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平安》徐三渝

45、第 45 章

　　高考成绩公布那天，阳光灿烂得有些晃眼。

　　江蕴齐坐在电脑前，看着查询界面不断刷新，她的心也随着界面的不断刷新而颤抖着。

　　直到界面不再刷新，一个清晰的、带着沉甸甸分量的数字，此刻正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643分。

　　语文126，数学103，英语138，历史88，政治96，地理92。

　　她盯着那串数字，指尖冰凉，呼吸都屏住了，直到姜楠的电话轰炸进来，听筒里传来她带着哭腔的尖叫：“江蕴齐！643！我633！我们…我们成了！R大！中文系！啊啊啊——！”

　　巨大的喜悦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她握着手机，听着姜楠语无伦次的欢呼，眼眶发热，嘴角却抑制不住地高高扬起。

　　她做到了。

　　R大中文系，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

　　几乎是同时，季随的消息也跳了出来，只有简短的三个字：【恭喜，很棒。】

　　后面跟着一个系统自动生成的烟花表情。

　　江蕴齐看着对方发来的祝福，似乎能够想象到他此刻沉静的脸上可能浮现的、那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心底的暖意层层漾开。

　　她回复：【谢谢季老师！没有你的笔记和指导，我数学肯定完蛋了！[鞠躬jpg]】

　　季随：【是你自己努力。】

　　贺轩铭和郭源源也分别发来了祝贺。贺轩铭发挥稳定，和郭源源一起考上了邻市同一座城市的重点大学，一个学计算机，一个学物理。

　　尘埃落定。

　　九月初，南方的暑气还未完全消散。

　　R大校园里，梧桐依旧浓绿，却已透出几分秋的沉静。拖着行李箱的新生们脸上带着初入象牙塔的兴奋与忐忑。

　　江蕴齐和姜楠并肩走在林荫道上，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她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们刚刚办完入学手续，正要去中文系报到。

　　“感觉像做梦一样。”姜楠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是青草和书卷混合的味道，“真来R大了。”

　　江蕴齐笑着点头，手腕上的雪花链坠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折射出纯净的光芒。

　　她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冰凉的触感带来一丝安定。她也很喜欢这里古朴又充满生机的氛围。

　　“对了，”姜楠用手肘碰了碰她，促狭地眨眨眼，“你家季神呢？Q大物理系高材生，没来护送你入学？”

　　江蕴齐脸颊微红：“他昨天就报到了，今天有新生讲座。再说，我自己能行。”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有一丝小小的失落。

　　不过想到两所学校都在同一个城市，距离也不算太远，那点失落又被期待取代。

　　报到点人头攒动。

　　排队时，江蕴齐感觉一阵莫名的眩晕袭来，眼前黑了一下，她赶紧扶住旁边的栏杆。

　　“怎么了？”姜楠立刻察觉，扶住她的胳膊，“脸色有点白，是不是太热了？还是昨晚没睡好？”

　　那阵眩晕来得快，去得也快。江蕴齐摇摇头，站直身体：“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早上吃得少。”她摸了摸口袋，掏出一颗季随之前塞给她的巧克力，剥开吃了下去。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似乎真的缓解了那点不适。

　　“吓我一跳。”姜楠松了口气，“以后可得按时吃饭，大学没人管了，更得照顾好自己。”

　　“知道啦，姜楠。”江蕴齐笑着打趣她，心里却掠过一丝自己也说不清的异样。

　　最近好像…是容易累一点？大概是高考后遗症还没完全消失吧。

　　大学生活徐徐展开，像一幅色彩逐渐丰富的画卷。

　　中文系的课程充满了人文气息，江蕴齐如鱼得水。

　　她喜欢泡在图书馆巨大的落地窗前，看阳光洒在泛黄的书页上，喜欢在现当代文学课上听教授激情澎湃地分析文本，喜欢和姜楠在宿舍夜谈，讨论刚看完的小说。

　　周末，她会坐地铁去Q大找季随。

　　Q大的校园更现代，也更肃穆一些。

　　季随带她去物理系的实验室外参观，巨大的精密仪器在玻璃窗后沉默运转，闪烁着冷冽的光泽。

　　他带她去听一场关于量子纠缠的讲座，晦涩的理论从他口中讲出，竟也带上了几分奇妙的吸引力。

　　更多时候，他们只是并肩走在校园里，或者找一间安静的咖啡馆，他看他的专业书，她看她的文学评论，偶尔抬头相视一笑，空气里流淌着无声的默契和安心。

　　季随依旧话不多，但眼神里的温柔和专注，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江蕴齐心动。

　　他记得她所有的喜好，会在她抱怨食堂菜太油时，带她去校外找清淡的馆子；会在她熬夜写论文时，默默点好外卖送到宿舍楼下；会在她偶尔因为学业或人际关系感到沮丧时，用他特有的、带着理性分析的方式开解她。

