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罪》入万春

6、婚纱下的血

　　红玫瑰缠绕的拱门下，本该响起《婚礼进行曲》的时刻，传来的却是女人的尖叫，林墨赶到圣洁白宫婚礼会馆时，警戒线已经把化妆间围得密不透风，空气里弥漫着百合与血腥味混合的诡异气息。
　　新娘陈瑶倒在化妆镜前，洁白的婚纱裙摆铺开，像一朵被血浸透的雪莲，后脑有钝器击打的伤口，血顺着发丝滴落在地毯上，汇成一小滩暗红，她的右手还攥着一支口红，在镜面上划出一道扭曲的红痕，像一个未写完的惊叹号。
　　新郎顾明轩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定制西装的袖口沾着血迹，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反复摩挲着他袖子上的一枚银质袖扣，而另外一枚袖扣，此刻正躺在证物袋里，静静躺在陈瑶的婚纱裙摆旁。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他的声音嘶哑，眼眶通红，“我们昨天还在试穿礼服，她笑着说明天就是我们最幸福的一天。”
　　林墨看着他，注意到他西装领口别着的襟花是白色铃兰，而陈瑶的捧花清单上写的是香槟玫瑰，“襟花是谁准备的？”
　　顾明轩愣了一下：“是我爸，他说铃兰象征‘福归来，适合婚礼。”
　　化妆间里，陈瑶的闺蜜肖雯哭得几乎晕厥，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丝绒首饰盒：“瑶瑶昨天还跟我说，她查到了很重要的事，要在交换戒指时说出来，她说如果她出事，就让我看看她的婚纱内衬。”
　　林墨示意法医小心掀开婚纱的裙摆，层层叠叠的蕾丝下，内衬的白色缎面上，用红色的线绣着一个符号:两个交叠的半圆，像两面依偎的镜子。
　　又是双生镜，林墨的指尖掠过那细密的针脚，针脚扎得很深，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个符号，她在姐姐林薇的旧设计稿上见过，那是林薇二十岁时为自己设计的姐妹图腾，说要等她结婚时，绣在伴娘服上。
　　“陈瑶是学服装设计的，”肖雯哽咽着说，“她的毕业设计主题就是隐秘的符号，还拿了金奖，她说灵感来自一位失踪的林薇学姐。”
　　林薇的名字像电流一样击中了林墨。
　　顾明轩的父亲顾宏远，是本地知名的服装企业家，旗下品牌宏远服饰以原创设计闻名，林墨坐在他办公室的会客沙发上，看着墙上挂着的“年度杰出企业家”奖牌，指尖在卷宗上轻轻敲击。
　　“陈瑶这孩子很优秀，”顾宏远端起茶杯，瓷杯碰撞茶托的声音很响，“我很喜欢她，怎么会害她？明轩不懂事，可能是他和陈瑶吵架，失手...”
　　“他们吵什么？”林墨打断他，推过去一张照片，是陈瑶手机里的聊天记录截图，发给前男友的：“顾宏远的公司根本不是原创，他手里有林薇的设计稿，那是他发家的根本。”
　　顾宏远的手指猛地收紧，茶杯里的水溅了出来：“林薇？那是谁？我不认识。”
　　但他办公室的保险柜里，藏着他不认识的证据，技术科撬开保险柜时，林墨看到了一叠泛黄的设计稿，署名是林薇，日期是2014年，正是顾宏远公司推出爆款系列的前一年，其中一张设计稿的角落，赫然绣着双生镜符号，与陈瑶婚纱内衬的图案分毫不差。
　　“这些稿子是哪来的？”林墨拿起一张礼服设计图，上面的褶皱处理方式，和顾宏远公司的经典款如出一辙。
　　顾宏远的脸色像宣纸一样白，嘴唇哆嗦着：“是...是我从一个离职员工手里买的，她说没人要了。”
　　“那个员工叫什么？”
　　“不记得了...”他的目光飘向窗外，那里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窗贴着深色膜，看不清里面的人。
　　这时，陈瑶的闺蜜肖雯提供了一个关键线索：“瑶瑶说，她在顾宏远的书房看到过一个加密硬盘，文件名是双生镜备份，她还说，顾宏远每年3月12日都会去城郊的墓园，但他父母的墓地根本不在那里。”
　　3月12日，林薇失踪的日子。
　　林墨调取了顾宏远的行车记录仪，发现去年3月12日，他确实去过城郊墓园，在一个无名墓碑前站了很久，嘴里念念有词。技术科复原了他的唇语：“...她不会说了，你放心，钱我会按时打。”
　　更可疑的是，陈瑶案发前一天，曾去银行取了五万块现金，取款单上的备注是买真相，她的行车记录仪里，录下了一段模糊的对话，是她和一个男人的声音：
　　“林薇当年是不是想报警？”
　　“是，但顾总威胁她，说她要是敢说出去，就把她妹妹林墨...”
