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罪》入万春

8、画室里的灰烬

　　城郊的废弃画室在一场大火后，只剩下断壁残垣，林墨踩着烧焦的木板走进来时，鞋底沾着黑色的灰烬，空气里弥漫着松节油和焦糊的混合气味，呛得人喉咙发紧。
　　女画家沈青的遗体蜷缩在画架旁，被烧得面目全非，只有右手还保持着握笔的姿势，指骨间夹着半支炭笔，旁边是一幅未完成的油画，画布被烧得卷了边，但主体仍清晰可见，一片燃烧的森林，中央立着一面破碎的镜子，镜子里映出两个交叠的半圆，像两枚融化的月亮。
　　双生镜，林墨的指尖在口袋里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消防部门认定是线路老化引发火灾，但林墨在废墟里找到了疑点：画室的灭火器被人拔掉了保险销，却空无一物；墙角的汽油桶有被动过的痕迹，桶底残留着不属于这里的泥土。
　　“沈老师半年前失踪过一次，回来后像变了个人。”沈青的学生孟莉蹲在废墟旁，手里捧着一块烧焦的画板，眼泪掉在上面，晕开一小片黑渍，“以前她总笑着说色彩能治愈一切，回来后却整天把自己锁在画室，画的全是黑色和红色，说有些东西，只有烧尽了才能看见。”
　　孟莉递过来一本烧焦的日记，纸页卷曲发黑，字迹却依然用力：“3月12日，十年了，我还是忘不了那双眼睛。”“5月7日，我在林场看到了那个符号，他们还在活动。”“6月15日，我找到她了，镜子后面，她还活着。”
　　最后一页画着个简笔画：一个地窖的入口，旁边写着月牙疤，和杨奶奶的线索对上了。
　　林墨的目光落在画架旁的调色盘上，残留的颜料凝固成块，最底层有一抹不自然的银灰色，技术科的同事用棉签取样后，低声说：“林队，这是芯片的残留痕迹。”
　　沈青的失踪档案显示，她曾在2015年3月12日报警，说目睹了一场绑架，但因为“证据不足”被驳回，卷宗里附着一张她当时的素描，画的是一辆面包车，车身上有个模糊的双生镜符号，驾驶座上的人虎口有个月牙形的疤。
　　“沈老师说，当年被绑架的是她最好的朋友。”孟莉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朋友是学设计的，叫林薇，失踪前给她寄过一封信，说发现了导师江振涛的秘密，要彻底揭露那双生镜的真面目。”
　　林墨的心猛地一沉，沈青是姐姐的朋友？那她日记里的“她”，就是林薇。
　　调查沈青的通话记录时，发现她失踪前一周，频繁联系一个号码，是一个私家侦探，侦探说，沈青雇佣她调查城郊林场的地窖，还给她看过一张照片，是地窖门口的双生镜符号，“她说那是林薇的设计，被江振涛盗用了，里面藏着能让江振涛身败名裂的证据”。
　　“沈老师失踪的半年，是被江振涛的人软禁了。”侦探提供了一段录音，是沈青逃出来后给她的，背景里有海浪声，“他们拿我女儿威胁我，说敢声张就杀了她。我只能假装屈服，偷偷画下他们的据点...”
　　录音里，沈青的声音哽咽着：“我看到林薇了，她被关在林场的地窖里，每天被逼着画设计稿，他们说她是双生镜的钥匙，因为只有她能破解那些加密文件。”
　　孟莉在整理沈青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个密封的颜料罐，里面装着半罐银灰色颜料，技术科撬开后，果然在颜料深处找到一块被塑封的芯片，芯片上刻着个极小的双生镜符号。
　　芯片里的录音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是沈青和林薇的对话，背景里有滴水的声音，像是在地窖：
　　“薇薇，我带了工具，今晚就能救你出去。”
　　“不行，他们在外面布了哨，而且...我手里有他们所有交易的记录，必须一起带走。”林薇的声音很轻，带着长期被囚禁的沙哑，“你先出去，把芯片交给我妹妹林墨，她是警察，一定能救我。”
　　“那你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拖延时间，你告诉林墨，地窖的镜子是双面的，后面有暗道...”
　　录音突然中断，接着是打斗声和沈青的尖叫：“别碰她！”
　　孟莉终于崩溃了：“是我，是我告诉江振涛，沈老师找到芯片了。”她的脸惨白如纸，“他给了我十万块，说只要告诉我沈老师的动向，就让我去国外学画，我没想到他会放火，我以为只是把芯片拿回来...”
　　她哭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是沈青死前塞给她的：“小瑶，我不怪你，他们用你母亲的病威胁你，换作是我也会动摇，芯片藏在燃烧的森林里，告诉林墨，镜子后面的光，能照出所有罪恶。”
　　林墨站在画室的废墟里，夕阳透过破洞的屋顶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金色的光斑，像散落的碎片，她仿佛能看到沈青站在画架前，一笔一划画那片燃烧的森林，颜料里藏着的不是色彩，是一个女人十年的隐忍和勇气。
　　技术科复原了芯片里的完整内容，除了录音，还有一份加密文件，解密后是双生镜组织的交易清单，江振涛利用林薇的设计稿，伪造身份信息，帮贪官洗钱，替罪犯脱罪，甚至参与人口贩卖。每一笔交易都标注着双生镜符号，签名是江振涛的代号镜主。
　　“沈青发现的不仅是林薇还活着，”小李指着文件里的一张照片，“她拍到了江振涛和杨奶奶的儿子，赵爷爷的儿子见面，他们在交接一个刻着双生镜的箱子，里面装的是伪造的护照。”
　　这些外围成员，都是被江振涛抓住了把柄，胁迫加入的，而江振涛真正的目的，是利用林薇的设计天赋，构建一个覆盖全国的身份洗白网络，双生镜符号就是他们的通行证。
　　林墨走到那幅未完成的油画前，用戴手套的手指轻轻拂过烧焦的边缘，镜子的碎片里，隐约能看到一个女人的轮廓，穿着白裙子，手里举着一支画笔，像在无声地呐喊。
　　沈青的女儿被接到了警局保护，小姑娘抱着沈青的素描本，指着上面的双生镜符号说：“妈妈说，这是希望的标记，等画完了，就能见到林薇阿姨了。”
　　林墨看着孩子清澈的眼睛，想起姐姐以前总说：“镜子能照出坏人的样子，但也能反射阳光，只要心里有光，再黑的地窖也能照亮。”
　　她把芯片放进证物袋，和之前的卷宗放在一起，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每个案件里的双生镜都带着不同的温度，杨奶奶的愧疚，陈瑶的决绝，沈青的勇气，这些善良的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个被玷污的符号。
　　小李拿着最新的卫星图跑进来，指着城郊林场的位置：“林队，查到了！地窖的位置就在林场的西北角，那里有个废弃的气象站，周围全是镜子反光板，和沈青画的镜子后面完全吻合！”
　　风吹过废墟，卷起地上的灰烬，像无数只翅膀在飞翔，林墨知道，沈青用生命点燃的这场火，没有烧毁真相，反而让它在灰烬里露出了轮廓。
　　离地窖越近，离姐姐就越近，她能感觉到，那面破碎的镜子后面，终于有光透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