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罪》入万春

9、病房里的针

　　市医院的妇产科病房总是弥漫着消毒水和婴儿啼哭的混合气味，暖黄色的灯光试图冲淡这里的焦虑，却掩不住307病房里的死寂，林墨站在门口，看着病床上盖着白布的女人，白布下隐约能看出隆起的腹部，那是刚生产完第二天的张丽，呼吸衰竭，抢救无效死亡。
　　输液管像一条冰冷的蛇，蜷在床头柜旁，管壁上还挂着未滴完的药液，法医正在提取管内的残留物，眉头紧锁：“检测出微量秋水仙碱，慢性毒素，剂量刚好能让产后虚弱的人呼吸衰竭，看起来像自然死亡。”
　　张丽的丈夫王建军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双手插进乱糟糟的头发里，指甲缝里还沾着泥土，他是个沉默寡言的装修工人，案发前一天，曾因为护士说“生的是女儿”，在病房外和张丽大吵一架，声音大到整个楼层都能听见。
　　“我就是气糊涂了，”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妈一直盼着抱孙子，我就是跟她抱怨了几句，没碰她一根手指头！”
　　林墨看着他粗糙的手，虎口有一道陈旧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的。“你昨天下午去哪了？”
　　“回家拿东西，”王建军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我家在城郊林场那边，来回要两个小时，邻居可以作证。”
　　病房里，张丽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本翻开的育儿书，夹着一张处方单，是抗抑郁药，护士站的记录显示，张莉有严重的产后抑郁，住院期间多次说“活着没意思”，甚至向护士打听“什么样的死法看起来像生病”。
　　“她总说有人要害她，”护士长叹了口气，“说她丈夫看她的眼神不对劲，还说梦话喊别抓我姐姐，我们以为是产后激素紊乱，没当回事。”
　　林墨的目光落在张莉的手机上，屏幕碎了一角，锁屏壁纸是个可爱的女婴照片，技术科破解密码后，调出一段录音，是张莉和一个陌生女人的对话，背景里有婴儿的哭声：
　　“我知道你是谁，你帮我找到林薇，我就帮你保密你丈夫的事。”
　　“你确定她在林场的地窖里？”
　　“我在他的工具箱里看到一张画，地窖门口有个双生镜的符号，和你给我的照片一模一样。”
　　陌生女人的声音，是沈青雇的私家侦探，而林薇两个字，像重锤砸在林墨的心上。
　　王建军的老家确实在城郊林场，一个破败的院子，院墙爬满了牵牛花，墙角有个锁着的地窖，锁上刻着两个交叠的半圆，双生镜符号。
　　“这地窖是我爸那辈挖的，放农具用的，”王建军的脸色发白，“我不知道什么符号，可能是以前的工匠随便刻的。”
　　但侦探的证词戳破了他的谎言：“张丽找到我，说她丈夫2015年3月在林场附近开面包车，帮一个戴眼镜的老头送过一个穿白裙子的女人，那女人挣扎时掉了一只绣着玉兰花的鞋。”
　　玉兰花，是林薇最喜欢的花，她失踪那天穿的白裙子上，就绣着玉兰花。
　　林墨让人撬开地窖的锁，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地窖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破旧的木架，上面放着几个空酒瓶，瓶身上贴着宏远服饰的标签，是顾宏远的公司。
　　“张丽说，她无意中看到王建军的日记本，”侦探递过来一张照片，是张丽偷拍的日记内容，“上面写着镜主说，那个女的不能放，她知道太多，还画了个双生镜，旁边标着林场15号地窖。”
　　15号地窖，在林场深处，离王建军家的院子有两公里。
　　张丽的主治医生提供了一个关键线索：“她入院时就跟我说，自己对秋水仙碱过敏，还特意让我在病历上标注，但她的抗抑郁药里，根本不含这个成分。”
　　一个对毒素过敏的人，怎么会死于这种毒素？林墨重新勘查病房，在张丽的枕头下找到一个被撕碎的药盒，拼起来后显示是秋水仙碱片，生产厂家是凯通科技旗下的制药公司，赵爷爷的儿子赵凯所在的公司。
　　“张丽的远房表姐，是林薇。”小李拿着DNA比对报告冲进来，声音发颤，“她们小时候一起在星星福利院待过，张丽还保存着林薇送她的发卡，上面有双生镜的图案！”
　　所有的碎片终于拼凑完整，张丽早就知道王建军参与了绑架林薇的事，甚至知道林薇被藏在15号地窖，她怀孕后，王建军的控制欲越来越强，不仅限制她出门，还总说“等孩子生下来，就带你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让她意识到自己和孩子都会被灭口。
　　产后抑郁加剧了她的恐惧，也让她下定了决心，她偷偷买了秋水仙碱，藏在抗抑郁药的瓶子里，趁护士换药时，用针管把毒素注入输液管，然后擦掉指纹，她算好了剂量，既能确保自己死亡，又能让症状看起来像产后并发症。
　　“她跟我说，只有她死了，王建军才会被怀疑，警察才会查他，才能找到林薇表姐。”侦探的声音哽咽着，“她说她不怕死，只求我能把孩子送出去，别让孩子跟着王建军学坏。”
　　那段“我知道你是谁”的录音，是她故意说给王建军听的，想让他以为自己被同伙出卖，慌乱中露出马脚。
　　王建军在审讯室里，终于承认了自己的罪行，2015年，他还是个无业游民，被江振涛的手下收买，开车绑架了林薇，把她送到15号地窖，江振涛给了他五万块，还威胁他“敢说出去，就让你全家消失”。
　　“我以为这事早就过去了，”王建军的脸扭曲着，“张丽怀孕后总跟我闹，说要报警，我没办法，只能假装答应她，心里想着等孩子生下来就带她走...我真不知道她会自杀，更不知道她偷偷录了音！”
　　他的手机里，有江振涛的最新消息：“处理掉那个女人，否则你和你女儿都别想活。”发送时间是张丽去世前一小时。
　　林墨看着他，忽然想起张丽手机里存的一张照片：她抱着刚出生的女儿，脸上带着疲惫却温柔的笑，背景里的窗户上，用口红画着一个小小的双生镜。
　　这个女人，用自己的死亡，给姐姐铺了一条通往真相的路，她或许不知道林墨是谁，但她知道，只要把王建军送进监狱，就离救林薇更近一步。
　　张丽的女儿被送到了星星福利院，院长抱着孩子说：“这孩子的眼睛，像极了当年的林薇，清澈又倔强。”
　　林墨站在福利院的院子里，看着孩子们在阳光下奔跑，手里拿着画着双生镜的风筝，她仿佛能看到张丽坐在病房里，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偷偷录下和王建军的对话，眼神里有恐惧，却更有决心。
　　小李拿着搜查令进来：“林队，申请到搜查15号地窖的许可了！技术科说，根据沈青的油画和张丽的日记，地窖里有面巨大的双面镜，后面就是关押林薇的密室！”
　　远处的林场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光，像一片等待被点燃的希望，林墨握紧了口袋里的枪，指腹触到冰冷的金属，心跳得像要冲出胸膛。
　　十年了，她终于要走到镜子前面了，不管镜子后面是深渊还是救赎，她都必须推开那扇门。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一条匿名短信，只有三个字：“她等你。”
　　林墨抬头望向林场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层层树林，看到那个被囚禁了十年的身影，姐姐，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