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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追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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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检报告初步表明,死者女,年龄在21-24岁之间,死于十年前到十五年前,白骨化严重,暂且无法确定死因。”蒋不知对廖景凡报告。“这些条件.有一个符合者。”
“沈柔升。”二人同时说道。
廖景凡掐了掐眉心。
——天已微微泛亮,本应是安睡之时,警局却人来人往,忙得不可开交。一具新发现的尸体,让法医通了个大宵,总算是有些结果。
“秦那边还有点发现,肺部骨骼腐烂程度最重,他推测是溺死。”
廖景凡叹了口气,回想起昨天徐智的模样,又叹了口气。
“尸骨上就没什么别的特征能确定死者的了?”
“有是有,脚踝骨有愈合的痕迹,大概是死前七八年的伤。”
沈柔升资料很少,有了也不一定对上。
“廖队怎么说?要不要通知沈半沉来认领?”
显然是不行的。蒋不知也没法了。
“……”廖景凡沉思一番,一道灵光闪过,“你说沈半沉为什么出事后等了这么久才开始动手?”
“为了打探情报、整理人脉?”
“那为什么徐丰有是最后一个死的?”
蒋不知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不知道沈柔升的尸体在哪。”是陈述句。
“马上打电话给三江村的鉴识人员,缩减人数,动作小点。”廖景凡看向窗外,“也许可以掣肘他。”
蒋不知立即拨打电话,按廖景凡说的做了。
“廖队,我们下一步是?”
“韩家鱼店。”
花鸟市场。
开到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市场里一阵浓郁扑鼻的花香,以及雨落腐朽的味道。门口四个人一早就开始打牌了,但市场的卷帘门还没拉开,只能从侧边听到几人骂骂咧咧的恶语。
蒋不知敲敲铁帘,发出邦邦的响声,惊飞了几只鸟儿。
“谁啊?大清早惹人厌!钱乙,你去看看,反正你也赢不了。”
一个人拿钥匙,开锁,推起卷帘门。“警,警察……”
好几人站在他面前,脸色一个比一个“凶神恶煞”。钱乙后退两步,望向剩下打牌的三位。
三人立即将牌收到桌子里,一时慌张,牌没拿稳,掉地上撒成一片。正巧一阵风吹来,把一张黑桃 A 带到蒋不知脚下。
她蹲下把玩一阵,“呦,还赌呢。”
“你们继续打,就当没看到我们。”说罢,把牌放到桌上。
四人瑟瑟发抖,也不敢打了,各回各店里去了。
沈家花店对面。
廖景凡戴上手套在花坛里摸索一番,果真如陈素言所言,在几株桔梗下寻着了钥匙。钥匙上沾着些许土,他抖了抖,让鉴识人员先提取指纹。
“小孙,你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路。”
“好。”孙立正离队。
就在沈半沉店对面,他们的行动没法不被某人看见,只能先做好预备了——这附近已经守了七、八个同志了。
他拍拍手,扭转钥匙进门。
整个店铺面积非常广,还有上下两层。迎门进来是一个大型观赏箱,他不懂鱼,反正就是里头的生物五颜六色的。观赏箱几乎挡住一半的视野,左右是一些小的观赏箱。
他抬头往上看,二楼类似体育馆设计,四周装栏杆,大概有六个房间。
绕过中央观赏箱,后边是些常规的宠物鱼饲养箱,里面剩了不少余粮,陈素言说她走前放了很多的鱼饲料,勉强对应了。
东南西北各有一个楼梯,廖景凡从南面的台阶走了上去。几个房间的门基本都虚掩着,几个同志跟着一起。廖景凡抓紧配枪,侧推进①号房,里面都是些玻璃、鱼饲料、各类观景石之类的,大概是作为仓库使用。
