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爱》浮生昀

14、上卿

　　“账本，你还看吗？”周若莹问。
　　徐智点点头。
　　日期在一页页中流逝，随着风沙沉积，变成不可改变的过去。
　　1999年10月4日，请周婆，周婆说是男孩，500元。
　　2000年4月1日，接生200元，怎么是个女孩。
　　他读到这时，心里一紧。低头看了看徐智，徐智神色并无异常，只是又皱了皱眉。
　　他用手抚平了她的心中的涟漪，泛黄的书页，罪恶的过去，都潜藏在水底下，古井无波。
　　看完后，她便把账本递给周若莹，将手套还给廖景凡，“我能确认，前面大多是奶……吕田娟的笔记，后面是徐丰有的。”
　　“那好。”
　　天色渐晚，夜里的风吹着窗外的树叶，簌簌作响，落下的几片，不久后就会埋进地下，成为新生者的养分。
　　徐智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歪了歪头，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一只招财猫。
　　“廖队，我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她很严肃地说。
　　他咽了咽口水，“什么事？”
　　“我忘记喂上卿了啊啊啊啊啊！”
　　“啊？”廖景凡满头黑线。
　　临江废弃工厂。
　　一只黑猫又乐得自在地走进了现场，他拱起骄傲的身躯，狠狠盯向守卫的警员，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们撕了。
　　廖景凡开摩托把徐智带来了这里，徐智却摇摇头，“先去赵奶奶的卷烟店。”
　　“赵奶奶？”她先叫了一声，没反应，又大喊了一声，“赵奶奶！我，小徐来了！”
　　“小徐，小徐啊。”赵晓红略显匆忙地从楼上走下来，戴上了柜台的眼镜，“小徐，还有警官？”
　　“咳咳，叫我小廖就好了。”他回道。
　　“赵奶奶，我上次在您这寄存的猫粮还有吗？”
　　“好像……还有几包来着。你等下，我给你找找。”赵晓红在一堆货物中摸索着，“哟，找到了。”把其中一包放在柜台上给徐智。
　　“那只小馋猫，天天在这附近逛，就等着你喂呢。”
　　“上卿很可爱的，但是以前家里不让养，现在也养不了。”她低了低头。
　　“等你再大一点就能养了，哈哈。”她拍了拍徐智的肩。
　　廖景凡看了看徐智，笑，“你想养那只黑猫吗？我可以先帮你代养。”
　　徐智愣愣望着廖景凡，说不出话来。
　　“警官，我们小徐是，有什么事吗？”赵晓红那双混浊的眼中，投射出来关心。
　　“没事没事，赵奶奶。”徐智连忙回答。
　　“没事就好。”赵晓红没有多问。
　　——可是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雨又下得连绵，像是不愿分离的恋人，迫切地同大地共舞。它打在工厂坑洼的地上，淋在身着雨衣，驻守在案发现场警员的头上，也化解在徐智喂上卿的猫条上。
　　廖景风撑起她拿来的黑伞，笼下朦胧的身影。
　　“这是上卿，我高一的时候发现的，一开始还挺凶的，要挠我。我喂了它根火腿肠，就丢盔卸甲了。”她手上动作不辍，转头看廖景凡。
　　他想象着小猫凶狠狠地龇牙咧嘴，欲伸出利爪，却被他面前这只小猫，一肠以贿赂了，乐呵呵地舔舐着食物，二猫便成好友。他擒起微笑，“它和你还挺像的。”说得很小声。
　　“什么？”她起身凑近听。小猫却一把口夺猫条，立在地上继续吃。
　　“没什么。”他摇摇头。
　　“你26日晚，有来喂过它吗？”他看见徐智肩一颤，连忙回道：“如果你仍是有些困难，不说也可以。”
　　她等上卿吃完，拾起包装袋，深呼吸——
　　“我想，我可能可以了。”
　　警局审讯室。
　　冰冷的灰黑墙壁，从高处那有小窗投出些许月光，清幽地落在桌上，无声无息。
　　江锦给徐智环上手表，“这可以监测心率。若情况不对，我们会立即把你带出去。”
　　徐智点点头。
　　“26日晚上，下了晚白习，你做了什么？尽可能详细。"”江锦问。
　　“我从学校中央大楼梯下楼。嗯，我走得不算快，前面人也不是很多，绕了下教学楼，走到了门口。我就按照平常路线回家，这一块路灯就两三个，特别暗，到了临江工厂那边，我听见猫叫。我有个习惯，上学下学路上会喂一下上卿。我摸黑，给上卿喂猫条。忽然，有女声尖叫，我一开始被吓了一跳，仔细一听，好像是李璇的声音。我托着猫猫躲到建筑器材后，不知道为什么，”她狠狠吸了口气，手表心率顿时上升，她苦笑，“可能是恶向胆边生吧。”
　　“我去发声处看了一眼，”心率上升幅度更大。“借着手表一点点光。李璇被放在水箱里，她见到我了，拼命敲水箱壁。我看到水还在继续灌，她手在扒着上面的边，一直在用口型说什么。可我慌了，我听到有脚步声。我赶紧跑到上卿的位置，它要叫，我捂住它的口，后来，后来……”
　　廖景风站起身，眼中水深火热尽载担忧，他抚了抚徐智的肩。
　　“后来有人在拍我的肩，说——”
　　“——走吧，去临江西路。”
　　小猫呜咽地发出叫声，黑夜中女孩狠狠地闭上了眼睛，不肯看到凶犯手上沾染的血迹，不愿见到死不瞑目的同学，不敢面对……她自己。
　　男人拍了拍她的肩，她已然晕死过去。他又只好戴上手套，去将证据毁尸灭迹，水缸中的李璇已毫无动静，将生命付之于一场意外。
　　那句话恍若隔世，传达到她的耳中，“小智，你走！”水声与气泡声接续。“走啊，小智！”就这样几声，那女人便不再叫唤。因为她的脖颈被按着，压向缸里，水花不断地拍打着她的脸。她看不清那女人的相貌，也看不到她身后的男人，她仅仅是愣在那，一动不动，正如她多年后所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