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罪》入万春

2、顶楼的灰烬

　　市刑侦支队的电话打来时，林墨正在整理周明案的卷宗。那张拍着“双生镜”符号的照片被她单独放在一页，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符号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像某种未说出口的隐喻。
　　“林队，恒茂大厦有人坠楼，初步判定是自杀，但有点不对劲。”小李的声音带着喘息，背景里能听到救护车的鸣笛。
　　恒茂大厦是市中心的奢侈品地标，顶楼是恒茂集团旗下奢侈品公司的高管办公区。坠楼者是该公司的市场总监，苏晴，一个在时尚圈以“铁腕”和“美貌”著称的女人。
　　林墨赶到时，警戒线已经围了起来。苏晴趴在大厦北侧的人行道上，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被血浸透，头发散落在沾满灰尘的地面上，遮住了半张脸。法医正在做初步检查，抬头对林墨摇了摇头：“体表无明显搏斗伤，但你看这里。”
　　他用镊子轻轻掀开苏晴蜷曲的手指，指甲缝里嵌着一小块皮肤组织，带着淡淡的血色。“不像坠楼时刮蹭到的，更像是生前用力抓过什么人。”
　　顶楼的办公室还保持着原样。落地窗外是城市的天际线，窗沿上放着一盆枯萎的多肉，泥土干裂。苏晴的办公桌上，咖啡杯里的液体已经凉透，杯壁上凝着水珠，最显眼的是电脑，屏幕暗着，主机却还在运行。
　　“苏总监最近在跟一个大项目，压力很大，上周还跟我们说想辞职。”HR经理战战兢兢地汇报，“昨天下午她还发了条朋友圈，说一切都该结束了，我们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林墨没说话，走到电脑前，示意技术科同事破解密码。她的目光扫过办公桌的抽屉，其中一个上了锁，她用工具撬开，里面只有一支口红、一个粉饼，还有一瓶未开封的香水，名字叫午夜飞行，是这个品牌的经典款。
　　这时，技术科传来一声低呼：“林队，找到了个加密文件夹。”
　　文件夹需要双重密码，试了苏晴的生日、工号都不对，林墨的视线落在那瓶香水上，瓶身刻着一行极小的字：“赠苏晴，2015.3.12”。
　　2015年3月12日。
　　林墨的手指猛地顿住。那是姐姐林薇失踪的日子。
　　“试一下LW20150312。”她的声音有些发紧。
　　技术科同事敲下键盘，文件夹“咔哒”一声解开了。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邮件，收件人多是公司高管，内容不堪入目，有暧昧露骨的调情，更有涉及巨额回扣、虚报开支的财务漏洞证据。最新一封邮件停留在昨天晚上7点，收件人是匿名邮箱，内容只有一句话：“他们知道了，小心。”
　　苏晴的助理王萌被叫到警局时，脸色比纸还白，这个刚毕业不久的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袖口磨出了毛边，和苏晴办公室的奢华格格不入。
　　“苏总监昨天下午心情很不好，让我把所有项目资料整理好给她。”王萌的手指绞着衣角，眼神躲闪，“下班前她突然问我，如果一个人想消失，最好的办法是什么，我以为她只是开玩笑。”
　　“她有没有跟你提过加密文件夹里的内容？”
　　王萌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缩：“没、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她的声音在发抖，右手下意识地摸向口袋。
　　林墨注意到她的动作：“你口袋里有什么？”
　　王萌慌忙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是一瓶香水，和苏晴办公桌上那瓶一模一样的“午夜飞行”，瓶身很新，像是刚开封不久。
　　“这是...苏总监送我的，说我第一次见客户，身上应该有点香味。”她的解释很仓促，眼神却飘向了别处。
　　林墨接过香水，瓶底刻着一行极小的字，不是刻上去的，更像是用指甲反复划出来的：“替我活下去。”
　　“你最后一次见苏晴是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6点，我下班的时候。”王萌的声音低了下去，“但我，我后来又回去过一次。”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我看到赵副总进了苏总监的办公室，赵副总追求苏总监很久了，经常在办公室待到很晚。”
　　赵副总，赵凯，恒茂集团董事长的侄子，也是加密邮件里和苏晴往来最频繁的人。
　　赵凯坐在审讯室里，一身定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承认昨天晚上见过苏晴，但坚称是谈工作。
