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你是我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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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衡脸上挂着伤，一直手拿着黑笔，双眼专注地看着桌上的试卷。只听见沙沙的写字声。
孟长青打量着外面的晚霞，临近傍晚，天已经有些黑了。
他许久都没有说话，虞衡以为他又不在了，隔段时间就对着虚空问他是否还在自己旁边。
虞衡看不见他。孟长青看着窗户玻璃里倒映的蓝色光球的身影，想着。
孟长青落在虞衡写字的桌上，抬头打量着虞衡。
他的校服并没有老老实实地穿在身上，拉链拉下来，露出了里面大片的衬衣。虽然眼尾下垂，但眉毛上扬，显得脾气不太好，他虽然爱笑着看着人，但仔细看他那双眼睛，就知道里面压根没有笑意。
“0342，我不会。”
虞衡写着写着，突然放下笔，说道。孟长青冷着脸挑了挑眉，心中有些疑惑宿主什么意思。他起身扫描题目，说道，
“按我对你的了解，这题对你来说易如反掌。”
依旧是没什么感情的声线。虞衡笑了笑，他抬起左手悬在虚空中。孟长青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的动作，等着他下一个行动。
“我想摸摸你。”
孟长青闻言吓了一跳，接着愣了好半天，扯了扯嘴角，回复道。
“你碰不到我。”
但他还是落在了对方手心旁，轻轻地靠着。
听到声音方位的极其细微的变化，虞衡的笑意爬上眼角，他闷声笑道。
“嗯。”
从孟长青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对方花了几天的时间让虞衡意识到他真的存在，而不是自己精神分裂类似的结果。
对方自称0342，所说的那些话和电影情节似的，即使是现在，他也没把对方那些话全部当真。
用那些话来调侃对方倒是有趣的很，他总是会一本正经地回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只是玩笑，最后恼羞成怒不理自己。
但等自己再一次呼唤他，他又会不情不愿地出声。
看着外面马上就要天黑了，孟长青提醒道，
“回家吧，快天黑了。”
虞衡收起书本，背起包起身，他走出教室把门锁好。走在街上，即使是夜晚，市里大街小巷依旧车水马龙。他慢悠悠地走着，看起来并不着急回家。
“李桓书？你还没回家啊？”
迎面一个小女孩注意到了虞衡，兴奋地和他打招呼，她的手被父母牵着，一家三口显得十分温馨。孟长青注意到虞衡抓着肩带的手不自觉用力，他的表情有些不自在。
虞衡“嗯”了一下，礼貌性地问她去做什么。女孩回答说和爸爸妈妈一起吃晚饭，她的父母看起来都是知识分子，气质很好，温和地跟他打招呼。
虞衡习惯性露出营业般惯常的笑容，终于把他们打发走了。
一时间再次陷入安静。虞衡默默地走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孟长青本来就不了解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再加上他性格怪异，和同龄人大相径庭，又缺少孩子的活力，也只有戏弄自己时看起来还像是个孩子。
终于到家了，他们走进拥挤的小区，沿着破旧的楼梯一路直上到第五楼，转角就是他的住处。
一开门，果然没有人。
爸爸不知道去哪了，最近他总是不回家，问他也支支吾吾地请求不要再问。虞衡大概猜到，应该又跟他那便宜老妈有关。
也许今晚对方又去见她了。
走到冰箱里随便拿出一个面包就算晚饭，他走进自己的不到十平方米的房间，抽出了那几张卷子。里面夹着这次的成绩单，他又是年级第一，下个星期就要开家长会了。
孟长青不清楚他家目前的情况，手里拿到的信息仅仅只有自己需要协助虞衡完成的任务栏。
目前只解锁了一栏：恢复虞家少爷的身份。
孟长青苦恼地看着这一行文字，觉得莫名其妙。他的宿主明明叫“李桓书”，父亲李景仁，目前看来和虞家八竿子打不着。
“0342，和我讲讲你的事呗。”
虞衡无聊地转着笔，看向虚空。
他第一次听到孟长青喊他“宿主”，说自己是“系统”时整个人懵了好一会儿，仿佛自己从前活过的十年都白活了似的。
对方突然出现告诉自己这个世界是被其他人创造出来的，他想着，连着他也许也是被某个更高维度的生命创造出来，这跟自己成了一串代码有什么区别呢？
当时虞衡就这样直接反问孟长青，孟长青摇了摇头道，
“不一样，主世界并不会干涉你所在的世界，它被创造出来后便脱离了创造者的掌控。”
“那你又为什么要出现？”
