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罪》入万春

4、校服里的刀

　　重点中学的后门小巷里，梧桐树的叶子落得满地都是，李雪趴在一堆枯黄的叶子上，蓝白相间的校服被血浸透，腹部插着一把美工刀，刀柄上沾着她自己的指纹，日记本掉在旁边，摊开的那页写着：“他们又笑我是没人要的孤儿，明天，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林墨赶到时，警戒线外围满了学生，窃窃私语声像潮水一样涌来，“是张昊干的！他昨天还在走廊里推李雪，说要教训教训这个野种！”“李雪的日记里全是骂他的话，肯定是报复！”
　　小李挤过人群，手里拿着初步调查记录：“死者李雪，15岁，初三（2）班学生，父母是大学教授，看起来挺和睦的，但同学说她性格孤僻，经常被班长张昊带头霸凌。”
　　林墨的目光落在李雪的校服口袋上，那里鼓鼓囊囊的，她戴着手套掏出来，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十几个穿着灰色外套的孩子站在福利院门口，最左边的小女孩眉眼像极了李雪，旁边牵着一个更小的女孩，怯生生地躲在她身后。
　　照片背面用圆珠笔写着：“星星福利院，2018.3.15”。
　　李雪的养父母坐在警局的接待室里，脸色凝重，养母王慧不停地用纸巾擦眼泪：“小雪这孩子就是内向，不爱说话，我们以为她在学校好好的，没想到...”她的声音哽咽着，手指却无意识地绞着昂贵的羊毛围巾。
　　养父李强推了推眼镜，语气沉痛：“张昊那孩子太过分了，上周小雪回来，胳膊上全是青紫色的瘀伤，说是被他推的，我们找过老师，老师说孩子间的打闹，没当回事...”
　　林墨看着他们，注意到王慧的围巾上沾着一根灰色的线头，和照片里福利院孩子的外套颜色一模一样。“你们是怎么收养李雪的？”
　　“2018年在星星福利院领养的，”李强叹了口气，“她那时候才10岁，瘦瘦小小的，看着就让人心疼，我们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疼，还给她报了钢琴班和舞蹈班。”
　　“她还有个妹妹？”林墨把照片推到他们面前。
　　王慧的脸色瞬间白了，手里的纸巾掉在地上：“没..没有，就小雪一个。”
　　林墨没说话，示意小李去查星星福利院的档案，档案显示，李雪确实有个妹妹叫李月，比她小3岁，2018年和李雪一起被李强夫妇收养，但半年后李月的名字就从福利院的跟踪记录里消失了，备注是自愿离开，去向不明。
　　“李月在哪？”林墨的声音冷了下来。
　　李强夫妇沉默了很久，王慧终于崩溃了：“月月在，在郊区的小工厂打工，我们领养她们的时候，公司资金链断了，欠了一大笔钱...我们本来想让她们姐妹俩过上好日子，可实在没办法，只能让月月先辍学帮家里还债。”
　　她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林墨注意到李强的手指在膝盖上快速敲击着，那是撒谎时的典型动作。
　　李月被找到时，正在电子厂的流水线上贴标签，她穿着不合身的工装，头发枯黄，看到警察时，手里的标签纸哗啦散了一地。
　　“姐姐给我打电话，说她要让爸妈醒过来。”李月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她说爸妈不仅欠了钱，还把福利院给我们的生活补助偷偷拿去炒股，那些钱是好心人捐给我们这些孤儿的。”
　　李雪发现真相是在上个月，她无意中看到养父母的银行流水，每个月都有一笔来自星星福利院的转账，金额和她收到的零花钱完全对不上，她偷偷去福利院问，才知道那是国家给孤儿的专项补助，本该姐妹俩平分，却被养父母挪用了整整五年。
　　“姐姐说要去举报他们，可爸妈威胁说，如果敢报警，就把我卖到更远的地方，让我们永远见不到面。”李月的眼泪掉在工装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姐姐就变了，整天抱着日记本写写画画，说要想个万全之策。”
　　林墨问起张昊的霸凌，李月咬着嘴唇说：“张昊总骂我们是没人要的拖油瓶，还抢姐姐的作业本，但姐姐说，他不是最坏的，最坏的是戴着笑脸的恶人。”
　　这时，法医发来新的鉴定报告：“林队，李雪腹部的伤口是自伤导致的，刀尖角度与自杀吻合，美工刀上只有她的指纹，且刀柄有反复握持的痕迹，像是提前练习过。”
　　自杀？那她为什么要在日记里写满对张昊的恨意？
