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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浓得刺鼻,冰冷的光线从头顶倾泻而下,将一切照得惨白而失真。

      江蕴齐捏着那张薄薄的报告单,指尖冰凉,纸张边缘被汗水浸得微微发皱。那几个用红笔圈出的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眼睛生疼。

      【高度疑似急性白血病】

      周围的一切在此刻仿佛静止,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巨响,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她呆呆地站着,视线模糊,报告单上那些冰冷的数字和符号扭曲成一片狰狞的图案。

      “江蕴齐…”姜楠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得不成样子,她死死抓住江蕴齐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肤,“不会的…肯定是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我们去…我们去找医生!再查一次!”

      姜楠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不真实的回响。

      江蕴齐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姜楠泪流满面、惊恐失措的脸。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血液科。

      冰冷的诊室里,戴着眼镜的中年医生神情凝重,仔细看着报告单,又询问了江蕴齐近期的症状——持续的疲惫、莫名的淤青、牙龈出血、那次体育课的剧烈眩晕…

      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沉重而肯定:“根据血常规结果和你的症状描述,急性白血病的可能性非常大。需要立刻住院,做骨髓穿刺进一步确诊,并尽快开始治疗。”

      “住院…治疗…”江蕴齐喃喃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心脏。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触碰到手腕上那枚冰凉的雪花链坠,仿佛想抓住最后一丝熟悉的温度。

      “医生!医生!会不会是误诊?她才十七岁!刚上大学!她…”姜楠激动地站起来,声音哽咽。

      医生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职业性的同情和不容置疑的严肃:“急性白血病发病不分年龄。目前只是高度疑似,骨髓穿刺是金标准。但以我的经验…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时间就是生命,必须尽快办理住院手续。”

      心理准备…

      这四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江蕴齐的心上。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诊室的。

      双腿像是灌了铅,每一步都沉重得抬不起来。姜楠紧紧搀扶着她,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嘴里语无伦次地安慰着,声音却抖得厉害。

      住院手续办得很快,快到江蕴齐来不及反应。

      她被安排进血液科病房。空气里弥漫着更浓的消毒水和药水混合的味道,走廊里偶尔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一切都透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

      换上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布料粗糙地摩擦着皮肤。江蕴齐坐在空荡荡的病床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只觉得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她的人生,她的大学,她和季随的约定…所有刚刚展开的美好画卷,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撕碎,只留下满目疮痍和冰冷的绝望。

      “江蕴齐…你别怕…”姜楠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心冰凉,还在微微发抖,“我…我给叔叔阿姨打电话了,他们马上过来…季随…对!季随!我给他打电话!”

      姜楠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

      江蕴齐猛地回过神,一把按住她的手,声音嘶哑:“别…先别告诉他…”

      她不敢想象季随知道后会是什么样子。

      那个总是冷静自持、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季随…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更不想让他承受这份突如其来的、沉重的打击。

      “可是…”姜楠急得眼泪又涌了出来。

      “晚点…晚点再说…”江蕴齐的声音带着哀求,眼神空洞,“让我…先静一静…”

      姜楠看着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和失魂落魄的眼神,心像是被狠狠揪住,最终含泪点了点头。

      傍晚时分,江蕴齐的父母赶到了医院。

      杨女士一进病房,看到女儿穿着病号服,虚弱地靠在床头,眼泪瞬间就决堤了。她扑到床边,紧紧抱住江蕴齐,泣不成声:“江蕴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江国洪站在一旁,这个一向沉稳的男人,此刻眼眶通红,嘴唇紧抿着,强忍着悲痛,轻轻拍着妻子的背,目光落在女儿身上,充满了心疼和无措。

      医生再次过来,详细说明了情况,安排了第二天一早进行骨髓穿刺。

      听着医生口中那些陌生的、却带着死亡气息的术语——“化疗”、“骨髓移植”、“生存率”…杨女士几乎要晕厥过去,江国洪也面色惨白,身形晃了晃。

      病房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江蕴齐麻木地听着,心一点点沉入冰冷的深渊。

      她看着父母瞬间苍老了许多的脸庞,看着姜楠红肿的眼睛,巨大的愧疚和无力感几乎将她吞噬。

      她成了他们的负担,一个沉重的、可能随时会崩塌的负担。

      夜深了。

      江蕴齐的父母被姜楠劝着去附近旅馆休息,姜楠坚持留下来陪床。

      江蕴齐躺在病床上,毫无睡意。

      病房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壁灯,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扭曲的光影。

      她摸出手机,屏幕的光亮刺得眼睛生疼。

      置顶的聊天框里,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下午她发给季随的:【下午和姜楠出去逛逛,晚点联系你。】

      下面是他简短的回复:【好。】

      她盯着那个“好”字,指尖颤抖着,在输入框里反复敲打又删除。

      告诉他吗?