虞衡警惕道。
“我只是协助你完成世界线的意志，那是这个世界原本的运行轨迹。”
“真是荒谬。”
虞衡难以置信道。孟长青不置可否，
“的确。这让人难以接受，你也可以忘了我刚才说的那些话，继续你原来的生活。”
“总而言之，我不会听你的。”
虞衡冷下脸来。孟长青依旧不咸不淡地回复道，
“可以。宿主有需要可以叫我。”
从那以后，虞衡的确没有再听到他的声音了，他甚至以为这只是自己的幻觉。没过一两天，他实在忍不住，在没人的时候呼唤孟长青。
“宿主找我什么事？”
“你居然还在？”
“……如果你只是要确定我的存在，那你现在明白了吧？”
孟长青并不喜欢这样没有效率的对话，于是闭上嘴。虞衡打量着四周，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却看不到一丝影子，他问道，
“你本来就没有身体吗？我不能看到你。”
“我是一串数据，本就没有固定形体，不过也不是不能让你看到。”
虞衡眼前一亮，他赶紧追问道，
“怎么做？”
“你按照世界线走，我的任务进度会增加，拥有的能量也就更多。找商店换一具身体，说不定以后的确能以实体的形式踏入这个世界，这也是听说，我从没有尝试过。”
孟长青对此不甚在意，在他的认知里，系统们几乎都会避免使用人类的身体去干涉世界，主要是担心蝴蝶效应带来的改变会影响整个世界线的走向。
虞衡并没有接话，陷入了沉思，他的目光落在墙壁的一道裂缝上，思绪渐远。
原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清贫但安定地继续下去，但没过多久，命运找上门来。
“你是李桓书吧？”
那天家里来了位陌生的男人，意外地今日李景仁也提前回来了。男人精致的皮鞋踩在破旧的地板上，眼底漠然，夹杂着些嫌弃。李景仁并不因为身份的悬殊感到窘迫，他不卑不亢，而且显得有些不太喜欢这人。虞衡回忆了好一会儿，实在想不起自己有见过这样一个人。
“嗯。”
虞衡简短地回答道，那人忽略他打量的神色，随意地笑了笑道，
“长得好大了啊……哥，你干嘛站着啊？不坐？”
男人坐在沙发上抬头看向脸有些黑的李景仁，表情看起来甚是无辜的模样。李景仁似乎气得不轻，下唇哆哆嗦嗦地，半天才勉强镇静。他冷着脸道，
“小书，你先去房间吧，我和你虞叔叔聊几句。”
虞衡眉头紧蹙，他意识到父亲的状态很不对劲，他刚想开口，却被李景仁几乎央求般的眼神刺痛，张着嘴卡在半路，慢慢又把话咽了回去，他默默地回了房间。
孟长青敏锐地注意到“虞”这个姓，直觉这也许和任务有关，但他的视野只能追随虞衡，两人就这样逐渐消失在他的眼中。
“0342，你说过你是来帮我完成世界线的意志吧，那这个轨迹是什么呢？”
这是第一次，虞衡终于向他问起有关于这个世界，同样也是他的任务的事情，孟长青回答道，
“我知道的也并不多，如今只是需要你恢复虞家的身份。”
孟长青说完这句话，虞衡的神情更加复杂了。他望向门口，即使隔音效果很差，他也无法听到两人在说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但看起来什么都猜到了。这些年也不是没有人说过他和父亲长的不像，父亲也只是很短暂地抿了下唇，神情有些复杂，然后微笑着说孩子妈基因强大。但今日看到那男人，虞衡就什么都明白了。
同样冷漠的眉眼，眼尾处最后的一挑好似画师恶趣味地勾了一笔，原本古典的长相瞬间显得有些阴气。
他爸是个老实人，他担心对方会被那男人欺凌。
他赶忙起身，刚要打开门，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什么东西被撞到在地。
他一惊，门推开的那一刻，他愣住了，那男人被他父亲按在地上。他从来不知道父亲有这样的力气，对方把男人死死压在地上，眼里恨意滔天，可是依旧没有爆发，沉默使这一场斗殴显得诡异地平静。
当李景仁的目光撞上显然呆愣住的虞衡时，显得狼狈不堪，他仓皇爬起身，整理自己的皱起的衬衫，男人嗤笑了下，反手将他绊倒，两人以奇怪的姿势扭曲在这小小的客厅。
“闹够了没？！虞群先？一而再，再而三……！”
李景仁压抑着怒意，重新站起身。虞衡看着散落在桌子上的文件，心中了然。
他喊道，
“爸爸，别管他了，我饿了。”
虞衡完全没把虞群先放在眼里，这显然惹恼了地上躺着的男人。李景仁闻言表情松了些许，他回答道，
“唉，今日我带你出去吃。”
虞衡点点头，刚要出门，结果门外来了位意想不到的人，是他的母亲徐雯。
“……要出去吃饭？上车，我知道一家不错的菜馆。”虞群先见徐雯来了，眼睛一亮，刚要说什么，结果被徐雯白了一眼，吼道，
“你也过来！”
四个人就这样坐在徐雯开来的小车上，一路沉默着。孟长青第一次看虞衡一家如此整整齐齐地出现，他打量着对方的表情，却见对方并没有多大的情绪，不过仔细一看，还是有些许烦躁的。
