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平安》徐三渝

36、第 36 章

　　寒假的第一天清晨，江蕴齐是被窗外刺目的雪光晃醒的。

　　厚厚的积雪覆盖了窗台，屋檐下挂着晶莹的冰棱，世界一片寂静的银白。

　　她裹着被子坐起身，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床头柜上。

　　那里静静躺着季随送她的深蓝色笔记本，封面上的星空图案在晨光里泛着微光。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封面，然后小心翼翼地翻开。

　　工整有力的字迹扑面而来，是季随特有的风格。

　　她甚至能想象出他写这些笔记时的样子——微微蹙着眉，眼神专注，笔尖在纸上流畅地划过。

　　翻到中间，那张熟悉的拍立得照片安静地躺在夹层里。

　　暖黄的灯光，朋友们肆意的笑容，她弯成月牙的眼睛，以及…他落在她侧脸上的目光和唇角那抹极淡的弧度。

　　江蕴齐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轻轻摩挲着照片上季随的影像。

　　窗外是冰天雪地，心底却悄然漫开一片暖意。

　　她拿起手机，点开置顶的聊天框。

　　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昨晚他发来的“到了”，时间是深夜十一点半。

　　她犹豫了一下，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只敲下几个字：

　　【早上好。江城冷吗？】

　　发送。

　　手机很快震动了一下。

　　季随：【嗯，冷。下雪了。】

　　紧接着又一条：【［图片］】

　　江蕴齐点开图片。

　　是江城清晨的街景，白雪皑皑，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只剩下光秃的枝桠，挂着厚厚的积雪。

　　照片一角，隐约能看到一栋挂着“江城物理竞赛集训中心”牌子的建筑。

　　她的嘴角不自觉扬起，紧接着便又发送了一条消息：

　　【这边也下了好大的雪！［图片］】

　　她拍了一张自家窗外的雪景发过去。

　　季随：【嗯，看到了。】

　　对话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江蕴齐看着屏幕，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想再说点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手机又震动起来。

　　季随：【在看书？】

　　江蕴齐：【嗯！在看你的笔记！季老师太厉害了！那个复合函数的变形方法我一下就懂了！［崇拜jpg］】

　　季随：【嗯，有不会的圈出来。】

　　江蕴齐：【好！［兴奋jpg］】

　　她放下手机，重新拿起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踏实而温暖。

　　*

　　寒假的日子在书本和雪光中静静流淌。

　　江蕴齐的生活很有规律。

　　上午雷打不动地复习功课，下午帮杨女士做些家务，或者和姜楠她们视频聊天，晚上则继续沉浸在季随的笔记里。

　　那本笔记本似乎成了她寒假最珍贵的宝藏。

　　季随的字迹像是一把钥匙，总能精准地打开她思路的卡点。遇到特别难啃的骨头，她会在题目旁边画个小问号，拍照发给季随。

　　季随的回复通常很简洁，有时是几句关键提示，有时是直接在照片上画个简图或公式。但每一次，都能让她豁然开朗。

　　他们之间的联系并不频繁，却像呼吸一样自然。

　　有时是清晨的一句问候，有时是深夜解完一道难题后的简短分享，有时只是拍一张窗外的雪景，或者桌上冒着热气的牛奶杯。

　　无声的默契在电波中流淌。

　　江城那边的集训似乎强度很大。

　　季随很少主动提起，但江蕴齐能从偶尔视频时他眼底淡淡的青影，或者深夜回复消息的时间里，感受到那份不易察觉的疲惫。

　　某天深夜，江蕴齐被一道立体几何的难题卡住，对着季随笔记上的解法琢磨了许久，还是不得要领。她犹豫再三，拍了题目发过去：

　　【睡了吗？这个辅助面…我有点绕不明白。】

　　本以为要等到第二天，手机却很快亮了。

　　季随：【没。】

　　紧接着，一个视频通话的请求弹了出来。

　　江蕴齐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接通。

　　屏幕亮起，季随的脸出现在镜头里。

　　他穿着深色的家居服，背景是简洁的书桌，台灯的光线勾勒出他略显疲惫却依旧清俊的轮廓。

　　他似乎刚洗过澡，发梢还带着湿气。

　　“哪里不懂？”他开门见山，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沙哑，却依旧清晰。

　　江蕴齐的心跳莫名快了起来，她把手机架好，指着笔记本上的图：“这里…你笔记上说作辅助面PDE，但我不知道怎么确定E点的位置…”

　　季随凑近屏幕看了看，然后拿起手边的笔和纸：“看这里。连接AC，取中点F。过F点作面ABC的垂线，交底面于E点。这样，PDE面就垂直于底面了…”他一边说，一边在纸上飞快地画着示意图，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

