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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饭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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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大饭店。
美人鱼这个案件,廖景凡此前也是想派人细查的,可局里忙得都快没人守了,也只能碍于年份较远、线索零碎暂止了。正好,现在查啥啥不通,试试案件的最初,没准儿有结果。
三人跟在廖景风身后,打探周围的环境。装修乡土风格,大红大黄的。周若莹看向贴在墙上的一张龙虾海报,诡异的拼接,泛青的文字,怎么都觉得透着两分寒气。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超大型的玻璃水箱,里面养了不少五光十色的鱼,旁边是选菜的点,样盘冒着热气。
一个身量矮小的女服务生走了过来,讪然问:“请问是几位?”她一抬头,大家发现她脸上有一道明显的胎记,从眼旁直到下巴。
“你……”周若莹正想让她叫老板,却被廖景凡抢先了。
“你们还有美人鱼表演吗?”廖景凡挑眉,往角落里一张破旧的美人鱼表演海报望去。
她不禁颤抖了一下,使劲摇头,“没了,两年前就没了。”她余光瞥向海报,又闪躲了回来,“那张,贴得太牢,怎么撕都撕不掉,好像……好像……”她不再言语。
周若莹见状皱眉,孙立正埋头苦记,眼看他二人是指望不上,季睿扬连忙走上前打圆场,“怎么称呼你呀。”
“小琪,叫我小琪就可以了。”她怯生生地回道。
“陈安琪,你在干嘛呢。”楼上传出一声喝斥,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下楼。
陈可琪退到一边去。男子看着四人,改了态度,“四人座呀?里边有。”伸手欲引客。
廖景凡朝他笑了笑,转头示意三人跟着走,“要包间。”
男子一幅谄媚态,带四人去“富贵厅”。
一张大圆桌,两边电视机,大花色的沙发,金色的椅子——据说现在农家乐饭店已经一屋两用了,既有吃饭,又有唱歌。
“要我给你们电视机打开吗?”
“不必了。”廖景凡取出警察证,“你们饭店涉及一场案件,我们来调查。”
门重重地关上。
五人坐在“富丽堂皇”的“富贵厅”里,四个“穷凶极恶”对一个“鬼哭狼豪”。
“范毕,17年2月接手的江北大饭店。”孙立正无情地报出他的身份。
“对对对啊,警官,我接手不到一年,每天勤勤恳恳,从不做违法勾当啊。”
“之前那位呢?”廖景凡问。
“您说樊砂?欠我二十万跑了呗。”
和档案基本对得上。
“细说。”
“哎哟,说起这个樊砂,我真是一肚子火。”他忽然反应过来面前是一群警察,又收敛了两分。“他在我棋牌室里赌博,输得一个子不剩,只好问我借。他说他有门路,赚得很。先问我借几千,后来也还上了,我也没多计较。后来越借越多,还不上了,就跑了,连老婆孩子都没带走。去他家讨债,他老婆女儿瘦得跟杆似的,不好意思讨,还贴了两千。我上法院起诉他,法院那也找不到人,不了了之。他老婆把这店给我抵债了。”
“你说他有门路,你知道是什么吗?”季睿扬问。
“我哪知道啥门路。”他随意地回了。
四双眼睛盯着他。
“呃,我想想……”他作沉思状。“哦哦,他这饭店之前生意还蛮好的,我吃过两次,倒觉得一般,主要是漂亮小姑娘多吧,那美人鱼表演,演员都是看起来才十五六岁的,穿那么少,啧啧。”
周若莹皱了皱眉。
“也真是倒霉,唉哟。”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什么事?”
他忽起了一激灵,“真吓人呐!就张翠怜,她在店里的时候,天天坐前台刷视频,动也不动,不知道樊砂养她干嘛。我说她再不动,立马把她辞了。她反问我能干啥,我派她打扫卫生。她说麻烦不搞,给我搞个大的。等她几天还是好吃懒做,我要她滚,她火速说她可以把‘美人鱼’重启了。”
“‘重启’,什么时候停了?”廖景凡手上的笔顿了顿。
“大概……”他追溯一番,“在樊砂跑路前一段时间吧。我听打麻将的人讲,他店里招童工,被举报了。他好像被吊销执照,罚款交了一大笔钱。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孙立正翻起档案,樊砂于2017年1月由于雇佣13岁未成年在分局有处罚。
“你对张翠怜死亡一事的印象是?”