他们紧接着又推开了几个门。⑤⑥是空房间,其中⑤堆了一些速食食品和好几罐水,有一个开封过,鉴识人员试着提取DNA中。③是卫生间,很干净,热水器插头也拔了。②有一个床铺、一个柜子和书桌,地方太大,不能准确提取 DNA。④应该是韩、陈夫妻主卧,用塑料纸把床盖了起来。
廖景凡走出来,推了推栏杆,挺牢靠的。
——虽然一切都挺简陋的,但找女儿多年、在H市工作没多久,家里还只有一个劳动力的家庭,能以便宜的价格租下这里吗?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廖景凡摘下手套,接通电话。
“廖队,十一天前下午四点,拍摄到樊砂出现至西郊垃圾场,在此之前一年,樊砂并未出现在 H 市。目前已查到,他于一年前坐动车到 N 市,3月24日,坐动车回到H市。他名下有一辆车被法拍了,报废后这辆车3月23日被寄往垃圾场。车辆鉴定是能开,但大量器件旧损,维修过贵,所以被丢弃了。”
江锦顿了顿,“这辆车的现主人是沈半沉,他于一年前购入此车,他名下还有一辆黑色轿车,车牌H市SIC99。那辆废弃的是一辆银色轿车,车牌 H 市F341S。”
“等等!同志你把编号496的监控放大,倒回一点。廖队,这辆银色轿车刚刚出现在黄鸟凤街交方圆路路口,黑色轿车跟在它后面。”
“周若莹,季睿扬,蒋不知,跟我走!剩下的人继续采样 DNA。”廖景凡快步下楼。
三人虽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上了。
廖景凡大迈步坐入驾驶座,季睿扬快速关门进入后排。
廖景凡摇下车窗,对蒋、吴二人喊话:“再开一辆车。看江锦的视频通话。”
蒋不知打开另外一辆车,周若莹坐副驾驶座。
“小吴警官,安全带系好。”她点开视频通话邀请,跟紧廖景凡的车。“如今两辆车都进方圆路了。”江锦手机对准了监控。
“银色和黑色那个是吧。这黑的怎么这么像沈半沉的。”蒋不知说。
“银色是樊砂,黑色的玻璃做了处理,只能从车牌认。”
“银车加速了,方圆路直行右拐就上高架了。”
“江姐,超速不算我的吧?”蒋不知问。
“不算。”江锦摇了摇头——她目前就位于交警大队。
“我提速了。”
蒋不知狠狠一脚油门,转入方圆路口。
过时的日光照在少女的身上,她睁开蒙眬的眼,打开身侧的手机——现在是12:30。
重复的梦魇折磨她到天亮才阖眼,她有一种筋疲力尽之感。
昨晚的遭遇她不敢深想,但不能不想,却越想越焦灼。方将入清明的时节,她头上却是丝丝薄汗。
午后的光略略斜照,她嘘了嘘鼻子,发觉已有感冒。恍惚间,她记起舅舅同她的约定。于是支撑着迷糊的脑袋,下床赴约。
她坐上公交车,让头倚靠着透明的窗,耳机里放着《象牙之塔》——由她极喜欢的一位歌手创作。外面依然下着雨,似乎刮着风,打着,淌着……
“乌云密布笼罩着清晨
晒了衣服却总是大雨倾盆。”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没印象了,只记得她好像没碰到舅舅,周围都是灰尘的气味。一条布挡住她的视线,她摸索着身边,那是一片一片土砾。
廖景凡看看表,现在是上午10:25。两辆车都跟在黑、银车后。
已经与二车周旋了二十分钟了,银车是越开越偏,总体大方向驰往城西。“小季,检索一下城西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
“好咧。”季睿扬心想自己总算有用武之地了。打开地图,他跟报菜名似的一个个喊,“西郊公园、 H城西公共厕所……西郊垃圾场、北宁……”
“等等,”廖景凡打断他的絮叨,“樊砂的车之前在哪处理来着。”
“唉,对,是西郊垃圾场。”
廖景凡轻踩油门,“沈半沉把樊砂的车买来,又以此勾他回H。你说当他知道此人有害他之心,他还会去那吗?”
