三天,写检查。"他的声音恢复了教师的威严,但眼神依然涣散,"这幅墙画全部重画,主题必须经过审核。"
      王果冷笑一声,刚要反驳,夏未央按住了她的手腕:"接受处分,王果。"
      "什么?"
      "校规第七章第四条,"夏未央直视着她的眼睛,"学生必须服从教师的正当管理要求。"
      王果的瞳孔收缩了一下,随后恍然大悟般放松下来:"...明白了。我接受处分,林老师。"
      林默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最终没再说什么,拖着步子离开了美术室。门外传来学生们刻意压低的议论声和匆匆散去的脚步声。
      等脚步声完全消失,王果猛地甩开夏未央的手:"你干什么?我以为我们是..."
      "看这个。"夏未央从地上捡起林默掉落的那张旧报纸,指着边角处的一则小公告,"'明德高中艺术教育研讨会,主讲人:夏明远、林默',日期是林染自杀前一周。"
      王果凑过来,眉头紧锁:"所以?"
      "所以林染的事不只是校规处分那么简单。"夏未央的声音压得极低,"我父亲和林老师之间有什么秘密,而这个秘密与当年的《囚徒》有关。"
      王果的眼睛亮了起来:"器材室。"她舔了舔嘴角的血迹,"今晚七点,别忘了你的笔记本。"
      夏未央点头,目光落在她脸颊的红痕上:"林默打的?"
      "我活该。"王果出人意料地承认,"先动手的是我。"她摸了摸右脸的伤,"没想到老头子反应还挺快。"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照进来,在那道红痕上投下蓝色的光斑,像是给伤口打上了一层异世界的标记。夏未央鬼使神差地伸手,拇指轻轻擦过她的颧骨。王果没有躲开,反而仰起脸,让他的手指能更完整地覆盖那片伤痕。
      "疼吗?"他问。
      王果笑了:"你猜?"
      夏未央的拇指稍稍用力,王果的呼吸立刻变得急促,但眼神依然挑衅。这种疼痛中的倔强比任何笑容都更让他心跳加速。他俯下身,嘴唇代替手指贴上那道伤痕,舌尖尝到细微的血腥味和颜料的苦涩。
      "器材室。"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今晚我要知道一切。"
      下午五点四十分,夏未央站在父亲的书房外,手指悬在门把上方迟迟没有按下。从学校回来后,他一直试图理清林染事件的来龙去脉,但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他不愿面对的真相——父亲当年可能不仅仅是举报者那么简单。
      "进来吧,站在外面干什么。"
      父亲的声音隔着厚重的红木门传来,永远那么沉稳而不容置疑。夏未央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夏明远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正在批阅文件。五十出头的他保养得宜,两鬓只有些许灰白,西装革履得像是随时准备接受媒体采访。桌上摆着几个相框,最新的一张是夏未央去年获得省级优秀学生干部时的合影,父子俩站在领奖台上,笑容得体而克制。
      "听说你今天又去见那个王果了。"夏明远头也不抬地说,钢笔在文件上划出流畅的签名。
      夏未央的背脊绷直了:"作为壁画创作的监督人,这是我的职责。"
      "职责?"父亲终于抬头,眼神锐利如鹰,"你的职责是维护明德的声誉,不是和问题学生厮混。"他拉开抽屉,取出一沓照片扔在桌上,"解释一下。"
      那是监控截图,清晰地显示着夏未央连续几天清晨进入美术楼的画面,以及昨晚他和王果在器材室外分别的场景。最下面一张是王果发给刘江婷的那张亲密照,虽然关键部位被马赛克处理,但两人衣衫不整的样子足以说明问题。
      "照片是谁拍的?"夏未央冷静地问。
      "这不重要。"夏明远敲了敲照片,"重要的是你的行为已经越界了。学生会主席和问题学生?媒体会怎么报道?"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将父子俩的影子投在墙上,一坐一站,如同对峙的雕像。夏未央突然注意到父亲书柜最上层放着一个牛皮纸档案袋,上面用红色记号笔写着"LR"两个字母。
      "林染的事,您参与了多少?"他直接问道。
      父亲的表情瞬间凝固:"谁告诉你这个名字的?"