“她……就重启那事,她说现在小姑娘不好找,我觉着她别搞事就得了,说她要是不行滚,结果她准备自己演。”
和张翠怜身份对上了。
“我想那水箱空着也是空着,她足够死乞白赖了,还能咋样,就照她说的做了。设备从仓库中找到了,她愣是穿得紧绑绑捆得跟个粽子似的。名头都打出去了,不能不办,让她上了。第一天还有不少人,看她动弹不得,‘灵活’得像只树懒,脸又是张老娘客,走光了。我和她讲,不行算了。她非说水箱老化,有缝,拉我找人维修。真给我气笑了,我帮她翻半天旧账,找原厂家维修。”
“旧账?樊砂旧账保留着吗?”孙立正问。
“在仓库里,我懒得管,怕他哪天杀回来,不知道有没有用。你们要看啊。”
周若莹点头,“嗯,可能是重要证据。”
范毕喊了声,“陈安琪,富贵厅,上来一下!”
小琪步履匆勿,走到二楼,敲了敲门。范华开门。
“你去拿仓库的旧账。”他昂首,“小心别吸了灰咳嗽。”
周若莹站起来,“我也去吧。”
范毕有些惊异,“小美女,那灰尘多,别闷了脸咯。”
她耸肩,“没事。仓库在哪?”
“楼上。”陈安琪小声问道。
陈安琪领她上楼。沉默的氛围让二人尴尬,周若莹只得开了口,“你是什么时候到这儿做工的?”
“两年前。前老板还在的时候,是翠、翠姐带我来的。”她低头,看着地板。
“你们是老乡吗?”
“不,不是。我有个亲戚Z省打工,前年他回老家过年说那边招女工,虽然我脸上……不过年龄适合,我就去了Z省。起初足浴店当清洁工,后来翠姐带我来H市。”
“你看起来很年轻。”
“不,不年轻,已经20岁了,因为脸上……一直嫁不出去。弟弟要结婚,我还是要多打几年工回去,不然彩礼钱不够。”她摇摇头。
进了仓库。头顶上是一扇封死的天窗,日光从方方框框中照下,打在陈安琪的脸上,周若莹这才看清她的面容。清秀的脸庞,乖巧的眼睛,一道红色的胎记撕破了女孩的一生——明明那是天生,是上天的赐予,却被自私的人拿来标记。
愚昧、落后的文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消失?为此受迫害的人何时才能拥有归宿?
周若莹质问天地,却轻柔地向她说:
“20岁很年轻,未来的路很长。弟弟的彩礼钱可以他自己赚,你要过自己的人生。”
“自己的……人生?”她疑惑不解,仍是自一堆杂物中寻出了旧账本,拍了拍灰,交给周若莹,“谢谢你,一直没人对我这么说过。虽然我听不太懂,但还是谢谢你。”
光芒被约束为矩形,打在她那双明亮的眼睛上。
……
二人回到“富贵厅”。孙立正的记录快写得满满当当了,一张纸已无从下笔,周若莹挑了挑眉,五、六分钟之内,这人说了那么多?仔细一看,全是他一条之内分八点的疑问。
“陈安琪,你总算来了。”范毕释然般地望着她。
周若莹找个位置坐下,翻阅起账本。
廖景凡问范毕,“你现在的账本在哪?”
“这……我可没犯过事,这也要看?”
他抬头试探看了一眼廖景凡,差点儿想举双手投降,“好的。”
他下楼取账本上来。
廖景凡快速检索,不一会儿翻到了2016年8月16日,即张翠怜身死当天。8:00,水箱维修扣200块。他指了指,“-200,维修?”
范毕皱皱眉,忽然想起:“对,维修。头一天她说水箱不好,要找人修。正好那天我们这有个服务员,讲她老公会修。我想她是个踏实的人,给她介绍门路也可以。第二天一早,一男的就来修了。”
“这个服务员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季睿扬问。
“呃,她辞职不干一年多了,理由是家里老人身体不好,回老家去了。叫……叫啥来着,我只记得平时喊她小陈。账本上应该有写她名字吧。”
廖景凡继续翻,一个扎眼的名字显示在他眼前。
“陈素萍——2016年12月15日结算工资离职”
学校。
徐智陪着刘瑶,去传达室取家里人送来的课本。自那次谈话后,两人很快便聊作一块。年轻女孩们只要打开了话匣子,变得形影不离,等待时间即可。
“你有看过《轻蛇》吗?真的很好看。”
“真的?我放假回家瞧瞧。”
说着说着,便走到了传达室。
保安老张和徐智比较熟,因为徐智以前总放学在门口徘徊,有时保安会与她攀谈。
“小徐啊,你舅舅打来电话,让你明天去老地方。”老张见她过来,就想起不久前的电话,忙着提醒她。
徐智甜甜一笑,“谢谢您了。”
不过她也感到有些奇怪,明明下午放学,舅舅全然可以于她到家之后打给自己啊,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吗?
她陷入思绪中,冥冥中一种名为“不安”的寒意上了她的脊背。
刘瑶正在一旁“翻箱倒柜”,看到徐智又开始发呆,遂戳戳她,“别愣着呀,帮我找找。”
她如梦初醒,“哦,哦,好,我帮你找找。你爸给你包了什么颜色的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