　　“他雇了谁处理的？”
　　“我不知道，但我见过那人的手，虎口有个疤，总戴着一枚双生镜戒指...”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故意掐断。
　　林墨再次提审顾明轩，把设计稿和录音放在他面前：“你知道你父亲剽窃林薇的设计，也知道他和林薇的失踪有关，对吗？”
　　顾明轩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突然用头撞向桌子：“是我对不起瑶瑶！是我没保护好她！”
　　他终于承认，陈瑶在婚礼前三天就发现了设计稿的秘密，哭着说要取消婚礼，报警揭发顾宏远，顾明轩劝她别毁了这个家，甚至求她为了我忍一忍。
　　“我爸知道后，骂我没出息，说既然她不想活，就别怪我们。”顾明轩的眼泪砸在卷宗上，晕开一片墨渍，“案发当天，我在化妆间门口听到我爸和瑶瑶吵架，瑶瑶说我已经把证据发给肖雯了，然后就听到砰的一声...”
　　他冲进去时，陈瑶已经倒在地上，顾宏远手里拿着一个水晶摆件，上面沾着血，“我爸让我快跑，说他会处理，但我不能让他坐牢，那是我爸啊...”
　　他把自己的袖扣放在陈瑶的裙摆上，故意在监控下表现得慌乱，想替父亲顶罪，可他没想到，顾宏远早就买通了化妆师，伪造了陈瑶与前男友争执的证词，准备把一切推给情杀。
　　顾宏远坐在审讯室里，手指反复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那玉镯的内侧，刻着一个极小的双生镜符号。
　　“林薇是个天才设计师，”他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但她太固执，说设计稿是她的命，不肯卖给我，我那时候公司快破产了，急需一个爆款翻身...”
　　他承认，2014年底，他通过双生镜组织的人找到了林薇，想花十万块买她的设计稿，被拒绝后，就动了歪心思，他让组织的人吓唬吓唬她，没想到对方直接把人绑走了。
　　“他们说林薇知道了组织的秘密，不能放她走。”顾宏远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他们威胁我，要是敢声张，就把剽窃的事捅出去，让我身败名裂，这十年，我给他们打了近百万，就是为了封口。”
　　陈瑶发现真相后，他确实动了杀心，案发当天，他以谈婚礼细节为由进入化妆间，和陈瑶争执时，用水晶摆件砸了她的后脑。
　　“那个组织的头目是谁？”林墨追问。
　　顾宏远却摇了摇头，冷汗浸湿了衬衫：“我不知道，我只和一个中间人联系，他总戴着黑色手套，说话声音像被处理过，但我找人查过，他是林薇的大学导师，姓江。”
　　江？林墨的心跳漏了一拍，姐姐的大学导师，正是国内著名的建筑设计师江振涛，也是双生镜符号最早出现在公众视野里的设计者，他曾在一次采访中说，这个符号代表两面人生，各自精彩。
　　林墨站在陈瑶的婚纱旁，阳光透过会馆的彩色玻璃窗，在白色缎面上投下斑斓的光，技术科在婚纱内衬的夹层里，找到了一个微型U盘，里面是陈瑶整理的所有证据：顾宏远公司历年款式与林薇设计稿的对比图，银行转账记录，甚至还有一段林薇当年录下的音频。
　　音频里，姐姐的声音带着年轻的朝气：“小墨，我设计的双生镜系列被导师看中了，他说可以帮我申请专利！等我赚了钱，就给你买那台你最喜欢的相机...”
　　后面的声音被杂音覆盖，但能隐约听到江振涛的声音：“薇薇，这个符号太特别了，不如...我们合作？”
　　林墨把U盘握紧，指腹硌在冰凉的金属外壳上，她仿佛能看到陈瑶坐在灯下，一针一线绣着那个符号的样子，这个女孩或许不知道它对林墨意味着什么，却用生命守护了它背后的真相。
　　肖雯来领陈瑶的遗物时，递给林墨一个信封，是陈瑶案发前一天写的：“如果我没能穿上婚纱走出去，请告诉林墨，林薇还活着，我在顾宏远的书房看到过一张照片，她在一个有很多镜子的房间里，手里拿着一本《双生镜设计集》。”
　　窗外的黑色轿车已经开走了，车尾灯在车流中缩成一个小红点，林墨知道，那是双生镜组织在警告她，也在暴露他们自己。
　　她拿出手机，翻到江振涛的照片，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笑容儒雅的男人，此刻在她眼里，每一道皱纹里都藏着深渊。
　　离姐姐越来越近了，她能感觉到，像婚纱下那抹不肯熄灭的血色，真相正在冲破层层包裹，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