　　林墨回到案发现场，重新勘查那条小巷，墙角有个不起眼的排水口，她蹲下身，发现铁栅网上挂着一根蓝色的线，是李雪校服上的抽绳，排水口内侧，粘着一张被水浸湿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张昊每天放学后会去网吧，让他的好兄弟作证，他就不会有不在场证明了。”
　　林墨忽然明白了。
　　张昊被请到警局时，还带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个穿着限量版球鞋的男孩，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我是推过李雪，但我没杀她！昨天放学后我在网吧打游戏，网管可以作证！”
　　“你的好兄弟王磊说，是你让他帮忙撒谎，说案发时和你在一起？”林墨把王磊的笔录推到他面前。
　　张昊的脸一下子红了：“我，我就是不想被警察问话！谁知道那个丫头会自杀？她平时看着挺能忍的啊。”
　　“她为什么能忍？”林墨盯着他的眼睛，“因为她知道，比起你的霸凌，她更怕养父母把妹妹卖掉，她故意在日记里写恨你，故意设计让你没有不在场证明，就是想让所有人都怀疑你。”
　　想让你尝尝被全世界怀疑的滋味，想让那些旁观你霸凌却沉默的人，也体会一下被猜测的恐惧。
　　林墨的话像一把锤子，敲在张昊的心上，他猛地低下头，肩膀开始发抖：“我...我只是觉得她好欺负，我没想到....”
　　这时，财务组传来消息：“林队，李强夫妇的账户有问题！2015年3月，他们给一个匿名账户转了5万块，用途标注是封口费，转账时间正好是林薇姐失踪后一周！”
　　林墨的心脏骤然收紧，她调出那个匿名账户的流水，发现收款方的开户行在城郊，与周明案提到的废弃孤儿院在同一个区，更关键的是，账户的交易备注里，偶尔会出现一个符号，两个交叠的半圆，被简化成了一串代码：“SSJ”（双生镜）。
　　李强夫妇在铁证面前终于说了实话，2015年，李强在工地上打工时，无意中撞见有人把一个女人塞进面包车，车身上就印着双生镜的符号，他吓得没敢作声，却被对方发现了。
　　“他们给了我5万块，让我闭嘴。”李强的声音充满了悔恨，“我那时候穷疯了，就接了钱，后来领养小雪和月月，也是想弥补点什么，可没想到欠的钱越来越多，鬼迷心窍就动了补助的念头。”
　　他不知道那个被塞进面包车的女人是谁，只记得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挣扎时掉了一只鞋，鞋面上有个小小的“双生镜”刺绣。
　　林墨的手指攥得发白，白色连衣裙，是姐姐林薇失踪那天穿的。
　　李雪的日记最后一页，除了“我必须保护她”，还有一行用铅笔写了又擦掉的字，透过光线能隐约看到：“那个符号，和福利院墙上的一样，他们都是一伙的。”
　　原来李雪不仅想揭露养父母，还发现了更深的秘密，她在福利院的旧墙上，看到过和养父母转账记录里一样的符号，她或许不知道那代表什么，却本能地觉得危险。
　　她选择用死亡来完成最后的反抗，用自己的命，换妹妹的自由，换那些隐藏的罪恶被撕开一道口子。
　　李月搬回了福利院，院长给她找了新的学校，她来警局还李雪的日记本时，交给林墨一张画。是李雪画的，两个小女孩手拉手站在阳光下，身后有个模糊的女人影子，手里举着一面镜子，镜子里映出的，是一片灿烂的星空。
　　“姐姐说，镜子能照出坏人的样子，也能照出我们以后的路。”李月的眼睛亮晶晶的，“她说等我们长大了，一定要找到那个总给福利院捐钱的林姐姐，谢谢她一直帮我们。”
　　林墨知道，那个林姐姐就是林薇，姐姐失踪前，每个月都会匿名给星星福利院捐款，还会寄去画着双生镜的明信片，说那是给孩子们的护身符。
　　她把画夹进卷宗，和那张双生镜符号的照片放在一起，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两个符号在光影里重叠，像一句未完的话。
　　小李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报告：“林队，查到了！李强转账的那个匿名账户，户主信息是伪造的，但资金最终流向了一个人，周明的母亲！”
　　那个为了保护儿媳而杀人的老太太。
　　林墨猛地站起身，原来所有的线索，早已在暗处缠绕成网，而那张网的中心，一定藏着姐姐失踪的真相，她拿起手机，第一次主动拨通了那个空号，听筒里传来的忙音，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短。
　　好像下一秒，就会有人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