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你我笑春风》梦沐尧

3、小巷

　　晚春如此静谧，放学铃的响声已经消逝在了二十分钟前。教学楼的影子被夕阳衡量，拉得老长，像只沉默的巨兽趴在地上。
　　林晚荧低着头背着半旧的画板，刻意绕开人多的主路，拐进了那条回家的小巷。
　　巷子很深，墙皮剥落的红砖上爬满青苔，风灌进去时带着呜呜作响。她攥紧了书包带，加快脚步——今天画具袋里装着刚完成的水彩作业，是下周要交的美术作品，她想早点回家把它收进画筒。
　　“喂，那个画画的。”
　　冬天明明已经过去了，为何还有刺骨的风声惊得林晚荧脚步一顿。
　　三个穿着同款校服的女生慢悠悠跟上来，为首的李婷嚼着口香糖，校服外套松垮地系在腰间，眼神扫过林晚怀里的画具袋时，带着毫不掩饰的恶心。
　　林晚荧低着头想走开，胳膊却被猛地拽住。画具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金属画框磕在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响。
　　“跑什么？”李婷嗤笑一声，脚故意碾过散落在地的画纸，“我们林小姐是看不起我们几个咯？上次您给我画的板报可真是太好了，差点就成了废稿哎！”
　　“对，对不起，我……我尽力了。”林晚的声音发颤，蹲下去想捡画纸，手指刚碰到边角，就被李婷狠狠踩住。
　　钻心的疼从指尖传来，她眼圈一下子红了。那几张画是她熬了三个晚上才画好的，被踩得皱巴巴，颜料晕开成难看的色块。
　　“尽力？”另一个女生踹了踹她的书包，“我看你是故意跟婷姐作对。听说你画的那个《巷口》拿了市里的奖？藏着掖着给谁看啊？”
　　三个人开始推搡林晚荧，书包被扯到一边，里面的书本散落一地。林晚蜷缩着身体，死死护着怀里剩下的几张画，耳边是她们尖利的嘲笑和推打的力道。
　　夕阳的光扭曲地从小巷顶端斜斜爬了进来，拾起她们的影子钉在墙上，你看，是哪些鬼魅又来人间自恃清高。
　　林晚荧觉得喉咙发紧，喊不出声，只能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尝到淡淡的血腥味。
　　就在李婷伸手要去抢她怀里的画时，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肩上，李婷一颤，转过头去，看见了一张似是白玉雕刻了的脸庞，几缕发丝落在眸子前，是那般的平静安和。
　　“你是谁？！”李婷向前挣开，警惕地看着眼前少年。
　　“麻烦让一下，你们挡道了。”少年看着李婷，微微一笑。
　　声音很小，却像滴滴答答的怀表被人按下，整个巷子都陷入半秒钟的沉默。
　　所有人的视线都随光停在少年身上，打量着。
　　林晚荧抬起头，望着那个站在逆光中的少年。校服拉链拉开，白色内衣半露，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清晰的小臂。他很普通，唯一能让人去在意的只有那似雪白皙的脸庞与静谧的浅棕色瞳孔相映衬。
　　是君病已！
　　班里那个总坐在最后一排，上课要么睡觉要么望着窗外的男生。不过听朋友说，君病已看着虚虚的，不是四爱就是男同之类的，总之，永远给人一种弱不禁风，半睡不醒的样子。
　　李婷看对方像古代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有些好笑道：“呵，哥们，你是不是爽文看多了，想玩英雄救美这一出啊？我告诉你，我姑是学校政教处主任，你最好识相点，快点滚……滚到姐姐怀里，哈哈哈哈哈。”
　　剩下两个女生也跟着笑了起来，开始去伸手挑逗起君病已了。
　　“我真只是路过罢了。”君病已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画纸和林晚泛红的眼眶，眉头皱了一下，“不过我已经报警了哦，几位。”
　　啪。
　　君病已点了根烟，看了眼李婷三人。
　　“你骗三岁小孩呢，哥们？”李婷感到有些好笑。
　　刘病已摇了摇头，从兜里掏出手机，先是给李婷三人看了个视频——她们欺凌林晚荧最有力的证据，随后又翻出通话记录，最上面显示的正是妖妖灵。
　　李婷愣住了，她想不到真有人会报警。她踩在林晚的手指边的脚，此刻犹豫了一下，挪了开来。
　　说了几句反派象征性的台词，带着两个同伴匆忙离开，最后只留下一句“你最好把视频删了，不然你和这个臭婊子一个下场！”
　　君病已没再看她们，弯腰先把散落在林晚荧身边的书本捡起来，摞好塞进书包。然后他捡起地上的画具袋，拍了拍上面的灰，递到林晚面前。
　　“能起来吗？”他吊着烟，扫了眼林晚荧。
　　林晚荧点点头，撑着地面站起来，腿还有点软。她接过画具袋，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烫得像触电，她猛地缩回手，小声道：“谢谢。”
　　“不用谢，走了，拜拜，就当没见过。”说罢，君病已转身离开。
　　“等一下。”林晚荧有些紧张地叫住了他。
　　“有事？”
　　“那个警察，你不是报警了嘛，这么就走了，不太好吧。”林晚荧有些忐忑问道。
　　君病已耸了耸肩，说道：“哦，那个啊，是我以前就P好用来应急的，那几个蠢货只要认真看看就知道时间对不上了。”