　　“她跟我提了辞职，还说手里有公司的一些问题，想跟董事长举报。”赵凯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轻蔑，“我劝她别冲动，这种事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你离开时是几点？”
　　“大概7点半。”赵凯看了眼手表，“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正在收拾东西。”
　　“她的指甲缝里有你的皮肤组织，你怎么解释？”
　　赵凯的脸色变了变，随即恢复镇定：“可能是我们争执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吧，她情绪很激动，抓了我一把。”
　　林墨盯着他的眼睛，这个男人的微表情管理得极好，但在提到“争执”时，喉结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那是紧张的表现。
　　与此同时，小李带来了新的消息：“林队，监控查到了！昨天晚上8点15分，有个穿高跟鞋的女人进了苏晴的办公室，8点40分离开，走路姿势有点奇怪，像是在刻意掩饰什么，但监控角度不好，看不清脸。”
　　穿高跟鞋的女人，王萌穿的是平底鞋，苏晴的鞋柜里全是高跟鞋。
　　林墨再次提审王萌：“你说你回去过一次，看到了赵凯，那你有没有看到别的人？比如，一个穿高跟鞋的女人？”
　　王萌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是我，那个穿高跟鞋的人是我。”
　　她终于说出了真相。
　　王萌是苏晴的女儿，23年前，苏晴刚上大学，被一个校外人员侵犯，生下了王萌，她不敢告诉家人，把孩子交给了远房亲戚抚养，自己则拼命读书，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直到半年前，王萌考上大学，来这座城市上学，母女俩才相认。
　　“我妈说，她当年被侵犯的事，赵凯的父亲也参与了，他当时是学校的辅导员，为了掩盖丑闻，给了那个男人一笔钱，让他永远消失。”王萌的声音哽咽着，“我妈这些年一直在收集证据，想让他们付出代价。”
　　她们原本计划好，昨天晚上制造苏晴“假死”的假象，用提前准备好的假人从顶楼扔下，苏晴则趁乱从消防通道离开，王萌再把办公室的证据交给警方。
　　“我回去是想帮我妈收拾东西，却看到赵凯在办公室里和她吵架，赵凯说他知道了我们的计划，还说要毁了我，我妈把我推出门，让我快跑，说她会拖住赵凯。”王萌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我听到里面有打斗声，还有我妈喊别碰我...我不敢回去，只能躲在楼梯间，直到听到楼下的警笛声。”
　　她口袋里的香水，是苏晴提前交给她的，里面藏着一个微型U盘，存着所有证据的备份，瓶底的字，是苏晴早就刻好的。
　　赵凯最终承认了杀人，他在苏晴的办公室里发现了假死计划和她收集的证据，知道一旦曝光，不仅自己会身败名裂，整个家族的生意都会受到牵连，争执中，他失手将苏晴推下了楼。
　　“她太贪心了，”赵凯的脸上没有丝毫悔意，“她以为抓住了我的把柄，就能要挟我离婚娶她？我不过是玩玩她而已。”
　　林墨看着他冷漠的脸，突然想起王萌说的话：“我妈说，她当年之所以忍下来，是因为赵凯的父亲威胁她，如果敢说出去，就杀了刚出生的我。”
　　苏晴隐忍了23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女儿，她收集证据，不是为了报复，而是想给女儿一个干净的未来。
　　案件结束后，王萌把U盘里的证据交给了警方，除了赵凯父子的罪证，里面还有一个单独的文件夹，名字是“薇薇”。
　　林墨打开文件夹，里面是苏晴和一个女孩的合影，照片上的女孩温柔的笑着，眉眼间和林墨有几分相似，正是失踪前的林薇，她们穿着大学的校服，坐在图书馆的台阶上，手里举着一幅画，画上是两个交叠的半圆，像两面靠在一起的镜子。
　　文件夹里还有几篇日记，记录着苏晴这些年的调查：“薇薇失踪前，曾跟我说过她发现了一个秘密，和赵凯父亲的公司有关。”“我查到当年绑架薇薇的面包车，登记在赵凯父亲的一个远房亲戚名下。”“他们开始注意我了，可能，我没时间了。”
　　最后一篇日记的日期，是苏晴坠楼的前一天。
　　林墨合上电脑，窗外的阳光刚好照在桌面上，照亮了那枚“双生镜”符号的照片，她拿起手机，翻出姐姐的号码，那个空号，她已经拨了十年。
　　这一次，她仿佛听到了遥远的回响。
　　苏晴用生命留下的线索，像一根引线，终于要将缠绕了十年的迷雾，一点点点燃，而那枚“双生镜”符号，似乎不再只是一个冰冷的标记，开始有了温度，有了指向，指向那些隐藏在光鲜亮丽之下的罪恶，指向那个她从未放弃寻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