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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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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中的光线昏暗,耳边不断有钟乳石上的水滴下来的声音,空气里的腥臭味道黏腻地攀附在身上。
待到抵达洞府中央开阔的地界时,空无一人。萧策只寻到了半截带着血迹的藤草,血迹新鲜,看样子还没跑远。他定了定神,重启了追踪术,他最近使用的的法力已经快达到上限了。
蓦地睁开眼,探查到灾星转世如今身在曹家村,他一路疾驰而去,山上的荆棘茅草划破衣服也毫不在意。
他此刻的状态不似实体,却也不止是灵识。
到了村口,他放满了脚步,横竖没有人能看得到他,不比打草惊蛇。
终于,路过一间小院时,他停了下来。
隔着院子的竹篱笆,他看到一个青年男子正背对着他手中摆弄着什么,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孩童,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眼向他看来。
萧策心底一惊,刚要躲藏起来,又想起他看不到自己,长舒了一口气。
那孩子从青年的手中结果一个竹藤编的小球,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萧策回想预言中的那句话,灾星是萧家次子,看年纪和穿着,应当不是这个孩子,那便是这个青年了。灾星觉醒,就在近日,必须要在他觉醒之前,永绝后患!
那青年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顶,笑着转过身来。
门外的萧策一瞬间如遭雷击,定定地站在那里,久久不能回神。
那张脸,竟然和他一模一样!
我是谁?
萧策深呼吸几口气,再一次在心底问出了自己这个问题。
他心中隐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同一时空内不能同时出现两个自己,所以他才会是这幅形态。
本该以天下苍生为重的,可此刻,他看着眼前的自己,动了恻隐之心。
眼前的这个人,怎么不算苍生?
师门教诲如重锤一般砸在他的心上,他握紧双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中,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几番挣扎之后,他穿过院门走了进去,趁着那青年独自在房间内的功夫,他走向了那个孩子。
再次睁开眼时,眼前的视线低了一些。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准备动手的时候,一阵狂风夹杂着黄沙吹过来,他被迷了眼,再睁眼的时候,已经身处几里开外的荒山上了。
身旁有一棵树歪歪扭扭的树,树上盘着一条蟒蛇,此时蛇头垂下来面向他,口中还吐着芯子,发出咝咝的声音,看着面前这个冷眼相对的少年。
“不自量力!”
萧策冷哼一声,右手在背后掐诀,趁那巨蟒一个不注意拍向它的七寸。
只见那黄澄澄的眼中露出惊讶的神色,噗通一声大蛇掉在了地上,簌簌地钻进杂草中逃走了。
灵力几乎耗尽,萧策有些疲惫,找了一处窝棚,盘腿坐在下面便陷入了休眠。
再次恢复知觉的时候,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萧策睁开眼,自己脚下腾空,整个身子都在一处悬崖之外,只有一只手被牢牢地攥着。
那只手的另一头,是无比熟悉的一张脸。
一滴汗滴在他的脸上,他眨了眨眼。
“抓紧我!”
萧策顺从地被拉了上去,坐在山顶喘了口气,听到那人继续说道:“石头,帮我一把!”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神魂不稳的时候,这具身体还是由原主人操控的。
可萧策很快就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他低垂着眼,看着紧握着自己双手的人,目光晦涩。
“你……”
话音未落,他将那双手一把甩出。
对不起。
他在心里默念。
一阵没来由的心慌,萧策感到自己在不断的下坠,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下坠的感觉消失时,他的衣领正被攥在别人的手中。
他转过头看去,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子如谪仙一般从天而降,他不自在地挪动着身子,实在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别动!”