　　这时有晚风穿过巷子，吹起林晚荧额前的碎发，露出她泛红的眼角。她低着头，看着自己脏污的帆布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不过是被人欺负嘛，没什么的，你看这不是还有人回来帮你嘛。
　　林晚荧如此安慰自己，但念此，一股无名的哀伤涌上了心头。
　　她咬住嘴唇，强忍着泪水，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哭！
　　而君病已则是没心没肺的看着她，他不明白这人怎么感觉又要哭了。反思自己三秒后，他说：“你早点起来别着凉啊，我走了嗷。”
　　“好，拜拜。”林晚荧隐隐带着抽泣低声回道：“还有谢谢你了。”她不会说那些今后我一定要如何如何去报答你之类的话，只是暗暗告诉自己，以后只要君病已有事找他，她一定要竭尽全力去帮他。
　　巷口的风卷着夕阳的碎片，把君病已离去的影子拉得细长，又在他转身时碎成几片。林晚荧抱着画具袋站在原地，直到那道穿校服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敢低头去看被踩皱的画纸。最上面那张《巷口》的边角浸了泥污，原本用钴蓝勾勒的屋檐阴影，此刻糊成一块灰扑扑的渍，像哭过的痕迹。
　　她蹲下身，指尖触到画纸粗糙的纹理，忽然想起君病已递过画具袋时，手背上淡淡的烟草味。那味道混着夕阳晒了一天的砖石气息，竟意外地不让人反感，反而像层薄纱，隔开了刚才那些尖利的嘲笑。
　　“他怎么会有那种视频？”林晚荧把散落的铅笔一支支捡进袋子，金属笔杆上还留着李婷鞋跟的压痕。她想起君病已掏出手机时，屏幕光映亮他浅棕色的瞳孔，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还有假报警记录……怎么会有人做这种事？”
　　巷子里的风又呜呜吹过，把墙皮剥落的声音衬得格外清晰。她忽然觉得，这条走了无数次的路，好像从今天起不一样了。那个与自己毫无交集的男生，用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在她被揉皱的世界里，撕开了一道透光的缝。
　　……
　　“啧。”
　　一声极轻的嗤笑自身后响起，李婷猛地回头，看见个穿蓝白校服的少年从阴影里走出来。夕阳在他身后拉出细长的影子，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淡金色的疤痕在暮色里泛着金属光泽。
　　是君病已。
　　“你他妈难道还要替那个废物报仇？”李婷嗤笑一声。
　　君病已没看她，目光落在她后颈——真实视域下，那里正浮着团核桃大的银光，灵力波动像垂死挣扎的飞蛾。是九品叩玄境，纯度还不错。
　　他忽然笑了，浅棕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温度：“道友，借你命一用可好？”
　　“道友？”李婷愣了半秒，随即爆发出刺耳的笑，“你他妈是不是有病？还道友？我看你是想死——”
　　话音未落，君病已的身影突然在原地模糊。
　　没有功法，没有招式，只有三百年生死间淬炼出的战斗本能。他像道影子滑到李婷左侧，抬手时指尖凝着银蓝色的微光，那是刚激活的灵力，黏腻得像未干的血。
　　“咔嚓！”
　　一声脆响，李婷的手腕以反关节角度弯折。她还没来得及惨叫，君病已的膝盖已经撞上她的肋骨，又是几声闷响，像踩碎晒干的树枝。
　　“你……你是修……”李婷的惊呼声卡在喉咙里，君病已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银蓝色的灵力顺着指尖钻进她的口腔，腐蚀着她的舌头，那些没说出口的“修士”二字，最终变成嗬嗬的血沫。
　　林晚荧早已吓得瘫在地上，看着君病已捏碎李婷的指骨，一根，又一根。每根骨头断裂的脆响里，都混着君病已极轻的、近乎愉悦的叹息。
　　“九品叩玄境，”君病已凑近李婷耳边，声音轻得像情人间的呢喃，“灵力这么杂，是偷学的吧？”
　　他突然松手，李婷像袋垃圾般摔在地上，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她体内的灵力团在银蓝色雾气里疯狂挣扎，却被君病已踩在脚下，碾得粉碎。真实视域下，无数细小的银色触须从她毛孔里钻出，又被那雾气瞬间吞噬，像被墨水染黑的蛛丝。
　　“救命……我是玄天宗……”李婷的哀求含糊不清，眼里的狠戾早被恐惧取代。
　　君病已蹲下身，指尖戳了戳她胸口起伏的灵韵团。那里正渗出淡金色的液体，带着正常修仙者特有的草木清香，却被他指尖的银蓝色雾气瞬间染成墨色。
　　“玄天宗？”他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趣事，“没听过。”
　　下一秒，他徒手撕开了李婷的校服。不是情欲的撕扯，而是精准地避开所有要害，只将她胸前的皮肤划开五道血口。银蓝色的灵力顺着伤口钻进她的灵脉，所过之处，正常灵力像冰雪遇火般消融，留下漆黑的、蠕动的痕迹。
　　李婷的惨叫逐渐变成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她看着自己的皮肤下长出蛛网般的黑纹，看着君病已用她的血在地上画着扭曲的符号——那符号让她灵魂战栗，比宗门禁忌术典里的任何图案都更接近“亵渎”。