几人在一个桌前坐下，徐雯轻车熟路地点菜，把账记在虞群先的账上，涂的鲜红指甲油的指头轻敲着菜单，眼神却来回在几人身上打量。
“虞群先，你突然来这里凑什么热闹？好好在A市呆着不好吗？”
她最终看向破了相的虞群先道，
“虞衡……不，应该叫李桓书，我才知道他还活着，我以为你当时把他打掉了，可他却在另一个男人手里长大。你就没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虞群先显得很深情痛苦地说道，然而徐雯压根不吃他这一套，无情指出道，
“呵……收起你那套吧，在我面前还演戏，不腻？我看你还是比较适合去楼那里当演员。”
被无情点破的虞群先撇了撇嘴，掩饰般地打了碗汤嘬了几口。李景仁依旧黑着脸沉默，但手里还是不停盛汤的动作，然后把碗递给徐雯，后又盛了一碗给旁边的虞衡。
“我就喜欢你这副温柔的模样～”
徐雯十分不要脸地笑了笑，但胜在脸本身十分明艳，竟然也有几分好看。李景仁看着，心脏十分不争气地加快了几下，更加气恼自己的下贱。
孩子终究没做错什么，他不想表现出来，所以现在依旧维持纸一般薄的体面。
虞群先来李景仁家，就是想要回虞衡的抚养权，可现在在饭桌上，他被徐雯无情地压制着，无法再提那档子事。
这场事闹的不欢而散，却也敲响了李景仁心中的警钟，回家后，他问虞衡，
“你应该猜到了，今天那人……是你的生父。”
“嗯。不过爸爸，你在担心什么，我们这样好好的，不用管人家。如果你是在意妈的想法……”
“不！……我已经不在意了，我早就知道，她是个外热心冷的女人，早该死心的，我们把日子过好才是对的。”
李景仁虚弱地笑了笑，本来就清秀的脸显得更加惨白了。孟长青担心地看着他，对方摸了摸他的头表示安慰。
虞衡不知道李景仁到底曾经有多爱徐雯，才会致使今日如此地无法割舍。在自己的眼里，徐雯给对方带来的痛苦远远大于她细微的爱。
他知道他的父亲，空虚寂寞，所以十分贪恋那种明媚之人的关怀和暖意。
终究靠不住，反而摔得比以往更惨。
但虞衡不知道的是，他无法割舍这段感情如今更多的原因，是他不想放弃虞衡的抚养权，他早就把虞衡当做自己的孩子。曾经哄着几个月大的他入睡，给他冲泡奶粉，从一个不会照顾人的人变成一个几乎全能的父亲，他经过了太多的不易，最后看着虞衡慢慢长大，他心中的慰藉比那些痛苦大的多。
如果这一点都要夺走，即使软弱如他，也不能接受。
“因为……我爱你啊，小书，你是我的孩子。”
这是虞衡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到李景仁说他爱他。
没过多久，李景仁的公司要他到国外出差一个月，他没有办法，这段时间虞衡暑假，他最后只能拜托徐梦桃，虞衡的小姨，也是李景仁唯一与亲家还保持着走动的亲戚，让她带着虞衡去自己老家，找那儿的村长帮忙照顾一阵子。
“爸爸，我去妈那里也行，没必要麻烦小姨。”
虞衡坐在饭桌上，和正在吃饭的李景仁说道。李景仁摇了摇头，
“你妈那最近不方便，算了吧。”
他并没有解释什么不方便，但虞衡大概也能猜到，陷入了一阵沉默。
“哦……爸爸，出差顺利。”
“嗯，谢谢小书。”
李景仁真心地笑了笑，他的眼底浮现一层皱纹。
等到了村里，他跟在穿着整齐的小姨走在泥巴路上。途中注意到有一位和他差不多的男孩牵着牛，小麦色的皮肤，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那一对灰色的眼眸，眸子很淡，仿佛盲人一般。他的眼睛好像下了一层雪。
他心中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匆匆一撇后也就抛之脑后了。
他在村里住了一个月，在这个月末，他接到了一通电话。
对面通知他说，李景仁住的酒店发生了恐怖分子袭击，冲突中发生了爆炸，近五十来人遇难，他的父亲就在其中。
虞衡不敢置信，他赶忙回到家，也只能等着李景仁的骨灰运回国。
徐雯最后接手了李景仁的葬礼，葬礼上除了邻里和他们，几乎没有其他人。
他的父亲，身世到现在也是一个谜，为何他没有什么亲人，为何会和同他气质大相径庭的徐雯坠入爱河，最后也没等到对方亲口告诉他，也许是真的不堪回首吧……
他默默地注视着收拾干净的躺在棺材里的李景仁。
徐雯后来再婚，对象是虞群先。他家世代从商，积累了大量财富，虞衡以其继子的身份，从“李桓书”变成了“虞衡”。
好像本该如此，他本来就该是“虞衡”，那“李桓书”的日子仿佛偷来一般，虽然不是多幸福，但他还有个爸爸。现在，作为“虞衡”，他还有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你是我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