江锦于电话中沉默许久,“不好说,变量太多。”
“他远离H城一年有余,在所有熟悉的根基都被破坏了的情况下,重返的地点就如同出生地,加之那里足够偏僻,确实有可能。”江锦回复。
另一边……
一只手狠狠砸向方向盘,一系列脏话“妙语连珠”,男人疲惫红肿的眼死死盯着后视镜。
——此人臭名远扬,姓樊名砂。
“还追!老子一到就被关在屋里不知道多少天,你还来追我,到底谁啊。”
再开就未知去向了,所幸后来的车主给它加满了油,还能驰骋一段。
“能躲哪呢?”他踩了一脚油门,“那儿挺好。”
见前面二车车速加快,廖景凡也拉大油门。
“打个电话问小孙,两辆车和沈半沉从哪冒出来的。”他侧头对季睿扬说。
“Yes , sir !”
花鸟市场。
孙立正在市场周边一圈逛了个底朝天,忽地发觉市场东南角有条隐蔽的小路,直通停车场,从停车场出来便是大马路。——而这小路,并不在导航上。
他连忙跑回鱼店,听同事们说廖队急匆匆带人走了。正巧季睿扬打来电话他顺手接了。
——是视频通话。季睿扬那张大脸屏幕上晃悠晃悠,他把摄像头转后置,“廖队有话问你。”
“廖队,花鸟市场东南角连接停车场,达江临路。监控查了,在10:25时银车开出,此外只有送货的车了。”
“没有黑车?”
“没有。”
“东南角那地方有监控吗?”
“没有,我试着走了一段,到停车场附近才有监控。”
“嗯,你再查查前几天的监控,看看有无人出行。我怀疑沈半沉昨天就已经不在花鸟市场了。”
“是。”
蒋不知一会踩油门一会跳刹车,脚都酸了。副驾上周若莹双指缩放屏幕,导航界面映到右侧车窗上。蒋不知扫了一眼,“你在看什么?”
“我在想,如果樊砂真是去垃圾场,往哪藏身。”
她给通话闭了麦,打开车载广播。
“亲爱的听众朋友们,这里是F.M.817, H 城一期一会交通广播。我们会为您实时播报道路情况,做您最忠诚的行车伙伴。”
“……嗯,城西大道起雾中,走城西高速的朋友们要小心了。”
嗯,她们现今正在城西高速。
黑车对银车仍不放过,死死地咬在它之后。
蒋不知尽量把控制距离——恰好不会引起他们警惕、又视角明晰的位置。
“就是这个?”蒋不知挑挑眉。
“你说雾么……也有可能。我记得西郊垃圾场在山坡上。”
“怎么起雾了!”樊砂赶紧用雨刮器刷刷——当然于事无补。
“等一下,那不是正合我意?”他倒乐起来。
“砰!——”前方传来一阵巨大的响声。
江锦回复:“是的。300米外,两车追尾,刚刚报警。”
她身后交警大队走动愈发多了些。
“等等,银车下高速了!”
蒋不知急转方向盘,走右车道。一栅栅白色栏杆从窗边划过,越来越矮,直至消失,转而代之的是地面,电瓶车行人络绎不绝。她只得又一次按下刹车,等待红绿灯。
廖景凡盯了一会监控中的动向,也果断调头。蒋不知反应比黑车还快,马上跟到银车后边了。
“蒋不知,你开慢点!”这话几乎是从牙缝中说出来的。
打草倒不一定,他们老早惊蛇了。
周若莹头有点晕眩,深呼吸了一口,打开麦,“没事,蒋副队刹住了。”
她们暂时在两辆车后10米处。
又是一嘴脏话,“我真是倒了大霉,突然撞车也就算了,地面人还这么多,我往哪开去啊。”
不过黑车也算始料未及,被落在后面。
“我的亲娘嘞,救救你儿子吧!”
