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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露西好像能听见楼下的说笑声,绅士们要在进门处摘掉礼帽,脱去手套,交给男仆接过。那个上来报信的女仆进去更衣室引起一阵动静,太太小姐们换衣服,烫发做造型,挑选配饰还要些时间。

      她看了眼壁挂的珐琅钟表,六点多钟。露西垂首退到小厅一边等候吩咐。对仆人要求得像影子一样,看不到,但有事时都得出现。二楼放了架昂贵的方形钢琴,她的目光一点点描摹上黑白的琴键,每处的乐音在脑中无端地响起。

      “露西!”夏普小姐开了门,扫了一眼发现只有她后不悦地招呼,“在那愣着干什么,过来搭把手。”

      露西“欸”了声,到进去时一阵暖香扑面而来,母女俩正在说着话,贝尔太太还是曼彻斯特粗鄙的口音,到贝尔小姐就已是一种文雅腔调了。

      太太已换上了身深紫色的晚礼服,小姐对着镜子左看右看那身浅蓝平纹布裙,每道细褶到裙摆的花边都格外精致,符合未婚小姐低调的风格。

      在伦敦定制的,光裁缝费估计就要几镑,更别说这每码布值个九先令,做身衣裙最少六码布,一条裙子花费6镑。

      仆人半年工资了。

      两个女仆围着她们把裙摆牵平,整理着。

      贝尔小姐总不太满意,“妈妈,那位伍豪斯先生从法国回来的,他会喜欢吗?”

      有钱有闲英国人都爱往欧洲跑,格蕾丝还没出过国,生怕自己露怯。

      母女俩尤为担心被质疑品味。

      格蕾丝担忧地看着这副不够优雅纤细的体格,“这裙子太普通了。”

      夏普小姐对两位女主人格外殷勤,

      “小姐,裙摆上可以再加点蝴蝶结。”她笑容讨喜,低身展示着叠出的几种,“您看看要什么样式和颜色。”

      格蕾丝比对着,选了粉色垂坠的宽缎带。她俩还没做发型,夏普小姐看了露西一眼,转而预热起铜制的卷发棒。

      露西正在拿着熨斗烫平缎带。夏普小姐挑剔地接过来,背着她们裁剪燎去毛边打结。

      收到成品,捧着针线盒,露西跪在地上,和另一个女仆一起,一一小心地缝上。

      她摸住那细棉柔滑微凉的布料,恍了一下。母女俩在讨论这位客人。

      “埃德温先生是老伍豪斯先生的小儿子。”他和贝尔少爷在牛津读书时认识。

      贝尔小姐有些可惜,英国财产基本都给长子,次子只能分到很少一点,谁不想做个家大业大的女主人呢。

      “老伍豪斯先生办的报社,叫什么观察者报。”是周报,每周日发行。

      他从批发书商发了家,十年前购入了这一报社,经营得不错,约莫有万镑的收入。去年又买下了晨纪事报,三大日报之一,靠这个未来家业还能再翻一番。

      贝尔太太听儿子说过这个朋友,“他妈妈是个很有名气的女演员哩。”

      老伍豪斯先生第一任妻子是合伙人的女儿,丧妻后火速娶了情妇,现任的伍德斯太太婚后离开了舞台,成了个体面人。

      奈何他和前妻有一儿一女,岳家那边势力不小,再宠爱小儿子大头也得是长子的。

      那位女演员在舞台上时每年能赚个千镑,但前任伍德斯太太嫁妆就有三万镑。

      小儿子能继承的财产要看母亲那边,埃德温先生要是父亲不留什么那真就前途未卜。

      露西手上动作又稳又快,不忘听着这一豪门密幸。不过贝尔夫妇对女儿没有过大野望,能嫁到个乡绅人家最好,本来他们想的也是跟个有职业出生体面的次子结婚,牧师什么的,贝尔小姐有嫁妆,年息1000镑,能过个舒适生活了。

