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平安》徐三渝

43、第 43 章

　　高考已经迫在眉睫，高三教学楼里的学习氛围氛围也达到了空前的紧迫。

　　教室里弥漫着风油精的刺鼻气味，混合着咖啡的焦苦和纸张的油墨味。课桌上试卷堆叠成摇摇欲坠的小山，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熬夜的痕迹和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

　　江蕴齐的课桌已经被试卷和复习资料彻底淹没，只留下中间一小块伏案的空间。手腕上的雪花链坠随着她奋笔疾书的动作偶尔磕碰桌面，发出细微的轻响，成了这压抑空间里唯一的、带着安神意味的韵律。

　　姜楠的桌角，那本被翻得卷边泛黄的“历史错题集锦（姜楠专属版）”摊开着，旁边是几张字迹潦草的时事政治要点速记。

　　她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眼神却锋利又疲惫。

　　她不再提起徐佑清，只是偶尔在深夜刷题到崩溃边缘时，会猛地合上错题集，指尖死死抠住封面那个歪歪扭扭的“必胜”小人，直到指节发白，再深吸一口气，重新翻开下一页。

　　贺轩铭也收敛了往日的跳脱，脸上难得地显出几分凝重。

　　他不再拉着郭源源插科打诨，而是缠着她问物理题，眉头拧成疙瘩，嘴里念念有词。

　　郭源源依旧冷静，推着眼镜，用最简洁的语言点破他的思维盲区，偶尔被他抓狂的样子逗得嘴角微扬。

　　最后的几天，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压缩。模拟卷一套接一套，分数起起落落，像过山车一样考验着每个人的神经。

　　焦虑、失眠、自我怀疑…这些情绪如同暗流，在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涌动。

　　离校前的最后一天。

　　没有预想中的喧嚣或感伤，只有更深的沉寂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肃穆。

　　放学铃声响起，却无人起身。

　　杨权站在讲台上，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却写满倦意的脸，喉头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哑声道：“收拾好东西，今晚…都好好休息。明天，轻装上阵。”

　　人群才开始缓慢地移动，收拾书本的声响格外清晰。

　　江蕴齐把最后几本核心笔记塞进书包，指尖触到手腕上冰凉的雪花链坠，她轻轻握了一下。

　　抬起头，恰好撞上季随看过来的目光。他手里只拿着一个薄薄的文件夹，里面大概是准考证和身份证。

　　“都…准备好了？”他走到她桌边，声音很低。

　　“嗯。”江蕴齐点头，努力想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却发现嘴角有些僵硬，“你…明天还来吗？”

　　季随看着她强装镇定的样子，眸色深了深：“嗯，送你们进考场。”

　　就在这时，贺轩铭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手里举着一个军绿色的包裹，声音带着喘：“姜楠！姜楠！你的快递！部队来的！”

　　姜楠猛地抬头，眼睛瞬间睁大。

　　她几乎是扑过去抢过包裹，手指有些颤抖地撕开封口。

　　里面没有信，只有几样东西：

　　一枚锃亮的“优秀新兵”徽章。

　　一小袋包装朴素的、印着“高原特供”字样的奶糖。

　　一张折叠起来的纸，上面是徐佑清那熟悉的、带着点笨拙却异常工整的字迹，只有一行：

　　“姜楠，加油！我在雪山之巅，等你的好消息！——徐佑清”

　　姜楠死死攥着那张纸，指关节捏得发白。

　　她低下头，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粗糙的包装纸上，洇开深色的水痕。

　　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有压抑的、破碎的哽咽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江蕴齐走过去，轻轻揽住她的肩膀。

　　贺轩铭挠挠头，难得地安静下来。郭源源也是默默地看着，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了然和叹息。

　　季随沉默地看着，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姜楠才猛地吸了吸鼻子，胡乱地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泪水。

　　她抬起头，眼圈通红，鼻尖也红红的，但眼神却像被雨水洗过一样，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劲。

　　她小心翼翼地把徽章别在校服胸口，撕开一颗奶糖塞进嘴里，浓郁的奶香瞬间在舌尖弥漫开，带着一丝高原阳光的味道。

　　“走！”她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一把抓起书包，“回家！睡觉！明天…干翻高考！”

　　*

　　高考日终于到来。

　　清晨的阳光带着一丝灼热，蝉鸣声也比往日更显聒噪。

　　考点门口早已人山人海。

　　警戒线外，是无数翘首以盼、神情焦灼的家长。警戒线内，各个学生们排着长队，准备过安检进考场。

　　江蕴齐和姜楠、郭源源、贺轩铭在指定区域汇合。

　　姜楠胸口的徽章在阳光下反射着微光，她嘴里含着糖，腮帮子微微鼓起，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检查东西！准考证！身份证！笔！”贺轩铭紧张地念叨着，反复翻看自己的透明文件袋。