“您已偏航,正在为您规划最新线路。”
他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发出声音,吓得他一哆嗦。
他这才想起来,他去垃圾场“提车”时开了导航,但手机能有电这么久吗?此疑问刚萌发不到20秒,就被拥有活路的希望挤占了在心里的位置。
樊砂连忙看新规划的路线,见红绿灯即将变信号。千钧一发之际,他只得走这没来由的路线。
右转,直行,左转,绕“小园香径”走。
“小园香径?”季睿扬脸色怪异。
“这条路怎么了?”蒋不知从屏幕另一头递来她的不解。
“不是,导航上路是越开越偏啊,再往那走则是早就搬迁了的农村啊。”
“……独徘徊。”周若莹冷不丁开口。
“……”蒋不知要被她逗笑了。
“城西,真是个难说的地。”蒋不知后靠了靠。
周若莹快速翻动手机,“是真的独徘徊。”
“绕‘小园香径’走,直行左拐500米,就抄近路到西郊垃圾场。”
“那为什么我导航上没显示这条线路?”季睿扬问。
“因为留下的房子,全是危房。”廖景凡回复。
映入眼帘的是,一架架破梁旧椽,根上开始腐朽;荒无人烟的角落,尽是蜘蛛飞虫;轮胎不可名状地陷入了泥泞,行动变得迟缓。
“去年发洪水加泥石流,村中被淹,于是组织搬迁。由于破损太严重,暂时没有搬回去的打算。”周若莹查到了资料。
廖景凡看看表,已经周旋两个多小时了。
现在是12:45。
黑车和银车如同是落后时代的庞然大物一样,在断壁残垣中,异常显眼。——当然,他们自己跟了一路的车也一样赫然。
只能从各类高矮不同的“建筑”旁,左右回萦,避开其后视镜。
黏腻的感觉从车底传至车顶,四轮车还不如二脚人舒坦。
总算是快开出去了。一幢“大别墅”忽然出现在前方。他们仅能在另一边的小房子后暂避,以免被黑、银二车发现。这房子像拦路虎,把视线遮挡了七七八八,他们静待着估摸黑、银何时离开。
两分钟后,廖景凡当机立断,打头阵,让蒋、吴二人先等一会儿。
“廖队你看!”季睿扬眼尖,抓住银车的尾巴。
廖景凡加大马力。季睿扬东倒西晃,“奇怪,黑的怎么不见了?”
廖景凡顿感不对,“小蒋,你继续追银车。我在周围盯下。”
孙立正拿着特批的调查证,和同志把沈家花店的门开了。
他摸了摸束枪带上的枪,还是有点紧张。他举起枪,侧靠在门旁,等同志将门撬起。
同志点点头示意,门一露缝,他立即正身,绷着肌肉。
卷帘渐渐上升,里面没有人。
他松松肩膀。同事拍拍他的肩,示意千万勿失警惕。
孙立正聚精会神,搜索每一个有可能藏人的位置,空空如也。
他掀开蓝色帘子,塑料管上什么都没挂,床铺上的被褥叠得方方正正。他推动后面那块布,浴室门“吱呀吱呀”。牙杯的水早已干涸,晾起的毛巾皱缩着。
——这不像是近几天内有人居住过的样子。
廖景凡欲回头,一辆颠簸的三轮车自山坡而下,一位老伯擦擦汗,车后座坐了个小娃娃。他试着避让二人,但三轮车开得十分缓慢,足足等了好一会才出去。
他已驰上山道,山道有些许窄。他立即调车,防止影响蒋、吴二人追击银车。
车轮再次陷入泥泞之中,他直往那“大别墅”骋去。
“下车,看看。”
廖景凡攥着枪走向屏障,季睿扬紧随其后。
此地似乎本来就是一个地上车库,卷帘门敞着。黑车赤裸裸地停着,除了它所在之处,四周却都是灰尘。
“延兵之计,人已经走了,问江锦有没有一辆车开出去了。不,不是汽车,三轮车之类的。”
蒋不知咬着银车死冲。“小吴,座位下有个盒子。”
周若莹一手拉着车窗旁的支撑,另一手得空拿起那盒子。她单手扶着,还是控制不住地左右乱晃。
“打开,轻点,小心走火。”
周若莹倚住身子,解开锁。
——一把手枪。
“我的配枪,我估计他进入垃圾厂会弃车。不确定他有没有什么危险物品,你用防身。”
少女仍感觉迷茫,迷药的劲还未过去。她试着移动,手腕却传来疼痛,激得她顿时清醒。
——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脚上也有绳子,她被桎梏在这里。未知的恐慌袭卷了她的大脑。她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李璇的遭遇。
是那个杀人魔吗?冷汗爬上她的额角。
不久前的夜雨自记忆里淋在她的头上。
“小妹妹,怎么了?我送你回家?”