那眉眼清冷疏离的神仙姐姐开口了,他只得老老实实当一只鹌鹑,看着脚边一只鸿雁掠过,直到自己平稳地降落在了地上。
这便是自己要去拜访的仙山脚下。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那仙女姐姐看了她一眼,只留下淡淡的一句:“命运会告诉你答案。”
姜梨将当时的萧策送到白鹭山脚下之后,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来的及时,阻止了悲剧的发生。
在萧老侯爷护甲上的妖术解除的瞬间,她伸出了手,被传送到了这里。
同时脑海中多出了一些没有什么印象的片段,主角好像是她自己,和另一个人。
天柱发出巨响,裹挟着尘埃轰然坠落。与此同时,能焚尽万物的九幽烈火喷涌而出,所过之处,焚烧殆尽。上天庭被烧穿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窟窿。
刹那间,无数上古凶兽从破裂的封印中争先恐后地逃出来,裹挟着积压了万古的怨气,如同决堤的洪水,源源不断地涌入六界之中。
天上人间,顷刻化为人间炼狱。
天帝去寻求十二始神的帮助,十二始神自开天辟地以来便应天地规律而生,造化无穷,可饶是如此,在合力击溃所有凶兽,并加固了八荒绝域的封印之后,神力耗尽,渐渐涣散湮灭。
八荒绝域的入口设在了雾灵山,那里的灵力最是充沛。
在湮灭的瞬间,战神炽宗视线看向了旁边的一株参天古树,那是万木之源——不尽木。
彼时的姜梨神魂受损,被炽宗放在不尽木中滋养,所以没有参与这场波及六界的大战。
九幽烈火的火星燎光了不尽木繁茂的枝叶,现在只留下一个光秃秃的树干,好在没有伤及内里,姜梨依然安稳地沉睡在其中。
似乎有所感应一般,她睁开了眼,透过树干,她看到一个身影,嘴角挂着欣慰的笑容,还没辨认清那到底是谁,那身影便已经化成星星点点的光,随风消散在天地间。
心口蓦地一痛。
神,本该没有七情六欲的,可她抬手摸上自己的脸,早已泪流满面。
刚刚苏醒的她有些茫然,抬脚走出神树,神树也随之在身后付之一炬。
一粒微小的光点落在她的耳尖,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呢喃,似不舍:“欣荣……”
这声音敲打在她的心上,好耳熟,待要细听的时候,那光点消散了。
胸口卷起无名的惆怅与酸涩,这一定是一个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人。
长眠了许久,很多事情她都记不清了,只得漫无目的地往山下走。
山下便是凡间,一路上满目疮痍。
一处被战火焚毁的庙宇前,地上倒着一具塑像,身上的漆已经剥落了,露出里面黑漆漆的石头。
神像已经破损得很严重了,头颅摔得只剩了一半,残存的一只眼睛炯炯有神,挺括的肩膀上雕着厚重的铠甲,脚踏凌云战靴,手持诛妖神戟。
鬼使神差般,她俯身将手覆上那神像的虎口处。
“不对,这里应当有一块疤……”
姜梨被自己的这个理所当然的想法震惊到了,这个地方,除非十分亲近之人,否则不会注意的到。
她盯着那手掌看了许久,一遍又一遍地轻抚着那处伤疤。
一滴泪落下来,接着是一滴又一滴。
她想起来自己是谁,也想起那神像的原型是谁、
姜梨站起身,逆着人群,脚步一深一浅地逆走到了灾难的中心。
那里尸骨无存,焦土与黄沙掩埋了一切,直到指尖鲜血淋漓,她挖到了一枚甲片。
那是战神身上最坚硬的一片护甲,如今血迹斑斑,失去了往日鲜亮的光泽。
她跪坐在地上,抱着那枚已经没有体温的冰凉甲片,深深埋下头,哀恸无声,却震耳欲聋。
大颗大颗的眼泪砸进地上,口中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于是她在心里默默许愿,求求了,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重新再看他一眼,或者更贪心一些,把他留在这世间。
人的愿望许给神听,神的愿望给谁听呢?
可她的愿望终究还是被听到了。
再睁眼时,她回到了自己灵智初开那年。
晚春的伊逊河畔,草长莺飞,绿意盎然。河水清澈干冽,五颜六色的鹅卵石横七竖八地躺在河底。
下凡历劫的战神炽宗,是一名修士,名曰池宣。这日,他在河边捡到了一个极漂亮的姑娘,可惜是个傻的。
姑娘身上穿着路过的好心人披上的外衫,却没有被好心带走,这才让他捡到了。
看着她睡眼惺忪的样子,池宣忍俊不禁道:“仙女都是睡在河边的吗?”
姜梨茫然地摇摇头,他在说什么?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姜梨继续摇摇头。
“好吧!”
池宣叹了口气,弯腰向她伸出了手:“那你跟我走吧,我请你吃饭。”
小姑娘虽然好看,但看起来太瘦了些,应该是饿了许久了。
真是可怜,池宣心想。
提到吃,她好似来了精神,眼睛亮亮地答道:“好!”
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手中传来冰凉柔软的触感,池宣低头望着那瘦弱的能一捏就碎的白皙手腕,哑然失笑,手中的力道松了又松。