      更别说埃德温先生以后还能当上大律师。次子结婚父亲那边总要给个几百镑年金。

      露西回味着那些大额的数字,女演员,千镑收入吗,她开始有了个朦胧的想法。

      加上这一圈粉色蝴蝶结后,整条裙子有了点亮色,露西觉得还能有再改进的地方,但她想了想,没选择开口。

      母女俩也急着早点做好造型,免得让客人等待,她们坐在那被女仆换好缎鞋后,就剩烫发了。夏普小姐让她们将换下来的衣裙送去洗衣房,把人支出去了。

      另外两个是从曼彻斯特带来的仆人,没跟露西一处,把她丢在后面。

      贴身女仆需要些手艺,懂怎么护肤,做发型,搭配衣裙,夏普小姐对其余仆人提防得紧,生怕有人偷学了去。

      露西不受影响,她似乎没觉出府里仆人两边的势力,也没站队,不在意被排挤的事实,独来独往着。

      客人们在客厅被招待,大户人家都是要男仆待客,她们虽名为客厅女仆,但干的还是边缘的活。只能请不起男仆的才会让女仆出面。

      露西路过时听到朗朗的笑声飘出来。她停在门口,接过男仆递出来的茶盏。

      “先生们要喝点餐前酒。”这是个曼彻斯特派。露西想。他一身体面的制服,挺着胸膛睨着眼。

      男仆工资是女仆两倍,还不用自己置办制服。雇男仆要额外交一基尼的税,寻常人家都是优先女仆,男仆成了彰显财力的标志。

      仆人都要未婚,一旦发现订婚结婚都会被解雇,就算这么年轻,男女仆之间也没谈情说爱的心思。

      干一辈子都不会结婚,女管家虽被叫成休斯太太,可也是单身。

      除非有的攒够钱离职嫁人或者做些小买卖,一直干下去运气好的能做成年薪30镑的管家。

      有这种要求,但至少包吃住,比外面的工人要好点,现在粮价都涨成什么样了。每周薪资都要来付房租,加上饮食剩不下什么。

      露西的第一份工作这样已算不错。她捧着杯盏下到了地下室,美食珍馐扑面的香气,把刚才更衣室那种暖甜的玫瑰味盖住。

      尽情放的香料,新鲜的食材,各色酱汁搭配。帕克太太正在亲手做着收尾的工作。

      新出炉的布丁,甜香的奶油糖霜,听说他们主食都只吃布丁蛋糕,不碰白面包。

      仆人至少还能吃得起白面包,外面有的都只能吃土豆呢,小麦多贵。

      她想起刚才手间丝滑的布料,爱尔兰的手织布,她也不懂怎么知道。再摸摸身上主人家发的制服,机器布粗棉的质感和胡桃皮染料的涩气。轻盈天空一样的蓝色,这边是灰蒙蒙的棕褐。

      到手下娇贵只能由她仔细清洗的瓷器杯盏,多么细腻,绘就的花纹,不能像粗陶之类的交给杂役女仆。这一套要百镑,值她十年的薪资。

      韦奇伍德的瓷器。又一个词冒出来。

      露西比对待自己还要小心,等洗完用丝绸布擦干后,要交给休斯太太亲自锁进去。

      那一壶没喝完的茶被仆人们倒在自己的陶杯里品尝,馥郁的香气在口腔中弥散开。

      “印度的红茶嘞,一磅你们猜多少。”玛丽是从曼彻斯特带来的,蜂蜜色头发琥珀色眼睛,长得很俏丽,浅蓝裙,袖口上还有她精心绣的花纹。

      “我上次听太太说,值这个数。”她伸出五个手指,引起一片惊叹。

      一磅五英镑!贝尔家对仆人还不错,提供茶糖和每日定量的淡啤酒,生水没法喝。但仆人的粗茶一磅也只值一先令,淡的像水一般。

      至少比外面买二手晒干的茶叶要好。剩下的茶叶被倒入公共区的茶壶里冲泡。

      做大户人家的仆人,好处是能沾到这些福利,见过别人都不知道的东西。

      洗完杯盏后,露西啜着自己的那一份,玛丽好奇地问伍德斯先生长什么样,她只摇摇头,“不太清楚,来人时我恰好在楼上。”