“没事的,现在你很安全,没有人会欺负你。”
“18岁生日快乐,徐智。”
“我要为受害者找的是法律事实,是能让他们沉冤昭雪的证据。”
她深深地喘着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周若莹抓着枪,先一步下车。蒋不知站在她身旁。
进了垃圾场后门,樊砂果然弃车了。他火速下车,从后门栅栏弯腰一过。也难为他一把年纪。
蒋不知笑笑,“中招了,他下车就不怕抓不到了。”
一个赌徒平日喝酒打牌的,哪有她们这些训练有素的快。
她三下五除二越过栅栏,看见樊砂“狂奔不止”的一角衣袂。
周若莹提枪紧追其后。蒋不知瞬间逮住樊砂的手臂,顺势扣住他的脖颈。樊砂转身抓住蒋不知衣领,她将他的手腕狠狠按下。他见不利,转而扯起她的头发。
周若莹从背后围绕,正欲出击。没想到蒋不知直接一拉他的小臂,樊砂猛然站不稳,摔倒在地。她用脚锁住死的手,用身体力量压倒。樊砂发出阵阵痛呼。
周若莹立即上前,从兜里拿出手铐,上镣。
“任务成功。”
蒋不知眨了眨右眼。
江锦寻找了一会儿监控,“报告廖队,暂时没找到疑似目标。”
现在是13:06。
廖景凡叹了口气,“小季,你会开车吗?”
“会!”
“等等,蒋副队那边说,她们任务成功了。”
“算了,你去她们那辆车守着樊砂。我在附近转转。”
“啊?廖队,你一个人啊?”
“不见得能碰到沈半沉,两个人效率太低了。局里现在忙得昏天暗地的,你们先带樊砂回去,别让他又跑了。”
“好吧。”
季睿扬很快等到了蒋、吴二人,上车和樊砂排排坐。
廖景凡已然开着车在周围五里看了一番,毫无收获。忽然想到徐智应该还没吃饭,于是他找了个停车位停下来,打电话给她。
他目视前方道路,手机的通话音却嘟嘟嘟,迟迟不见接通。
他不禁疑惑,“这个点还没醒?”
他又一次打了电话。
仍旧未接通。
反倒是江锦电话来了。
“廖队,城南乌鱼路又有一具尸体,身旁放着石头,局里大部头已经出发了。”
“怎么死的?”
“报案人说是仰面朝上,没有水缸。”
“怎么发现?”
“报案人是清洁工,接到订单要求中午十二点来乌方大厦打扫卫生。大厦是烂尾楼,只建了一半,没人管。他报警打的分局,分局转到我们这了。”
“中午十二点?这听起来倒像是有预谋的了。”
“这案子,你们暂时让林队带下吧。“
“好的。”
江锦说完就挂了。
廖景凡把车置在路边停泊处,继续拨徐智电话。
十几通,全都未接,后来索性是关机了。
不好的预感从奇怪的种子中萌发。
他打开家门口的监控,发现一点出头的时候徐智出门了。
难道是沈半沉约她出去?
会约去哪里……
“老地方……”
他再次打电话给江锦,“看看临江东路交兰新路的监控,徐智有没有去那里。”
“嗯,哦,好的。同志,麻烦你把监控调到城西那一块。”她把手机拉远。
“大概多久之前啊,廖队。”
“二十分钟之内。”
江锦那里传来键盘声,“有的,就在刚刚,在13:25时她路过了临江东路的监控。”
廖景凡敲了敲方向盘,“然后呢。”
“不见了,等等,后面她就不见了。”
“那只能是往临江东路走了。”
“……临江东路到江北花鸟市场大概多远,能避开监控吗?”