　　“借命而已，”君病已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血，银蓝色的雾气舔舐着指尖，将血迹舔舐干净，“哭什么，以后带你当仙人好不好？”
　　他抬脚，精准地踩在李婷后颈那团濒死的灵光上。
　　“咔嚓。”
　　最后一声脆响里，灵光彻底熄灭。李婷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皮肤贴在骨头上，变成深褐色的皮革，只有那双眼睛还圆睁着，倒映着君病缓缓蹲下来的身影。
　　“对了，”君病已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前，温柔的笑了笑，“别告诉别人，他们会嫉妒这破天的富贵。”
　　“麻烦。”他啧了一声，他忽然觉得还是去修真界更好，只是不用去处理尸体。
　　而现在，先不说自己只有区区扣玄境，即使到了更往上的境界，在凡间杀人，也会担心那些执法部门的麻烦。
　　他指尖在尸体上空虚虚一划。
　　银蓝色的灵力从指尖涌出，像粘稠的糖浆，缓缓裹住李婷的尸体。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只有细微的“滋滋”声，像是滚烫的烙铁浸入冰水。那具深褐色的“皮革”在灵力中逐渐软化、消融，先是四肢，再是躯干，最后连那两颗不肯闭上的眼球，都化作了两滩黑色的粘液。
　　真实视域下，能看到无数细小的银色光点从尸体里飘出来，那是李婷残存的灵力碎片，刚接触到银蓝色的灵力，就被瞬间吞噬，化作更浓郁的银光。
　　君病已的神情很专注，像在拆解一件精密的仪器。他控制着灵力的流速，确保每一寸组织都被彻底分解，不留任何痕迹。地面上的血迹也在银蓝色的光芒中褪去，渗入砖缝的部分被灵力强行拽出，凝结成细小的血珠，再被彻底蒸发。
　　风穿过小巷，带来远处汽车的鸣笛声。君病已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沾着的血污在接触到灵力的瞬间便消失无踪。他站起身，看了眼处理干净的地面——那里只剩下一块颜色略深的印记，像被雨水浸泡过，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消失。
　　空气中的血腥味被灵力带来的、类似海水的腥咸取代，混合着墙皮剥落的尘土味，竟显得有些寻常。
　　君病已最后扫了眼巷口，确认没有目击者，才转身离开。袖口落下，遮住了小臂上那道淡金色的疤痕，像藏起了一个刚刚被清理干净的秘密。
　　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任务进度33%】的字样在屏幕上闪了闪，随即暗了下去。他摸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过，删掉了刚才拍下的、李婷欺凌林晚荧的视频。
　　没必要留着了。
　　他点了根烟，悠然离去。
　　二此时的林晚荧已经走到家了门口，她掏出钥匙时，楼道里的声控灯正滋啦闪烁。林晚荧想回家，却又不想回家，想到自己这么晚回家，母亲肯定又要说自己了，声控灯暗下的时候，林晚荧回过神来，钥匙插进钥匙孔转了半圈，她觉得声音有些大了，又轻轻转了半圈后，悄悄推开门。
　　进家后，母亲正在厨房熬粥，米香混着煤气灶的“滋滋”声飘出来。
　　林晚荧走进屋，小心翼翼地避开书桌上正在工作的摄像头，把画具袋藏在衣柜最深处，被踩坏的画纸单独放在桌角，打算等颜料干透了再看看能不能补救。
　　“今天怎么才回来，是不是又和朋友出去鬼混了？都说了要早点回家，高二了还这么晚，真是越大越不听话了。”母亲端着粥进来，第一眼便看见桌角的画，不由心生不满“都快月考了，能不能收点心。”
　　林晚荧小声“嗯”了一下，没有后话。
　　粥很烫，她小口喝着，忽然想起君病已说“就当没见过”时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是啊，这些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罢了，有什么可说的呢？
　　那少女的心思像是被糖果皮包起的糖，藏有未说出口的酸甜苦涩。
　　……
　　等走到家门口时，君病已像是想起了什么。
　　“扔她一个人在那会不会不太好，毕竟是个女孩。”他犹豫了片刻后，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颗用玻璃纸包着的糖，剥开糖纸，“先吃颗糖遮遮嘴里的烟味再说吧。”
　　都这么晚了，想起来也没用了。算了，吉人自有天相，富贵在天。
　　啊，我还是蛮善良的嘛！
　　哪里像那群伪君子口中的恶人了！？
　　每日行善积德的感觉真不错啊！
　　君病已默默在心中祝福了林晚荧后又肯定了自己，只觉得自己心中无愧，随手推开家门，窗外风光成了屋里唯一的光源，君病已点开客厅的灯，轻声说道：“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呀～“少女的空灵的声音绊着一袭白色身影一起从卧室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