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读白》达瓦孜

2、三月 同桌

　　成为同桌纯属意外。三月中旬的座位调整，班主任按成绩蛇形排位，我这个稳居倒数第五的，偏偏和正数第六的陈许撞上了。换座位那天，他抱着一摞书走到我旁边，用纸巾把桌子擦了三遍，连桌缝里的橡皮屑都擦得干干净净

　　我冲他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以后请多指教啊，陈大学霸。”他保持着同学间的礼貌只笑了笑，但书包的东西太多差点从桌上滑掉，我眼疾手快得接住所有，于是开始了我们交流的第一句话
　　“谢谢”“害，没关系”

　　刚做同桌时，我们之间像划了条无形的楚河汉界。他的半边永远整整齐齐，课本按大小排列，草稿纸叠得方方正正；我的半边却像个战场，英语单词本上画满小人，铅笔头丢得到处都是。偶尔我的铅笔越过“边界”，他会不动声色地把笔推回来，指尖碰到我的时候，只是蓦地抬头说声抱歉，便迅速缩回。这小样子真是令人心动，我开始在草稿本上画他：

　　画他低头做题时的侧脸，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画他背单词时微微抿起的嘴角，下唇中间有个小小的凹陷；画他被老师点名时泛红的耳根，像熟透的樱桃。有次他突然转头问我：“这诗的下半句是什么，你知道吗”我慌忙把草稿本合上，甚至题都还来不及看就故作镇定的说：“我也不会诶，你知道我挺废柴的”他没再追问，低头在练习册上画了条虚线，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像在完成一项不得不做的任务

　　那天的草稿本上，我在他的侧脸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太阳，旁边写着“陈许”两个字，又赶紧用黑笔涂掉，留下块丑陋的墨团。其实我知道，他根本不会在意我在草稿本上画了什么

　　三月十九号那天，我记了快半个月。前几天翻班级通讯录时瞥见他的生日，就偷偷在橡皮上刻了个小小的“许”字。中午刚踏进教室，就见一群男生围在他桌子旁，闹哄哄的——是赵磊他们，总爱拉着陈许凑热闹的几个。有人从书包里摸出袋薯片当“蛋糕”，有人扯着嗓子唱生日歌，跑调跑得厉害，陈许被围在中间，耳朵红得透透的，却没躲开，嘴角抿着，偷偷往上扬了点，眼睛亮晶晶的，像落了星星我的座位被挤在最里面，根本过不去

　　林晓雨拽了拽我袖子，往她座位上挪了挪：“坐这儿看呗。”我就趴在她桌上，隔着几个人的肩膀望过去。他大概是被唱得不好意思，偏了偏头，目光扫过来时，正好落在我这边。我赶紧低下头，假装数林晓雨练习册上的错题，心跳得咚咚响。等再抬头，见他正对着赵磊递过去的薯片摇头，侧脸的弧度软乎乎的——刚才那一眼，他是不是笑了？是不是正好看到我了？是不是……也觉得这阵仗有点傻，想找个人对视着松口气？

　　林晓雨撞了撞我胳膊：“看啥呢，脸都红了。”我慌忙摆手，却忍不住又往他那边瞟，他正被男生们推搡着要“许愿”，抬手挠了挠头，指尖蹭过发梢的样子，软得像团棉花，我盯着那抹影子，在心里悄悄补了句：陈许，生日快乐啊

　　三月的模拟考，我总分又掉了二十名。我妈把试卷摔在饭桌上，瓷碗震得叮当响：“你要是考不上高中，后面的学就别上了，还不如挣点钱！”我把自己关在房间，对着天花板掉眼泪，直到后半夜才摸出单词本，边哭边抄。第二天早读课，我坐在位置上，把脸埋进在林晓雨校服里面，肩膀止不住地抖，眼泪把她的校服洇出片深色。“别拍我，”我含着泪嘟囔，眼睛却瞟着教室门口，“陈许来了没？” 林晓雨拍了拍我：“早来了，在座位上呢。”我赶紧用袖子抹脸，坐直身子，抓起课本大声读，声音抖得像被风吹的树叶

　　余光里，陈许正低头翻书，晨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忽然，他像是被书页划了下指尖，抬头揉了揉，视线往我这边掠了掠。就那几秒，我却猛地停了声——课本上的单词变得模糊，我咬着唇往下念，心里却像被泡在温水里，软乎乎的。他大概永远不会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在早读课上提高音量，就像他不会知道，我偷偷练了很久他喜欢的那首英文歌，却从没敢在他面前唱过

　　春天的温度刚好适合睡觉，尤其早上的英语课，更是让人让我朦胧欲眠，老师顺势抽我回答问题，我站起来支支吾吾得半天没有道出个所以然，四面八方的救星都出现了
　　“选C”
　　“CCC”…
　　“英语练习册28页第12题，选c”他的声音清脆，不大，却把我心里震了震，回答完问题我爽快坐下了，这天开始，我们之间的楚汉结界开始没有那么中规中矩，聊天开始多了起来
　　“同桌，好样的，以后我上课睡觉你也叫叫我好不好”
　　“可以”

　　四月的某天课间，我肚子疼得直冒冷汗，斜靠在林晓雨身上，双目无神望着地面，我瞧见他的转身，那时候我们的距离好近好近，我的鼻子好像盛到了他的香味，心被猛地提起。陈许看着我好一会，似是欲言又止，却见他只是弯腰捡了支掉在地上的笔
　　我大概是痛糊涂了
　　“陈许，你不打算关心一下你的同桌吗”
　　“你今天没带药吗”
　　“嗯…”

　　只记得后半句话没说完，30分钟的课间就倒在朋友怀里睡了过去，醒来桌上的用纸杯盛的开水已经凉了，旁边只有四个止痛片

　　我盯着那处放东西的地方愣了愣——那天下午的阳光很好。透过窗户落在他的课本上，映出细小的灰尘在跳舞，我突然觉得，那些灰尘好像没那么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