“开车十分钟?走车道怎么可能避开监控。”传来交通部同事的声音。“30分时,有一辆车开到花鸟市场……我查查啊,车主叫孔同李。”
“江锦,花鸟市场还留了多少人?”
“就两个吧,守前门后门了,局里没人了。”
“让他们关注沈家花店和韩家鱼店,不要打草惊蛇。”
他暂停了通话。
从这里到花鸟市场,起码两个小时。沈半沉分身乏术,定然有另外一个人在帮他。刚刚他们穷追不舍的,是沈半沉,还是另外一个人?
不重要了。他开出停车位,朝向江北而去。
“踏,踏,踏”,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徐智一下子警戒起来。她尽量控制自己的呼吸,却止不住地颤抖。
来者何人?来杀她吗?
门被推开了,布条朦朦胧胧透过光。
“小智?和柔升姐姐真像。”男人的响动越来越近。
“你是谁……你认识我妈妈?……”不知怎地,她的声音分外沙哑。
“我当然认识啊……”他忽然停住了,似乎明白这不是个很好回忆往昔的场所。
他把她眼上的布条摘了。她这才发现,面前是个年轻的男人。粗眉圆眼,给人以一种亲切感。倘若不是在这个地方,她也许会觉得他大概率是个好人。
“你不会在这待很久的。等他把事情都做完了,就放你回……算了,那也不是家。”
男人席地而坐,也不管上面脏不脏。
他?还有别人。徐智想着。
“……是谁让你把我绑在这的。“
“恕我不能回答。“
“那你是来?”
“这个我能回答,来看着你的啊。”
徐智无语,什么信息都没有套出来。
她试着蹭动手上的绳索,麻绳并没有很紧,只是比较粗粝,可以感觉到它在慢慢掉下来。
“你和我妈妈怎么认识的?”她试着吸引他注意。
“我俩同村的啊,小时候还是她带我的,柔升姐是个特别好的人……哎……”
绳子渐渐脱落,她脑海中闪过廖景凡教她的动作。“对方身量大,不会有你灵活。如果找到时机,打这,用所有力量打这,趁对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赶紧跑。”
“你……能不能把我手上的绳子解了,很痛。”她佯装手仍被绑着,紧紧凑在一起。
“解开是不可能的了,松点倒行。”他起身蹲到她旁边。
她像是一瞬间爆发出所有的力量,一拳狠狠地砸向他的下巴。男人尚未反应过来,猛然倒到地上,“你……“
晕倒了。
徐智连忙解开脚上的绳子,探了探他的鼻息,大喘气地说道,“还好,还活着。”
她真的要被吓死了。
她火速打开门,回头恍然间,发现房间里堆了一些食品和水,还支了个黄色物证牌标有数字。她没敢多想,出门左转准备下楼梯跑了。
“哒哒”
瞬间恐惧袭上全身,她仔细分辨声源何处——在楼下,距离这里不近,中央大水箱挡住了后面的身影,她看得不清楚。
水流,从管中迸发,狠狠砸在容器壁上,鸣响着。她又再一次想起那天的李璇,不断地抠着未封口的玻璃箱。水着李璇的移动而升降,李璇的头□□悬着,像是索命的恶鬼。
她又一次害怕了。
但她没有慌乱地逃避。
而是等待一个时机。
吱吱呀呀的收音机播放出停停续续的戏剧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徐智皱了皱眉,说起身边爱用收音机听戏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恍然间,一幕浮上她的脑海。
那是一个周五晚上,她下了晚自习,舅舅带她去吃甜品。闲聊间,舅舅问她在学校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情。她正在气头上,就说了李璇等人欺负她的事。他说:“小智,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难道……
她鸡皮疙瘩一刹那而起。她怎么会怀疑那么和善的舅舅是……
她立即收起思绪,转而肯定这是害怕导致的胡思乱想。
她试着猫着腰探了探周围,从一个空房间的窗户看到了舅舅的花店。此处是舅舅花店对面的鱼店?她来过花鸟市场,舅舅还给她介绍了几株花。后来她还想来的时候,舅舅就转移话题,跟她说:“想要什么我帮你带。”
……
如果自最近的楼梯下去,会不会引起里面那个人的注意?是等他走了更保险?还是直接走找舅舅比较好?
