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平安》徐三渝

44、第 44 章

　　高考后的狂欢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

　　火锅蒸腾的热气、KTV嘶吼的歌声、凌晨街头肆无忌惮的笑闹…仿佛要将积压了三年的疲惫和束缚彻底释放干净。

　　当最后一丝兴奋的余烬也燃烧殆尽，一种巨大的、空落落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贺轩铭瘫在沙发上，眼皮打架：“不行了不行了…再嗨下去，我这条命要交代了…”

　　郭源源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找个地方…修整吧。我需要…安静。”

　　姜楠嘴里还叼着根棒棒糖，闻言眼睛一亮：“海边！去海边吧！吹吹风，睡大觉！”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全票通过。

　　于是，一行人拖着行李箱，逃离了喧嚣的城市，奔向最近的海滨小镇。

　　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夏日特有的、令人放松的慵懒气息。

　　阳光炽烈，洒在细软的金色沙滩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岸边，发出节奏舒缓的哗哗声。

　　他们租下了一栋带院子的白色小楼，离海滩只有几步之遥。

　　抵达后的前两天，所有人几乎都在昏睡中度过。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身体便发出了最诚实的抗议。窗帘紧闭的房间隔绝了刺目的阳光，只剩下空调低沉的嗡鸣和此起彼伏的、安稳的呼吸声。

　　直到第三天，元气才稍稍恢复。

　　细软的白沙被晒得滚烫，赤脚踩上去，带来一阵灼热的刺痛，随即又被涌上来的清凉海水温柔抚平。

　　姜楠穿着火辣的红色泳衣，戴着夸张的遮阳帽，正大呼小叫地拉着郭源源往海里冲，溅起大片水花。

　　贺轩铭则抱着一只巨大的充气火烈鸟，试图把它按进水里，自己却差点被掀翻，引来姜楠和郭源源无情的嘲笑。

　　江蕴齐穿着简单的白色吊带长裙，裙摆被海风卷起，露出纤细的脚踝。

　　她没下水，只是沿着潮水退却的湿痕慢慢走着，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季随走在她身侧，穿着宽松的白色T恤和沙滩裤，身形挺拔，步伐沉稳。

　　他手里拿着两瓶冰镇汽水，瓶身凝结的水珠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滑落。

　　海风带着咸涩的水汽扑面而来，吹乱了江蕴齐的长发，也吹散了连日来的燥热和喧嚣后的疲惫。

　　两人走到一处远离人群的礁石旁。

　　季随将一瓶汽水递给她。

　　冰凉的触感驱散了指尖的温热。

　　“谢谢你呀，季随。”江蕴齐接过，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手背，带来一丝细微的电流感。

　　两人在干燥的沙滩上并肩坐下，身后是嶙峋的礁石，投下一小片阴凉。

　　海浪在不远处一层层涌来，又温柔地退去，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哗哗声。

　　晚风带着白日残留的暖意，轻抚上两人的脸庞，撩起发丝，带来一阵舒适的凉意。

　　江蕴齐小口啜饮着冰凉的汽水，气泡在舌尖炸开，带来一阵清爽的刺激。

　　她看着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夕阳正缓缓下沉，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金红，海面也被铺上了一层粼粼的碎金。

　　她的心，在这片辽阔与宁静中，也渐渐沉淀下来。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心照不宣的安宁。

　　江蕴齐看着身边季随沉静的侧脸，他正望着海平面，夕阳的余晖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像点燃了两簇小小的火焰。

　　她忽然想起那个在梧桐树下，穿着黑色西装，眼神专注地看着她的少年。

　　心跳莫名地快了一拍。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汽水瓶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混在海风里：

　　“季随，你高考后…有什么打算吗？”

　　季随闻声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询问：“什么打算？”

　　江蕴齐感觉脸颊有些发烫，她垂下眼帘，看着自己陷在细沙里的脚尖，声音更轻了些，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

　　“嗯…就比如…谈个恋爱？”

　　问完这个问题，江蕴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她不敢看他，只能死死盯着沙滩上被风吹出的细小纹路。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只有海浪声依旧。

　　季随沉默了几秒，声音低沉而平静，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我暂时还没有那个打算。”

　　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江蕴齐的心猛地一沉，刚才的暖意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凉的失落和一丝难堪。

　　她攥紧了手里的汽水瓶，冰凉的瓶身硌得掌心发疼。

　　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那些图书馆的陪伴，那些雨中的伞，那些解题的纸条，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或许，真的只是出于朋友的情谊，或者…只是他习惯性的照顾。

　　她“哦”了一声，声音闷闷的，带着掩饰不住的失落，低下头，不再说话。指尖下意识地抠着身下的细沙，沙子粗糙的质感摩擦着皮肤，带来一丝微弱的痛感。

　　夕阳的金辉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季随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看着她瞬间黯淡下去的神情和微微抿紧的唇线。

　　他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像是平静海面下涌动的暗流。

　　晚风拂过，带着海水的咸涩。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你怎么不问问我…”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她低垂的侧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打算和谁谈？”

　　江蕴齐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不再是惯常的平静无波，而是翻涌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浓烈而复杂的情绪——有挣扎，有无奈，有心疼，还有一种…近乎滚烫的专注。

　　她的心脏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又骤然松开，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目光像一张网，牢牢锁住她惊慌失措的眼睛。

　　海风拂过，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也吹动了她鬓边的发丝。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季随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他微微倾身，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江蕴齐看着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季随缓缓伸出一只手，修长的手指带着海风的微凉，轻轻拂开她颊边被风吹乱的发丝，指尖停留在她滚烫的耳垂上。

　　他的动作很轻，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专注。

　　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烙印般刻入她的心底：

　　“江蕴齐。”

　　“你是我的唯一。”

　　海风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远处的嬉闹声，海浪声，都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世界只剩下他低沉的声音，和他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所以，”他再一次微微倾身，靠近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鼻尖，带着海风的微咸和他身上独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等你成年。”

　　他的声音明明很轻，却好像带着千钧之力：

　　“我们就在一起。”

　　江蕴齐的呼吸骤然停滞，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自己疯狂的心跳声，和海浪一遍遍冲刷沙滩的哗哗声。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那片只映着她的、深邃而温柔的海洋。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彻底沉入海平面，天边只留下绚烂的紫红色晚霞。

　　季随再次伸出手，轻轻握住她放在沙滩上的手。

　　他的掌心温热而干燥，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微凉的手背，带来一阵细微的、令人心悸的战栗。

　　江蕴齐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反手，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指尖相扣的瞬间，仿佛有电流窜过全身。

　　晚霞的瑰丽光芒洒在他们身上，将两人依偎的身影拉得很长，在金色的沙滩上投下亲密的剪影。

　　远处，姜楠似乎发现了他们，夸张地吹了声口哨，贺轩铭也跟着起哄怪叫。

　　但这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江蕴齐的脸颊红得像天边的火烧云，她微微侧过头，将发烫的脸颊轻轻抵在季随的肩头。

　　季随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手臂自然地环过她的肩膀，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海风依旧温柔地吹拂着，带着些咸涩的凉意，却吹不散两人之间滚烫的温度。

　　江蕴齐闭上眼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和坚实。

　　手腕上的雪花链坠贴着他的手臂，冰凉的金属似乎也被这体温熨帖得温热起来。

　　夕阳沉入海底，暮色四合。

　　星光悄然点亮了深蓝色的天空。

　　季随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和坚定：

　　“还有五个月零十一天。”

　　他微微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发：

　　“江蕴齐，我等你长大。”

　　“到那个时候，你…就是我真正的女朋友了…”

　　“所以，到那个时候…你也绝对不能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