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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养老院的回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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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过后,空气里有了刺骨的凉意,林墨蹲在警局楼下的花坛边,看着最后一片梧桐叶飘落,叶脉在水泥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像某种残缺的密码,李雪的卷宗摊在腿上,李强夫妇转账记录里那个SSJ代码的照片,被她用红笔圈了又圈。
小李的电话打破了沉默:“林队,常青藤养老院出事了,一个老太太死了,家属说是正常死亡,但护工觉得不对劲,报了警。”
常青藤养老院藏在城郊的山脚下,白墙红瓦,院子里的银杏叶落了一地金黄,杨奶奶的房间在二楼最东侧,窗户对着一片竹林,风穿过竹叶的声音,像谁在低声说话。
老人躺在床上,盖着驼色的羊毛毯,表情很平静,像是睡着了,法医正在提取床头柜上玻璃杯里的残留物,眉头微蹙:“胃内容物检测出过量安眠药,不是正常死亡。”
护工小陈站在门口,手紧紧攥着拖把杆:“杨奶奶平时睡眠不好,医生给开了安眠药,但剂量很小,昨天晚上我查房,还听见她在跟谁说话,说我对不起你,我以为是在做梦...”
林墨的目光扫过房间,墙上挂着老人年轻时的照片,梳着两条麻花辫,站在一片麦田里笑,床头柜上摆着一个搪瓷杯,杯身上印着劳动最光荣,杯底沉着几片没泡开的茶叶,最显眼的是枕头下露出的一角照片,边缘已经泛黄。
她戴着手套抽出来,照片上是杨奶奶和一个年轻女孩的合影,女孩穿着白色连衣裙,眉眼弯弯,笑起来左边有个浅浅的梨涡,和林薇失踪前最后一张照片里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带着疼,她指尖的温度透过手套,烫在照片边缘的折痕上。
“这女孩是谁?”林墨问小陈。
小陈摇摇头:“没见过,杨奶奶很少提过去的事,就说自己一辈子没结婚,无儿无女。”
但养老院的登记信息显示,杨奶奶有个儿子,叫刘力,住在市区,每个月会来交一次费用,从不陪老人说话。
刘力被叫到养老院时,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西装,领带歪在脖子上,身上有浓重的酒气,他看到杨奶奶的遗体时,愣了一下,随即蹲在墙角抽烟,烟灰掉了一裤腿。
“我妈身体一直不好,有高血压,糖尿病,走了也算是解脱。”他的声音很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安眠药是她自己要吃的,说睡不着太难受。”
“她枕头下的照片上,女孩是谁?”林墨把照片递给他。
刘力的烟掉在地上,火星烫了他的皮鞋,他却像没感觉:“不认识,可能是她年轻时的朋友吧。”
他的眼神在躲闪,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有个旧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林墨想起李雪的卷宗,李强说过,当年接他那笔封口费的人,腰间有块明显的胎记。
“2015年3月,你在哪里?”林墨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刘力的身体猛地僵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杨奶奶的房间被重新搜查时,林墨在衣柜最底层的旧木箱里,找到了一个锁着的铁皮账本,锁是老式的铜锁,她用发夹轻轻一挑就开了。
账本的纸页已经脆得像枯叶,上面用蓝色圆珠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大多是柴米油盐的开销,但翻到2015年3月那一页时,林墨的指尖停住了。
“3月12日,收5万,送白裙女孩去南方,老地方交接。”
“3月15日,力子赌债清了,他说再也不碰了。”
“3月20日,她的围巾落在我这了,藏床板下。”
3月12日,正是林薇失踪的日子。
林墨掀开床垫,在床板的缝隙里,找到了一条米白色的羊绒围巾,边缘绣着一朵小小的玉兰花,那是林薇最喜欢的花,她失踪那天,脖子上就围着这样一条围巾。
小陈在一旁突然说:“前几天杨奶奶总说胡话,说镜子里有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债,还说她不该替我顶罪,我该自己去的。”
替谁顶罪?去哪里?
林墨的目光落在账本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符号:两个交叠的半圆,和她见过的双生镜一模一样,旁边写着三个字:码头仓。
刘力被第二次传唤时,终于崩溃了,他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双手插进乱糟糟的头发里,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掉。
“是我对不起我妈...也对不起那个女孩。”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像被风吹散的碎玻璃,“2015年我欠了赌债,被逼得走投无路,就...就听了那个人的话,把那个女孩绑了。”
他说的那个人,只见过一次面,戴着口罩和帽子,手里拿着一张林薇的照片,说只要把她送到指定地点,就给五万块,刘力当时被赌债逼疯了,根本没想后果,趁林薇下班路过小巷时,用□□捂住了她的嘴。
“我妈发现后,打了我一巴掌,说我是人渣。”刘力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但她还是帮我处理了后事,把女孩送上了去南方的货车,对外说她是自愿走的,还把那五万块钱存起来,逼我戒了赌。”
这十年,杨奶奶活得像个赎罪的苦行僧,她每天给林薇的空房间打扫卫生,对着照片说话,把围巾藏在床板下,像藏着一个不能见光的秘密,直到上个月,她无意中听到刘力在电话里跟人吵架,提到码头仓库,双生镜,处理干净。
“她知道我又跟那些人扯上关系了,还猜到那个女孩可能早就被害死了。”刘力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她把账本藏起来,故意在枕头下放照片,甚至...故意吃了过量的安眠药,就是想让警察查到这些。”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揉得不成样子的纸条,是杨奶奶给他的最后一封信:“力子,妈替你顶了十年罪,够了,剩下的路,你得自己走,去自首,告诉警察真相,不然妈在地下也闭不上眼。”
林墨站在养老院的竹林里,手里攥着那条围巾,羊绒的触感很柔软,像姐姐以前给她织的手套,风穿过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姐姐在说什么。
小陈走过来,递给她一个布包:“这是杨奶奶留给白裙女孩的,她说如果有一天能找到她,就交给她。”
布包里是一叠叠的零钱,用橡皮筋捆着,最大的面额是十块,最小的是一毛,还有一本相册,里面贴着杨奶奶剪下来的报纸,全是关于失踪人口寻回的新闻,每篇报道上都用红笔圈出了日期。
“杨奶奶说,她每个月都会往南方寄钱,虽然不知道寄到哪里,但总觉得那个女孩能收到。”小陈叹了口气,“她说欠别人的,总要还。”
林墨翻开相册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泛黄的便签,是杨奶奶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很用力:“双生镜的主人在码头仓库,他手上有个月牙形的疤。”
夕阳把竹林的影子拉得很长,林墨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技术科的消息:“林队,杨奶奶账本上的老地方,就是之前周明案里提到的废弃孤儿院附近的码头仓库!我们查到,2015年3月12日晚上,那里有辆货车登记出库,目的地是城郊林场!”
城郊林场,林墨把围巾紧紧贴在胸口,像是能感受到姐姐残留的温度,她知道,这条线索像一根引线,终于要把隐藏在黑暗里的东西,一点点拉到光天化日之下了。
远处的养老院亮起了灯,一盏盏暖黄的光,像是散落人间的星星,杨奶奶用生命发出的回响,终究没有被风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