正当她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之时,门口又传来了脚步声。
她伸出身子,透过栏杆看到了一名黑衣男子,那人有点眼熟。
男人拿着枪,一路警惕地绕过中央水箱。
“噗通”什么东西进入了水里。
徐智蹲着走,看见舅舅在水箱中……而黑衣男子是……廖景凡?!
那水漫过沈半沉胸部,他还笑了笑,“廖警官好,又见面了。”
水缸的底上是一条绳子,一端系在他的脚上,另一端捆了一块石头。
“你来得比我想象中的早。“
廖景凡咬了咬牙,“你是畏罪自杀?”他握紧枪,用余光在看水管接口。
“我死了哪来的罪?”他还是笑。
“念窦娥葫芦提当罪愆,念窦娥身首不完全,念窦娥从前已往干家缘。”收音机仍在敬业地唱着。
罪?徐智捂住自己的嘴,她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徐智呢?”廖景凡盯着他。
“谁知道呢?没准我真犯了罪呢?”
“你!……”
徐智是沈半沉妹妹唯一的女儿,徐智是沈半沉妹妹唯一的女儿,徐智是沈半沉妹妹唯一的女儿。廖景凡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沈半沉肯定不会拿徐智怎么样的。
“我问你,她人呢?”
徐智不敢贸然出声,她只能缄默,观望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位廖警官,对我妹妹的女儿怎么这么关心啊。”沈半沉像是嘲讽般回答。
水渐渐溢到他脖子处。
他只能抬头望着天说话。
“她是你妹妹唯一的女儿,你把她拿来做棋子?”
沈半沉失语。
廖景凡发出嗤笑,“你等到最近才动手,我猜,你是有个东西到现在还不知道。”
电闪火花之间,廖景凡一枪打断了水管。没有了支撑,水四处飞射,溅到了他的脸上。廖景凡用手背擦了擦,双眸一直注视着沈半沉。
沈半沉脸色一僵,却佯装不在意,“什么东西。”
“沈柔升的尸首在哪里。”廖景凡慢慢靠近水箱。
此话一出,恍若晴天霹雳。
徐智受惊响一震,她不堪置信地望着二人的方向。
一向冷静的沈半沉,慌了手脚。
“在哪里?”
“你得活着才能知道。”他一步走进,一枪打在玻璃上,避开了沈半沉。
水倾泻而出。沈半沉忙着低下身子,让水满过他的头顶,希望在这片刻间,流水可以带走他的生命。
鼻腔充斥着水,水流使他无法睁开眼睛,耳朵也迷迷糊糊的……窒息的感觉,当年她也是这样吧。
他听见了身旁的警官不停地踹玻璃,企图洞破得更大一点;他听见了水喷涌的声音,地上一定都被弄湿了吧……倏然,他听见了清脆而稚嫩的声音。
“舅舅!”
徐智从楼梯上冲下来,敲着玻璃,“舅舅,不要,不要死……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啊……舅舅!”她的泪水随着他意识的弥散,缓缓降落到地上。
她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去临江西路……”那声音越来越来清晰,清晰到可以辨认是谁。
记忆里迷蒙中,那呼喊的女人;舅舅第一次找到她,给她看妈妈的相片;她告诉舅舅李璇欺负她,不久后李璇死了的事实;吴警官所做黑板上,那一个个受害人的连线;她没有回家后父亲突然溺亡的场景……她接到舅舅的电话,赴约却晕倒在此地的原因——舅舅,是这一切的组织者。
廖景凡拿起对讲机,“你们快点进来!打120!”
在外面望风的两个警官破门而入,不久后救护车来了,沈半沉还是被抬到了病床上心肺复苏。两名警官和徐智一起登上了救护车。
廖景凡望着远去的救护车,倚靠在门上,“想死却不能死,这算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