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心》浮生昀

3、学字

　　许先生来了有一段时间，家里仆人对他也熟了，都尊称他为许先生。
　　小静陪着小姐，就如同往日一般。不过最近，她总是愁眉苦脸的，仆人们议论纷纷，小姐看不见，只是听了其他仆人的议论，便有些忧心忡忡。
　　“小静，怎么了?”她秀气的柳叶眉紧蹙，开门见山道。
　　“小姐……我没事，您不用担心。”小静推着轮椅。
　　前几日她又摔了一跤，父亲担心得很，便买了个轮椅，吩咐小静推着走。她不肯，这样让她觉得自己更废物了，缪父拗不过她，只好退步：
　　——“哎……我拗不过你，走廊，外面，必须小静推着走。”
　　“许先生，您来了！”小静道，像是不想谈论这个问题。
　　“我来吧。”许先生挥挥手，示意让小静离开。他修长的手指攀上轮椅把柄，慢慢悠悠地推着。
　　小静退下，左手握着右手，抿了抿嘴唇，低着头。
　　“今天来得特别早。”缪君绥抬起头，笑着。
　　“早点不好吗?”许先生也笑。
　　“好。不过你若是如此，不就是亏本了?于我来说，是好事。你呢?”
　　“小姐不愧是缪先生之女，算账如此明清。不过——”他低下头，“于我，可以不用那么明清。”
　　她脸一红，“先生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客气了，快些进书房吧。”
　　木板“吱呀吱呀”，轮子滚过的地方“碰碰”响，薄荷香散入春风，阳光洒在二人身上，一切岁月静好。
　　“又东三百四十里曰尧光之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金。有兽焉，其状如人而彘鬣，穴居而冬蛰，其名曰猾褢，其音如斫木，见则县有大繇……”
　　她安静地听着。
　　许先生却停下了，盯了她好一会，见她始终无动于衷，合上了书本。
　　“今天，我们来写字。”
　　“嗯?”她有些惊诧。
　　许先生吩咐小静拿来笔和墨，小静有些茫然，但也照样去做了。
　　“小姐学过写字吗?”
　　她摇摇头，像小孩玩的拨浪鼓。
　　许先生扶着她，一步步走到了书桌前。小静拿来的笔墨已经放在桌上了。
　　许先生将笔放进她的手中，拨开她的手指，找到正确握笔的方式，“小姐想写什么?”
　　“嗯……”她犹豫了会儿。好像想到了什么，她抬起头，一不小心磕到了许先生的胸膛，她慌乱地，手足无措地问：“先生，您，您没事吧?”
　　他似乎是有些吃痛，“没事儿，小姐您继续想。”
　　她低下头，不敢乱动了，“我的名字如何?我叫缪卿，字君绥，就写缪君绥吧。”
　　“好。”他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写出了三个字。于她，这三个字实在是太难了，笔画又多又乱，让她理不清头绪，下意识想用手去摸，却摸了一团黑糊糊——她也看不见，只觉得黏黏糊糊的，“对不起先生，我又做错事了。”
　　许先生笑笑，让小静换了张纸，端了盆清水，拿块毛巾来，把她的手放进水中清洗，直至手上看起来干净——水黑得个彻底，还贴心地用毛巾擦净了她的手。
　　“先生，我们要不还是算了吧。”第一次她就搞砸得这么彻底，之后怕也是不会好了，她不想麻烦先生。
　　“万事开头难，小姐继续。”
　　见先生坚持，她便点点头，“那好，继续。那写什么呢……”她思考了一会，“写许先生的名字吧。”她笑得像百花丛中最鲜艳的那朵，别的花争芳斗艳，她却保持自己的纯真。她不知道许先生的名字，只知道他姓许，爹爹也没有告诉她。
　　看着她明艳的笑容，他不禁动了心，“好。”握住了她的手和笔，同样写下了三个字。
　　——许采言。
　　可惜她不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