      怎么告诉他?

      告诉他,那个约定好的未来,可能…没有了?

      告诉他,她可能等不到三个月零七天之后了?

      巨大的悲伤和恐惧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将她淹没。

      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浸湿了鬓边的头发和冰冷的枕套。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伴随着熟悉的震动。

      是季随打来的视频电话。

      江蕴齐的心脏猛地一缩,手忙脚乱地按掉,指尖都在发抖。

      她飞快地打字:【在宿舍,室友睡了,不方便。】

      发送。

      几秒后,季随的消息回了过来:【嗯。早点休息。】

      看着这简单的几个字,江蕴齐再也忍不住,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在寂静的病房里低低响起。

      姜楠被惊醒,连忙起身,坐到床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哽咽:“哭吧…哭出来会好受点…蕴齐…别憋着…”

      不知过了多久,江蕴齐才渐渐止住哭泣,只剩下无声的抽噎。

      她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睛红肿得像桃子。

      “姜楠…”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帮我…帮我告诉季随吧…”

      她不能再瞒着他了。

      这份沉重,她一个人…背不动了。

      季随…他也早晚会知道。

      姜楠用力点头,拿出手机,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季随的电话。

      电话那头几乎是秒接。

      “喂?姜楠?”季随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这么晚,姜楠怎么会用江蕴齐的手机给他打电话?

      “季随…”姜楠刚开口,声音就控制不住地哽咽了,“江蕴齐…她…”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下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开。

      “她怎么了?”季随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紧绷和…恐慌。

      “我们在医院…市立医院…血液科…”姜楠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医生…医生说…可能是…急性白血病…”

      “……”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姜楠甚至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江蕴齐压抑的抽泣。

      几秒钟后,听筒里传来一声沉闷的重响,像是手机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是季随嘶哑到几乎变调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颤抖和恐惧:

      “哪家医院?!病房号?!我马上到!”

      电话被猛地挂断,只剩下急促的忙音。

      姜楠握着手机,听着那冰冷的忙音,又看看病床上蜷缩着、肩膀还在微微颤抖的江蕴齐,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她知道,季随的世界,也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不到二十分钟。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力道之大,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季随冲了进来。

      他穿着单薄的T恤,头发凌乱,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胸膛剧烈起伏着,大口喘着气。他显然是跑来的,一路狂奔。

      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那双总是沉静深邃的眼眸,此刻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里面翻涌着恐惧、难以置信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慌乱。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病床上那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纤细身影。

      江蕴齐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

      季随的瞳孔猛地收缩,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他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死死地看着她,看着那苍白憔悴的脸,红肿的眼睛,还有手腕上那枚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折射着微光的雪花链坠。

      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到床边。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得厉害,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

      “江…蕴齐…”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颤抖,“怎么回事…告诉我…怎么回事…”

      江蕴齐看着他眼中那片破碎的、惊惶的海洋,看着他从未有过的失态和脆弱,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却哽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无声地滑落。

      季随猛地俯下身,一把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他的手臂收得极紧,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仿佛这样就能确认她的存在。

      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滚烫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她的头发和颈窝里,灼热得烫人。

      “别怕…”他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破碎的哽咽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江蕴齐…别怕…我在…我在这里…”

      “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我陪你…我陪着你…我们治好它…”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压抑在喉咙深处的、痛苦的呜咽。

      江蕴齐被他紧紧箍在怀里,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和滚烫的泪水,听着他语无伦次的、带着巨大恐惧的安慰,心底那片冰冷的绝望荒原,似乎被撕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她伸出颤抖的手臂,轻轻环住了他紧绷的脊背。

      两人在昏暗的病房里紧紧相拥。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却照不进这间被巨大阴影笼罩的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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