　　他的语速不快，思路清晰，每一个步骤都拆解得明明白白。

　　江蕴齐认真地听着，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笔下的线条，偶尔点头应一声“嗯”。

　　暖黄的台灯光晕笼罩着屏幕两端的两人。

　　窗外是寂静的雪夜，窗内只有他低沉的讲解声和笔尖的沙沙声。

　　“懂了吗？”他停下笔，抬眼看向屏幕里的她。

　　江蕴齐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懂了！原来关键在找这个中点F！我之前一直盯着顶点看，钻牛角尖了！”

　　季随的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了一下，转瞬即逝：“好，早点休息。”

　　“你也是！”江蕴齐连忙说，“别熬太晚了。”

　　“嗯。”季随应了一声，目光在屏幕里她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才切断了视频。

　　屏幕暗下去，房间里只剩下台灯的光晕。

　　江蕴齐握着手机，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刚才视频时加速的心跳。

　　她看着笔记本上那道被解开的难题，又想起他略带疲惫却依旧专注的眼神，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还夹杂着一丝细微的、陌生的悸动。

　　*

　　除夕夜，城市被爆竹声和绚烂的烟花点亮。

　　江蕴齐家的客厅里，电视播放着热闹的春晚，桌上摆满了丰盛的年夜饭。

　　杨女士在厨房里忙活着最后一道汤，江蕴齐帮忙摆着碗筷。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个不停，是“帅气逼人F6”群里炸开了锅。

　　姜楠：【红包来啦！手快有手慢无！】

　　贺轩铭：【靠！姜楠你抢我运气王！】

　　郭源源：【新年快乐！［烟花jpg］】

　　徐佑清：【新年快乐！姜楠，红包…】

　　姜楠：【@徐佑清你个憨子！就知道抢红包！说句吉祥话会死啊！】

　　江蕴齐看着群里飞快刷屏的消息和漫天飞的红包，忍不住笑出声。

　　她点开相机，拍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发到群里：【新年快乐！开饭啦！】

　　姜楠：【哇！好丰盛！羡慕！我妈还在炖鱼！】

　　贺轩铭：【江蕴齐！替我向阿姨问好！顺便问问还缺干儿子吗？】

　　郭源源：【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江蕴齐笑着回复大家的祝福，手指却下意识地点开了置顶的那个聊天框。

　　犹豫了一下，她编辑了一条消息：【季随，新年快乐！】

　　发送。

　　几乎是立刻，手机震动了一下。

　　季随：【新年快乐。】

　　紧接着，一个红包跳了出来。封面是简单的“新年快乐”四个字。

　　江蕴齐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开。

　　【66.66】

　　她抿嘴一笑，也飞快地发了一个红包过去：【压岁钱！祝你竞赛顺利！】

　　季随：【谢谢。】

　　对话又安静下来。

　　窗外的烟花在夜空中次第绽放，映亮了半边天。

　　电视里传来主持人激昂的倒计时：“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欢呼声和爆竹声瞬间淹没了整座城市。

　　江蕴齐握着手机，看着窗外璀璨的烟火，心里默默许下新年的愿望。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季随：【［图片］】

　　她点开。

　　是季随那边楼下的空地，几个堆得歪歪扭扭的小雪人，在漫天绚烂的烟花背景下，显得笨拙又可爱。

　　其中一个雪人胸前，还插着一根小小的树枝，像举着一面旗帜。

　　江蕴齐忍不住笑出声，指尖飞快地打字：【你堆的？】

　　季随：【嗯，和几个朋友。】

　　江蕴齐：【哈哈哈！好可爱！尤其是那个举旗子的！［笑脸jpg］】

　　季随：【嗯。】

　　江蕴齐看着那个小小的“嗯”字，仿佛能看到他站在烟花下，看着那几个小雪人时，脸上那副惯常的、没什么表情却莫名柔和的样子。

　　她想了想，跑到窗边，对着窗外最绚烂的一片烟花海，按下快门。

　　江蕴齐：【［图片］】

　　江蕴齐：【新年快乐，季随。等春天。】

　　这一次，那边沉默了片刻。

　　手机才再次震动。

　　季随：【嗯，等春天。】

　　新年的钟声还在回荡，窗外的烟花依旧璀璨。

　　江蕴齐握着手机，看着那简短的四个字，心口像是被温热的泉水缓缓浸没。

　　温热又柔和。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被烟火映亮的、飘着细雪的夜空。

　　江城的方向，也在同一片天空下吧？

　　她轻轻摩挲着手腕上那枚冰凉的雪花链坠，似乎能感受到千里之外，另一个人的心跳，此刻正与她同频共振。

　　冬天还很漫长。

　　江蕴齐的嘴角扬起一丝笑。

　　但春天，总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