      相貌不显,大骨架的苏珊把备好的干雪莉酒和相应的酒杯送上去,搭配橄榄熏肉奶酪等开胃的小食。

      铃响之前,仆人们总是见缝插针地歇一歇,不一会,客厅铃拉响,玛丽忙端着新泡的红茶上去了,茶具也换了一套。

      应该是太太小姐下来了。

      七点多钟。露西尝着这杯茶的柑橘调,格雷伯爵红茶,佛手柑精油。她想着一个个冒出来的词。到来历都一清二楚。

      每每触及这些都有种熟悉感,能让她回忆起自己是谁。露西瞥向长桌后柜上那一束深粉的玫瑰花,丝丝甜甜的香气仿佛就在鼻尖。

      她应该过这种生活。她想要这样的生活。

      在开饭前,露西又上楼去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候命,夏普小姐忙完后,正下来,目不斜视,去仆人餐厅享受她惯例的餐点了。

      高级仆人总有这样的特权,这个家中除了主人,最有地位的依次排列,那么莫过于女管家,厨娘不受管家管控,另占一头,再就是老爷的贴身男仆和太太小姐的贴身女仆。

      贝尔家倒还没有男管家,夏普小姐却是在伦敦新雇的,到城里总要有懂时尚能出主意做复杂造型的女佣。

      她二十八九岁,服务过不少客户,经验十足。上任女主人送了她不少淘汰掉的旧衣物。贴身女仆好处是总能得到赏赐的东西,自用变卖都是笔额外收入。

      伦敦的仆人雇来不过半个月,贝尔家一周前才搬过来,自然对什么都不熟悉,被从曼彻斯特来的老仆人暗地里排挤。

      夏普小姐却深得宠信,早一月就去报道,成了伦敦派难得的中坚力量。

      露西没向她投诚,也没怎么献过殷勤,自然很少进入楼上帮着更衣混个脸熟。在客厅干的工作,也是颇边缘的,擦洗的活基本交到了她手上。

      但比起跟雇主相处,时刻揣度他们的脸色,露西还是更喜欢她现在的状态。

      只是仆人真的累,要时刻注意摇铃,随叫随到,手上没活得做缝纫,主人家就算出门也要忙着擦洗,主打一个物尽其用。

      她不想当一辈子的仆人。

      露西认字,每早等贝尔一家用完餐收拾餐桌时,她整理着他们翻阅完的报纸。

      报纸很昂贵,一份就要七个便士,抵她一天的工钱。匆匆一扫她发现那些油墨字她都认得,难懂的字词和语法全都了明。

      她受过教育,她意识到。但她缺个体面的出身和来历。哪怕当仆人,都要足够的经验和介绍信。

      玛丽苏珊她们无一不是十一二岁就开始工作,到二十才能有进大户人家的机会。开局都是在小商人工匠家庭,一人把活计全揽,打扫卫生做饭,照看孩子缝补衣物。

      如果要当上层女仆,首先要读过书,会基本的读写和算术,可她拿不出寄宿学校的证明。

      在此之前,她连个姓氏都没有,露西,都是模模糊糊想到的一个名字。

      21岁,随即涌出的年龄。

      收留她的萨拉太太是个好人,经营着提供膳食的小公寓,在考文特花园附近,三层的小房子隔成了6间,出租给学生和演员。

      她只说那天瞧见人躺在门外,也不知道她来历,露西坦言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萨拉太太雇她做工换得食宿,她每天帮着打扫做饭,清理壁炉,给住客送茶提水,等这里先生白日里出了门后,就能坐下来,顺带缝补戏服。

      露西本来有更多的时间谋划,但被一租客盯上骚扰,不好给萨拉太太带来麻烦,在报纸上看到招工后主动离职,找了这份工作。

      她正想着,男仆开了门,一行人交谈着走了出来。贝尔夫妇在前面,贝尔小姐羞涩地搭着来客埃德温先生的手,她的兄长贝尔少爷跟在身后。

      像是往晚餐室的方向走过去。女士们珠光宝气,两位先生穿着挺拔的燕尾长礼服,紧身浅色长裤,蹬带落在漆面的便鞋下。

      中间的那位,倜傥的茶色头发,更是系了枚时髦的蓝领结,举止风雅。

      露西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处,低下了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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