　　“还有三个月零七天。”一次在Q大湖边散步时，季随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她说。夕阳的余晖落在他侧脸，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江蕴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瞬间红透。他说的是她成年的日子，是他们约定正式在一起的日子。

　　“嗯。”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心跳却快得不像话。

　　季随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背。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快了。”他低声说，目光沉静而笃定。

　　江蕴齐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盛满了让她心安的承诺。她用力回握他的手，嘴角扬起甜蜜的弧度。

　　日子似乎就这样平静而美好地流淌着。

　　直到十月中旬。

　　一次体育课，简单的热身慢跑后，江蕴齐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晕，伴随着恶心。她强撑着跑完，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江蕴齐！你怎么了？”姜楠第一个发现她的不对劲，赶紧扶住她。

　　“没…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江蕴齐喘着气，感觉浑身乏力，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你这脸色也太吓人了！”姜楠不由分说，“走，去医务室看看！”

　　校医检查了血压和心率，没发现太大异常，只叮嘱她注意休息，补充营养，如果持续不适建议去医院详细检查。

　　“你看，我就说没事吧。”从医务室出来，江蕴齐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想安抚担忧的姜楠。

　　但心底那丝隐隐的不安，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逐渐漾开一圈涟漪。

　　她想起最近刷牙时牙龈似乎更容易出血，手臂上偶尔会莫名出现一小块淤青，很久都不消。以前她总以为是磕碰的，或者皮肤太薄，并未在意。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姜楠皱着眉，“周末我陪你去医院做个检查吧？就当体检了。”

　　“不用那么麻烦吧…”江蕴齐下意识地抗拒，她不喜欢医院的味道，更不喜欢那种等待未知结果的感觉。

　　“必须去！”姜楠态度坚决，“你看你最近脸色一直不太好，动不动就说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马虎不得！就这么定了，周六上午，我陪你去！”

　　看着姜楠不容置疑的眼神，江蕴齐最终妥协了。

　　她想着，大概就是贫血或者营养不良吧，检查一下也好，让大家都放心。

　　周六上午，两人来到京北的市立医院。

　　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江蕴齐坐在候诊区的椅子上，看着周围行色匆匆的人群和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心里莫名有些发慌。姜楠紧紧握着她的手，试图安慰她的情绪。

　　“江蕴齐！”护士叫到她的名字。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姜楠也跟着站起来：“我陪你进去。”

　　医生询问了症状，开了几张检查单，包括血常规。

　　抽血的时候，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江蕴齐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看着暗红色的血液缓缓流入采血管，她心里那种莫名的不安感更加强烈了。

　　“结果大概下午能出来一部分，血常规快一点。”护士温和地说。

　　走出诊室，姜楠安慰她：“别瞎想，肯定没事的。走，姐请你吃顿好的，补补！”

　　午饭吃得有些食不知味。

　　下午，她们回到医院取报告。

　　姜楠先拿到了血常规的单子，她低头扫了一眼，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她的手指捏紧了报告单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嘴唇微微颤抖着，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江蕴齐的心猛地一沉，不好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怎么了？”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姜楠抬起头，眼眶瞬间红了，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把那张薄薄的纸递了过来，手指抖得厉害。

　　江蕴齐接过报告单。

　　目光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值和符号上。

　　她看不懂所有的专业术语，但几个异常飙升或暴跌的数值后面，刺眼的向上或向下的箭头，以及最后那行触目惊心的、用红笔圈出的初步印象：

　　【白细胞计数异常增高，伴有原始幼稚细胞，血小板及血红蛋白显著降低。高度疑似急性白血病，请速至血液科进一步确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