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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空巢里的指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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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雨下得绵密,把老城区的青石板路泡得发亮,林墨站在赵爷爷家的院门外,看着法医从门内抬出盖着白布的担架,白布边缘露出一双布鞋,鞋面上沾着半片枯黄的银杏叶,和林薇小时候最喜欢夹在书里当书签的那种,一模一样。
“独居老人,赵德山,72岁。”小李撑着伞,把卷宗递给林墨,“邻居说三天没见他出门,今天报警破门而入,发现人倒在客厅,门窗反锁,像密室自杀,但法医说,他手指上有口红印,不是他自己的。”
赵爷爷的家像个时光胶囊,墙上挂着80年代的挂历,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标语,五斗柜上摆着老式收音机,旁边放着个掉漆的搪瓷缸,缸沿还粘着一圈茶渍,最显眼的是书桌,摊着没写完的毛笔字,写的是平安二字,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像一滴没干的泪。
“门窗确实是从里面反锁的,插销上有赵爷爷的指纹。”技术科的同事指着门闩,“但插销底部有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人用工具从外面顶回去的,再伪造了从内部锁上的假象。”
林墨的目光落在书桌最下层的抽屉里,那里有一张泛黄的租房合同,租客姓名写着“林薇”,日期是2015年2月,正是姐姐失踪前一个月,地址就是这间老屋的次卧。
心脏猛地一缩,她戴着手套拿起合同,乙方签名处的林薇两个字,笔锋锐利,和姐姐高中时的笔迹如出一辙,合同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赵爷爷说,这里的月光能照到回家的路。”
赵爷爷的手指上,那抹口红是豆沙色的,质地细腻,像是某个小众品牌的限量款,林薇失踪前,林墨送她的生日礼物,就是同色号。
“赵爷爷的儿子赵凯,是凯通科技的高管,”小李翻着资料,“这家公司和张浩的星火公司,顾宏远的宏远服饰都有业务往来,主要做数据加密服务。”
林墨的指尖停在合同的租金条款上:“每月租金100元”,这分明是老人想接济谁,又怕伤了对方的自尊心。
赵凯赶到时,穿着昂贵的羊绒大衣,却在门口滑了一跤,手里的公文包摔开,掉出一叠厚厚的发票,抬头全是宏远服饰,他慌忙捡起来,脸色比雨还冷:“我爸身体一直不好,有抑郁症,说过好几次活着没意思,肯定是想不开。”
“他手指上的口红印怎么解释?”林墨盯着他的眼睛,注意到他左手腕上戴着块名表,表链内侧有个模糊的刻痕,像被什么硬物硌过。
赵凯的喉结动了动:“可能是...以前帮邻居家的小姑娘修东西沾到的吧,我爸心善,总帮楼里的年轻人干活。”
邻居张阿姨却在一旁插话:“赵大爷哪会修东西?有个月他家电视坏了,还是那个租房子的小林姑娘来修的,那姑娘长得俊,总穿白裙子,说话轻声细语的,说自己是赵大爷的远房侄女。”
“小林姑娘?”林墨追问,“什么时候搬走的?”
“2015年3月中旬吧,”张阿姨回忆着,“搬走前几天,我半夜听到赵大爷家吵架,好像在说她要报警,不能让她走,还有摔东西的声音,第二天问赵大爷,他说跟儿子拌嘴,但我看到他眼眶红着,像是哭过。”
林墨走到次卧门口,推开门,阳光透过蒙着灰尘的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墙角有个被挪动过的书架,移开后露出个巴掌大的洞,洞里塞着个笔记本,封面画着个简笔画,两个女孩手拉手站在月亮下,旁边写着“薇薇&小墨”。
笔记本里记着赵爷爷的日常:“3月5日,薇薇说她发现赵凯公司在做不干净的生意,帮人改身份信息,她想报警。”“3月10日,赵凯来吵架,说留着她是祸害,我把薇薇锁在储藏室,让她别出声。”“3月12日,赵凯带了两个人来,说送她去安全的地方,薇薇哭着说爷爷保重,我没敢看她走...”
3月12日,林薇失踪的日子。
赵凯被带回警局时,公文包里的发票暴露了他的谎言,那些发票根本不是业务往来,而是他给星火公司的封口费,用途是处理林薇相关信息。
“我爸总说林薇是个好姑娘,让我多照顾她。”赵凯坐在审讯室里,手指反复摩挲着表链,“但她不该多管闲事,发现我公司帮双生镜组织伪造身份信息,还偷了我们的客户名单,说要交给警察。”
2015年3月,赵凯的公司刚接了个大单子,帮双生镜组织的核心成员更换身份,客户名单里就有江振涛的化名,林薇无意中在赵凯的公文包里看到了名单,还有一份处理林薇方案,上面有江振涛的签名。
“我爸知道后,把林薇藏在储藏室,说让她走,别毁了我儿子。”赵凯的声音发紧,“但组织的人催得紧,说要么交人,要么我们动手,我只能骗我爸,说把林薇送回老家,实际上...是把她软禁在城郊的仓库,让她帮我们翻译那些加密文件,她大学辅修过密码学。”
这十年,赵爷爷活在愧疚里,他每月偷偷给林薇寄钱,藏在一本《唐诗宋词》里,让送饭的人转交,他把林薇忘在抽屉里的口红一直带在身上,说“看到它,就像看到薇薇还在”,他甚至开始学用智能手机,偷偷关注所有失踪人口的消息,搜索记录里全是“林薇”“双生镜”“江振涛”。
“三天前,我去看我爸,发现他在整理那些证据,说要交给警察。”赵凯的肩膀垮了下来,“他说人不能活成鬼,还骂我被钱迷了心,我们吵了起来,我推了他一把,他后脑勺撞在桌角...”
他慌了神,伪造了密室自杀的假象,反锁门窗,擦掉自己的指纹,却忘了赵爷爷手指上还沾着他早上帮老人整理衣领时,蹭到的林薇的口红,那口红是赵爷爷特意抹在指尖的,像是在给警察留线索。
“我爸常说,镜子照人,也照心。”赵凯的声音里全是悔恨,“他留着那口红,就是想有一天,能用它指证我这个畜生。”
林墨在赵爷爷的储藏室里找到了那个《唐诗宋词》,书页里夹着一沓沓汇款单,收款地址都是城郊仓库收发室,收款人写着薇,最新一张是上周汇的,附言是“天冷了,买件厚衣服”。
还有一张照片,是赵爷爷和林薇的合影,老人坐在藤椅上,林薇站在旁边,穿着白裙子,手里举着那支豆沙色口红,笑得眉眼弯弯,背后是赵爷爷的字迹:“薇薇说,等她找到妹妹,就教我画双生镜。”
小李拿着技术科的报告进来,声音发颤:“林队,赵凯公司的服务器里,有双生镜组织的内部通讯录!江振涛果然是总负责人,代号镜主!还有,他们下个月要转移林薇,地点是城郊林场的地窖!”
所有的线索,终于在这一刻交汇。
林墨走到窗边,雨已经停了,天边挂着一弯残月,她仿佛能看到赵爷爷坐在书桌前,一笔一划写“平安”二字的样子,笔尖蘸着的不是墨,是一个老人迟来的救赎。
她拿出手机,翻到姐姐的号码,这一次,她没有拨号,只是对着屏幕轻声说:“姐,我快找到你了。”
窗外的银杏叶被风吹起,打着旋儿落在窗台上,像一封来自过去的信,林墨知道,下一站,就是城郊林场,那里藏着姐姐被囚禁的地窖,也藏着双生镜组织最黑暗的秘密,而她,必须把姐姐从那片深渊里,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