　　郭源源神色平静，只是推眼镜的频率比平时高了些。

　　江蕴齐深吸一口气，又想起季随昨晚发来的那条只有几个字的消息：【别紧张，信自己。】

　　就在这时，一道挺拔的身影穿过人群，径直朝他们走来。

　　是季随。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黑色长裤，手里拿着几瓶冰镇矿泉水，神情依旧是惯常的平静。

　　他把水一一递给他们，最后停在江蕴齐面前。

　　阳光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她有些紧绷的脸庞。

　　“给。”他把水递给她，声音低沉平稳，“进去吧。”

　　没有多余的安慰，没有煽情的鼓励。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和他沉静的目光，却像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抚平了江蕴齐心底最后一丝慌乱。

　　她接过水，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她用力点了点头：“嗯！”

　　季随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姜楠胸口的徽章和紧抿的唇线，最后看向贺轩铭和郭源源：“加油。”

　　贺轩铭夸张地做了个深呼吸：“必须的！老季！等我们凯旋！”

　　郭源源也微笑着点头：“嗯，等我们的好消息。”

　　姜楠没说话，只是用力嚼碎了嘴里的奶糖，朝季随扬了扬下巴，眼神决绝。

　　进场的铃声尖锐地响起，人群开始移动。

　　江蕴齐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季随依旧站在原地，阳光落在他身上，身姿挺拔如松。

　　他的目光穿越攒动的人头，牢牢锁在她身上，沉静而笃定，仿佛在无声地说：去吧，我在这里。

　　她攥紧了拳头，转身汇入前进的人流。

　　考场里，空调冷气开得很足，空气里弥漫着新印刷试卷的油墨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试卷发下。

　　江蕴齐深吸一口气，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和准考证号。

　　笔尖落在纸上的瞬间，所有的杂念都被摒除，只剩下眼前一道道熟悉的题型和脑海中反复演练过无数次的解题路径。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中飞速流逝。

　　窗外蝉鸣依旧，阳光炽烈。

　　考场内，只有翻动试卷的哗啦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响。

　　当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江蕴齐放下笔，长长地、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

　　盛夏的阳光正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将梧桐树的叶子照得一片透亮，绿意盎然，充满了无限生机。

　　结束了。

　　她的嘴角，终于扬起一个如释重负、又带着无限憧憬的弧度。

　　走出考场大门，热浪和喧哗瞬间扑面而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梧桐树荫下的身影。

　　季随依旧在那里，身姿挺拔，目光穿越汹涌而出的人潮，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

　　阳光穿过枝叶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照亮了他眼底那抹清晰的笑意，温柔而笃定。

　　江蕴齐穿过人群，朝他走去。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过去。

　　风吹起她的发梢和裙角，她跑到他面前，微微喘息，脸颊因为奔跑和兴奋而泛着红晕，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星。

　　“季随，结束了。”

　　“嗯，结束了。”季随看着她，眸底一片温柔，“江蕴齐，辛苦你了。”

　　江蕴齐的嘴角扬起一丝笑，她抬眸看向他，神色间一片释然，“嗯，你也是。”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虽然…你没参加高考。但…还是辛苦你了。”

　　就在这时，姜楠也冲了过来，一把抱住江蕴齐，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兴奋：“啊啊啊！江蕴齐！解放了！我们解放了！终于考完了！”

　　她胸口的“优秀新兵”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贺轩铭和郭源源也紧随其后。

　　贺轩铭夸张地张开双臂，作势要拥抱所有人：“同志们！我们胜利了！今晚必须嗨起来！不醉不归！”

　　郭源源嫌弃地推开他凑过来的脸，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江蕴齐和季随，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考得怎么样？”

　　“还行！”姜楠抢着回答，眼睛红红的，却亮得惊人，“感觉…没白熬！徐佑清那袋糖真管用！提神醒脑！”

　　她说着，又剥开一颗奶糖塞进嘴里，用力嚼着，腮帮子鼓鼓的。

　　江蕴齐笑着点头：“嗯，感觉…尽力了。”

　　贺轩铭还在咋咋呼呼地计划着晚上的狂欢：“先去吃火锅！然后KTV！通宵！谁都不准跑！”

　　郭源源忍不住朝对方翻了个白眼：“贺轩铭，你精力也太旺盛了。”

　　“那必须的！憋了整整一年啊！”贺轩铭夸张地挥舞着手臂。

　　江蕴齐悄悄侧过头，看向身旁的季随。

　　他也正看着她。

　　四目相对。

　　他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带着一种沉静的、无需言说的温柔。

　　江蕴齐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个无比灿烂、无比明媚的笑容在她脸上绽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