      "王果。还有林默老师。"夏未央向前一步,"三十年前您举报了他的壁画,一周后他在美术室割腕。五年前他在巴黎自杀,死前最后一幅画还是《囚徒》。"他直视父亲的眼睛,"这些只是巧合吗?"
      夏明远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儿子:"林染的事很复杂。当年的艺术教育理念和现在不同,他的创作确实..."
      "确实什么?"夏未央追问,"确实不该揭露真相?"
      "真相?"父亲突然转身,声音提高了八度,"他画的是什么你知道吗?是教师和学生的裸体!是同性之间的..."他猛地刹住,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
      夏未央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当年的《囚徒》不是简单的反叛作品,而是一幅涉及同性题材的大胆创作。在那个年代,这足以毁掉一个人的前途。
      "所以您举报了他。"
      "我保护了学校!"夏明远的手重重拍在桌上,"那样的画如果公开展出,明德的名誉...所有师生的名誉..."
      夏未央突然明白了王果为什么对林染的事如此执着。那幅被销毁的《囚徒》与她在303室创作的壁画如出一辙——都是关于束缚与反抗,都是对权威的挑战。而父亲,三十年前的学生会纪律部长,正是那个按下毁灭按钮的人。
      "王果知道多少?"父亲的声音打断了夏未央的思绪。
      "不知道。"夏未央实话实说,"但她很聪明,迟早会拼凑出真相。"
      夏明远的表情变得阴沉:"离她远点,未央。那个女孩和林染一样危险。"他走回书柜前,取下那个标着"LR"的档案袋,"知道林染为什么去巴黎吗?因为我给了他这个机会。推荐信,奖学金,都是我安排的。"他苦笑一声,"我以为换个环境能改变他,结果..."
      档案袋里滑出几张照片,散落在地。夏未央弯腰捡起,是林染在巴黎的照片——消瘦的面容,永远紧锁的眉头,还有手腕上层层叠叠的疤痕。最后一张是他站在地铁站里的背影,日期正是死亡当天。
      "器材室。"父亲突然说。
      夏未央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
      "今晚七点,你和王果约在器材室见面。"夏明远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保卫科会提前搜查那里,如果发现任何违纪行为..."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你不会想知道后果。"
      夏未央的指尖发冷。父亲不仅知道他们的约定,还精确掌握了时间地点。这意味着有人一直在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刘江婷?徐翌喧?还是...
      "现在,"父亲坐回办公椅,语气恢复了平常的威严,"去换身衣服,六点半李秘书来接我们去参加教育厅的晚宴。"
      夏未央站在原地没动:"我有学生会工作。"
      "推掉。"
      "推不掉。"夏未央直视父亲的眼睛,"事关艺术节筹备,校长亲自交代的。"
      父子俩的目光在空中交锋,谁都不肯先退让。最终,夏明远摆了摆手:"去吧。但记住,七点保卫科会准时检查器材室。"他意味深长地补充,"别让我失望。"
      夏未央转身离开,轻轻带上门。走廊里,他靠在墙上深呼吸,手中的照片已经被汗水浸湿。照片背面有一行小字,是林染的笔迹:"囚徒终将自由,即使以死亡为代价。"
      他看了眼腕表——五点五十八分。距离与王果的约定还有一小时零两分钟,足够他发一条警告短信,然后想办法摆脱父亲的监视。
      但某种更加危险的念头在脑海中成形。如果林染的《囚徒》是关于真相与反抗,如果王果注定要重演这段历史,那么他——夏明远的儿子,现任学生会主席——站在哪一边?
      夏未央掏出手机,翻出王果的号码,手指在键盘上悬停片刻,最终只发了一个词:"准时。"
      然后他从钱包里取出那片染红的衬衫布料,轻轻贴在唇上。颜料的气息混合着王果手上的松节油香,像是某种令人上瘾的毒药,让他甘愿成为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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